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坐着乾等,所以乾脆端起酒杯一邊跳起那天在洗塵宴上看過的北胡舞蹈一邊唱起來,“金盃銀盃斟滿酒,雙手舉過頭。這酒醇香,這酒綿厚,朋友你嘗一嘗……”
衆北胡人先是一愣,而後便大笑着鼓起掌來。
短短的一首歌唱完,頭雕飛鳳的紫檀琵琶就已被我抱在了懷裡。
“不知各位可聽說過那爲和平而出塞的王昭君?”
“聽說過的,王昭君倒也是一屆奇女子!”
我問完下面便有人接道。
輕撫琵琶的四根絲制琴絃,觸手溫涼。現代所見的琵琶多爲鋼製琴絃,但在鍊鋼技術落後的時代,琴絃大多都是用強韌的絲線製成的,偶爾也能見到用其他稀有材料製成的琴絃。
既不是鋼弦,直接用手彈也沒什麼問題。我按住琴絃道:“既然大家都知道昭君,那北姬今日就奏一曲《昭君出塞》吧。”
不等衆人回答,清靈悽絕的琵琶聲就響了起來。
隨着那流瀉的琴音,衆人彷彿墜入了時空的漩渦,眼前就站着那柔弱哀傷卻又爲了民族大義義無反顧的女子——
故土難捨,遙遙鴻雁難寄情。
家國難分,慼慼女兒苦掙扎。
正邪難辨,漫漫征途何盡頭?
只把這一生的艱辛,千種的掙扎,萬般的愁絲數說盡,盡道出……
就如我指尖流瀉而出的泠泠古音……我沉浸在那仿若無邊無際的哀傷中無法自拔,亦使聽者與我一同陷入了時間的黑洞。
耳旁是漫天飛舞的風沙,眼前是蕭索的落日荒戈,嘴邊時說不盡的哀愁,觸手是道不盡的悲涼……
一曲未完,已有聞者小聲啜泣。
四下寂靜,只偶爾能聽到木柴在火的烤灼下發出“噼啵”的聲響。
最後一個音節消弭,許久,我說:“真正的英雄不是在戰場上衝在最前面的人,更不是躲在暗處手拿弓箭的人。真正的英雄是就算犧牲自己也要奮力大呼‘和平’的人!無論是北胡還是北國,我們都是一家人,都是皇上的子民!”
“沒錯,太子妃說得對!真正的英雄是高喊‘和平’的人!血已經流的太多了,草原再也經不起這麼沉重的悲傷了。”薩哈奇多汗說着別有意味地瞪了瞪坐在他右邊的年輕人。
其實我也只是偶然聽若顏提起,北胡軍方有不少人都是主戰派。北胡剛剛成爲北國的屬國,即使在實際上不但不吃虧反而佔了便宜,每年都能得到北國的大量饋贈,可還是有相當一部分貴族不滿於名義上屈尊於北國。這次楚凌來北胡的另一個目的就是要安撫民心,雖然他並沒有說出來,但我明白。所以就乾脆接着獻藝的事由幫了他一把。
另一方面,我也明白,雖然我剛剛的話以及楚凌的各種安撫行爲會在一定時期內動搖一部分人的情感,但相信過不了多久,北胡還是會出問題。可以說,實際上北胡也只是表面上的暫時性臣服,一旦有點“風吹草動”,不安因素就會急速擴大。所以北國要是想使北胡完全臣服,至少還要再打上幾仗,直至完全拔除禍根纔算大功告成。但就我個人來說,還是希望戰爭晚一些到來。
有什麼辦法呢,即使大部分是爲無辜的百姓着想,我也還是有私心的。
一旦開戰,我的翔……
跳火會直進行到深夜才結束。
回到大帳後,楚凌問道:“靈兒,爲什麼?”
