換了一身沒有任何紋飾的白色紗質長裙,只在腰間的綢帶上墜着一個金黃色的短穗。黑色的及臀黑髮將我的一頭銀髮遮掩密實。額前厚厚的劉海與這個時空少女的裝扮有些格格不入,但卻極好地爲我遮住了額前鬢角的細碎銀髮。
隨手挑出一串瑩白的珍珠髮圈鬆鬆地壓住假髮。髮圈上細碎的珍珠垂及腰間,像是一串串鮫人的眼淚。
最後,我對着鏡中的自己一笑,伸手一抹,換了一張屬於“紫辰”的清秀面容。
出了房門再次來到蒙玉瑤房裡,換好衣服的她一見我便溫婉一笑。
她身上穿的一套衣裙與我的樣式相同,但顏色卻是溫柔的湖藍。盈盈閃光的布料隨着她輕微的擡手,像是月光下的湖水般盪漾出迷醉的光澤。而她腰間亮粉色的短穗則讓這份迷醉更添了一份嬌俏女兒的媚態。
蒙玉瑤已經戴好了我爲她製作的假面。她看看自己又看看我,不知想到了什麼。一笑之後拿起一旁小桌上一藍一白兩對狐狸耳朵,“紫辰,咱們走,今晚玩個痛快!”
若是在以前,我是想象不出今日的蒙玉瑤的。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和過去我所認識的那個深宮玉妃完全像是兩個人。
就這麼一恍惚,我就已經被蒙玉瑤拉着出了暖雲閣的大門。
下午的時候我只是在樓上看了一眼暖雲閣前停駐的彩車。現在近距離觀看,這些華美的彩車在滿街紅燈華光的映襯下更顯精緻。
花舫遊詩,並不是每個青樓女子都能去的。只有受了恩客邀請或是得了鴇媽允許的姑娘才能參與到這一年一度的盛會中。
在今天之前,“紫辰”這個名字並不爲人所知,可不知拜何方神聖所賜,現在這個名字已經成了揚州的焦點。
這不,我纔剛一踏出暖雲閣的大門,就收到了一堆白眼和鋪天蓋地的審視目光。與此同時,那些細細碎碎的詆譭性言論也紛紛傳進我的耳朵裡。
其中的關鍵詞無非就是“一萬兩銀子”、“賽紫韻”、“飛蝶百花車”……
聽着那些蒼蠅一樣的嗡嗡聲,我一方面極度無奈,一方面又忍不住在眼前密密麻麻的彩車中尋找起她們提到的飛蝶百花車來。
這時蒙玉瑤輕輕扯了扯我的袖子,我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果然在那個方向看到了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
橙黃的底色,車身周圍皆用金玉爲飾。車蓋一週還吊掛着蝴蝶形狀的銀鈴,讓整輛車看上去更富有靈氣。
蕩起檐下火紅燈籠的夜風路過這精緻的馬車,扯起上面黃、粉、紫三層垂紗,只見裡面車壁彩繪百花。青色的軟座兩側還帶有玉製的扶手。
拉車的是兩匹純色的白馬。它們和白雪那匹烈馬可是完全不同。這兩匹白馬怎麼看都是溫順之極的脾性。
飛蝶百花車……我也聽葉娘說了,這車子只用錢是租不到的,整個揚州城裡只有三輛飛蝶百花車。
看到這車子,我多疑的毛病就又冒頭了。蒙玉瑤倒是一拍我的肩
膀,笑道:“你快上車吧,咱們一會兒見。”
她說完就跟着葉娘上了一輛花馬拉的彩車。我自嘲一笑,隨後便也登上了那輛奢華的飛蝶百花車。
坐在飛蝶百花車中像遊街一樣招搖着來到秦淮河畔,還未走近,我一撥開那些遮擋視線的垂紗卻也不免呆了——
奶奶的,不愧是我朝思暮想的花舫遊詩!