我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所以回答道:“統治者總是有各種理由去發動戰爭,但因此而流血流淚的卻是無辜的百姓。也許你覺得他們和我無關,但我不喜歡死人,我喜歡看孩子們依偎在父母身邊的笑顏而不是孤兒的眼淚。”
聽了我的話,楚凌一陣沉默。身爲一個統治階層的頂級人員,他也有着太多太多的無奈,這些,我都明白。因爲,我不曾肩負着什麼纔可以如此隨性的說話,而他揹負的卻是國家!
走到楚凌身邊,我拍着他的肩膀輕聲安慰道:“凌,你有一顆
愛民的心就好了,你的難處我都明白。”
見他還是不說話我又道:“剛剛你不是說三年都沒看我唱歌跳舞嗎,我給你唱首歌怎麼樣?”
楚凌的臉上這纔有了笑容,“那你可要用心去唱,剛剛的《昭君出塞》你也沒用全力吧?”
“嘿嘿,讓你看出來了。”
最好的東西是給該看的人看的,這方面我很吝嗇。
再次抱起琵琶,我輕輕按動琴絃,啓脣唱道:“一盞離愁,孤單佇立在窗口,我在門口假裝你人還沒走……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歲月在牆上剝落看見小時候,猶記得那年我們都還很年幼,而如今琴聲悠悠,我的等候你沒聽過……”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歲月在牆上剝落看見小時候
猶記得那年我們都還很年幼
而如今琴聲幽幽我的等候你沒聽過
誰再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楓葉將故事染色結局我看透
籬笆外的古道我牽著你走過
荒煙漫草的年頭就連分手都很沉默
清冷淡雅的歌聲傳出大帳,盤旋在草原的星空中——
久久不肯散去……
早上起牀後楚凌已經不在了。我穿好衣服去找他報到時發現汀格蘭雅也在,正好不用我去找了。
“太子妃姐姐,您來了!”
汀格蘭雅一看到我就跑過來親熱地抱住我的胳膊。聽李若顏說,這丫頭再有三個月就及笄了,我也比她大不了多少。
“我正要找你呢。賀蘭女神到底是是怎麼回事?”我拉她坐下問道。
“這個呀……在北胡有這樣一個傳說:賀蘭女神是北胡人的發源之地賀蘭山的女兒。傳說發源於賀蘭山的兩條大河是她憐惜北胡百姓流下的淚水,而草原也是因爲有了河流才豐饒,爲我們提供衣食。另外,草原上的風是我們的希望,傳說風也是神的氣息。哦,對了,在賀蘭山山腰處還有處泉水,傳說那是賀蘭女神沐浴用的神水,神水永遠不會變涼,要是用那水洗過身體,皮膚就會和嬰孩一樣美麗呢!”
聽了汀格蘭雅亂七八糟的解釋,我算是明白了。水是人生命延續的必需品,北胡人因爲不知水從何而來所以創造出了“賀蘭女神”。至於風……在這裡呆了幾天,我發現風在這裡是極重要的草籽攜帶傳播者,可能這就是汀格蘭雅說的“希望”。同樣的,北胡人無法解釋風的形成所以乾脆就把它歸功到了神身上。最後還有那處神水,根本就是富含礦物質的天然溫泉。
可是……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
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汀格蘭雅又說道:“太子妃姐姐您別急,傳說中的賀蘭女神比草原的月亮還要聖潔,比耀眼的紅日還要璀璨,另外在北胡流傳着這麼一句諺語——當你見到了,你一生中所見到的女人中最美麗的那個女人,她就是賀蘭女神。”
聽了汀格蘭雅磕磕巴巴的翻譯,我簡直有撞牆的衝動。世上怎麼還有這麼扯的諺語?!
拜託,他們這是感性認識好不好,感性認識是會有假象的!他們根本就忽略了事物的本質,本質!
突然覺得背後涼颼颼的,我回頭一看,薩哈奇多汗正笑眯眯地盯着我。
忽略掉薩哈奇多汗的視線我湊到楚凌身邊說:“凌,我想去賀蘭山。”
“你想去洗溫泉?”