沿河兩岸綵綢飄飛,十里紅燈將河面映照得紅波粼粼、金光閃耀!河面上大小畫舫遊船多如繁星,其間飄蕩在河面上的各式精緻河燈光點閃閃,像一匹華麗綢緞上流動的寶石。
兩側河岸此時已經停滿了從揚州城中趕來的各式彩車,在車與車之間的小小縫隙中站滿了前來遊玩的仕女公子。當真是摩肩接踵。
早已找不到蒙玉瑤和葉娘坐的那輛彩車了。而我所乘坐的飛蝶百花車還沒有完全到站,所以我只得耐着性子坐在車上,嚮往地看向外面。
不能下車看仔細,我只能撩起垂紗看向明光閃耀的河面。
河上的畫舫遊船雖多,可這個時候都紛紛向着河中央一隻巨大的蓮舫靠近,呈現出衆星拱月的景象。
那華麗蓮舫的船舷被雕飾成三層巨大花瓣。花瓣的顏色由深及淺,層層將蓮舫包托起來,像極了一朵盛開的巨大蓮花。
其實說白了,蓮舫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蓮花形舞臺。不同於普通舞臺的只有兩個地方,一是它浮於水上,二則是舞臺內部被設置成了房間,以供表演者歇息換裝。
所以蓮舫也相當於一座外形獨特的樓船。
聽葉娘說,蓮舫露天舞臺上鋪設有奢華的紅線毯,只可惜在我現在的這個位置,什麼也看不見。能看到的只是蓮舫上燈火通明,其中人影如織。
在這個時空中,揚州緊臨長江,而此處說是秦淮河,實際上更像是長江某條支流上的狹長湖泊。是以水面開闊,水流舒緩。
那些已經在蓮舫周圍找好位置的畫舫遊船此時互相之間已經搭起了木板,而穿着粉色衣裙的官方侍女則紛紛踏着連接了蓮舫和周邊畫舫遊船的木板,在其中穿梭遊走。想必她們的手上一定託有美酒饌玉、鮮果珍饈。
此時走得近了,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虹霓翠裳,溫玉柔香。隨處可見的美豔女子,隨處可聞的嬌呻鶯啼,共同在這秦淮河上與那十里紅燈、五里綵綢交織成一副華豔到極致的圖畫!
而那些一擲千金的富商巨賈、王孫公子更是這幅畫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到秦淮河,不來花舫遊詩,你永遠都無法明白“萬丈紅塵”是一種怎樣的景象!
這時我所坐的飛蝶百花車已然到了彩車隊伍的外圍。本以爲馬上就可以下車,然後像其他應邀的青樓女子一樣,乘上一艘精緻的畫舫,一同去到蓮舫周圍。
可不想這輛飛蝶百花車沒有一點要停下的意思,載着我竟向着遠離蓮舫的方向駛去。
也多虧了這條匪夷所思的路線,我纔看到了河面上比之其他遊船稍大
的兩隻船。這兩艘船一艘只掛着黃燈,一艘則掛着紫燈。在周圍那些掛着紅燈的遊船羣裡尤爲顯眼。
不錯,我吩咐下去的事情,他們都執行了。花舫遊詩……他們都依言趕來了。
掛黃燈的船上的那撥人是要給楚凌的,紫燈船上的則是要打包給南宮天翔。
飛蝶百花車又走了約有半盞茶終於停下。距離停車地方的不遠處有一艘小船,此外還有一艘雕着龍頭的奢華遊船孤零零地停在河中央。
一個穿着紫色衣衫的男人從小船旁邊走過來,向我抱拳道:“紫辰姑娘,請下車。”
我下了車之後更覺疑惑。這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選了這麼一個“荒涼”的地方?
其實說“荒涼”也不爲過。這個地方遠離蓮舫,河面上就只有那艘龍頭遊船。再加之此處臨近一片荷花水田,大片的荷花在另一邊的映襯下顯得尤爲冷清。
眉頭略微顰了顰便舒展開來。
怕什麼?雖然我並不會游泳,可總算在輕功上造詣匪淺,大不了見事不好逃走就是了。再說,就算真的動起手來,船上的人未必是我的對手。再退一步講,人家也不一定是我這個“銀髮修羅”的仇家,說不定只是哪個喜靜的貴介公子。
想到這裡,我禮節性地朝那紫衣男人行一禮,而後就登上了岸邊的小船。
小船靠近了奢華的龍頭遊船,我踩着木板,猜着此中人物的樣子上了遊船。
龍頭遊船的船艙前後均由層層紗幔珠簾遮擋。我一邊暗歎遊船主人的財力,一邊低頭撥開遮擋物走進船艙。
進了船艙,方一擡頭,眼中就映進了一個背影……他穿着竹青色的長衫,這個背影——
是楚凌!!!
老天,怎麼會是他?!
認出他的同時,我心中警鈴大作。不等他回頭我就已然轉身逃離!
“靈兒!”
尚未跑出船艙,身後的人一把將我拽進懷裡。我的腦子像是突然被丟進了一顆原子彈,什麼常識理智統統被炸成了粉塵!
“這位恩公,您……您是認錯了人吧?”我的聲音都發了顫,“我、我是暖雲閣的紫辰,不是什麼靈兒。”
我的話說得磕磕絆絆,剛一說完,身子就被猛地一轉。楚凌托住我的後腦,封住了我下面的徒勞解釋。果然,在楚凌面前,不管我的易容術再精進也瞞不了他。
這時我反而恢復了一絲清醒,連忙用力推開他,“皇上,請您……請不要這樣。”
我說着垂下頭,用肘部推拒着楚凌,生怕他再像剛纔那樣。
“靈兒,你……”
他摟着我腰的手突然用力收緊,我只覺得自己的腰一疼,但卻依然不做任何妥協。
楚凌用另一隻手扶住我的臉,強迫我與他對視——
“靈兒,我後悔了,我還是後悔放你走……你知道我有多後悔嗎?!靈兒,回到我身邊吧,我想和從前那樣,我想要你在我能看見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