不虧是楚凌,一猜就中!
事實證明,農耕文明是較爲先進的,瞧瞧,北胡人還停留在“神水”階段,“溫泉概念”早就深入北國人民的心了。
就在此時,薩哈奇多汗插嘴道:“太子妃,我有個請求。”
“大汗請說。”暫且聽聽吧,答不答應是另一回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想讓汀格蘭雅在太子妃在草原停留這段時日裡呆在太子妃身邊。”
我剛想說:NO,就聽薩哈奇多汗笑呵呵地說:“小女過於頑劣,還要借太子妃之手調教一下。”
楚凌兀自笑起來,我回頭扔給他兩個“衛生球”。他肯定在想我比汀格蘭雅更加頑劣。
“大汗,希望你不會因爲這個決定而後悔。我可不能保證公主跟着靈兒會變成什麼樣。”楚凌不顧我的白眼說道。
奶奶的,他果然是那麼想的。
“哈哈哈,不後悔不後悔,汀格蘭雅跟在太子妃身邊我放心得很。”
得,就這麼塵埃落定了。到底有沒有人來關心一下我這個當事人的想法啊?!
就這樣,我身邊又多了一個“拖油瓶”。
藍天白雲,綠浪滾滾,海一般的遼闊草原上驟然閃過一抹純淨的瑩白和一點耀眼的玄黑,緊接着後方響起一個清雅女聲——
“小姐,您慢點!”
“若顏,太慢了!”
恣意的笑聲從前方傳來,漫天的綠浪中一羣華服男女策馬狂奔。爲首的赫然是一個身穿白色胡服的女子,緊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個玄衣男子。另外的三個女子和一個身穿藍色胡服的男子與他們稍稍拉開了些距離,正在奮力駕馬追趕。
白衣女子察覺到後面幾人的吃力,慢慢降下了速度,汀格蘭雅這才追到白衣女子身邊抱怨道:“太子妃姐姐,您的那匹馬可是百裡挑一的,當然比我們快上許多。”
白衣女子座下那匹紫毛馬可是有名的烈馬。多少男人都拿它毫無辦法,可偏偏太子妃只用了半個時辰就讓它變得服服帖帖。
據說太子妃先是當着紫毛馬的面騎着另一匹馬轉了一圈,而後餵了那匹馬一頓好飯。接着太子妃又名人又捉來一隻雞,太子妃先用御馬的口令命雞跑,當然,那隻雞根本就對口令不聞不問,所以太子妃就讓人當着紫毛馬的面把雞殺掉去毛做成烤雞。等做完了這一切太子妃再去訓馬,那紫毛馬竟出奇地聽話。
汀格蘭雅從沒見過誰這麼馴馬的,但不得不說,效果相當好。
等事後汀格蘭雅去問太子妃的馴馬訣竅,太子妃卻是狡黠一笑道:“這是心理戰,我讓那匹馬看清楚順從我就能得到好處,至於不順從的下場就和那隻雞一樣。這就叫‘殺雞儆馬’。”
直到這時汀格蘭雅才明白爲什麼父汗一定要自己跟在太子妃身邊。
地平線上連綿的灰色越來越清晰,漸漸地,馬蹄下鬆軟的肥沃的泥土變成了凹凸不平的丘壑。
我興奮地喊道:“大家加油,就要到了!”
前天天剛剛透亮我們一行人就從王庭出發前往賀蘭山,連續狂奔了兩天,現在終於到了賀蘭山的山腳下。
“籲——!”
一勒繮繩,座下的駿馬長嘶一聲止步飛奔的步子。
這匹馬的性能還不錯,全隊裡能追上它的就只有楚凌的那匹黃菊花。
到了山腳下,楚凌道:“大家在這裡休息一下再上山吧。”
既然太子爺都下令了,我豈有不從的道理?所以我乖乖的下了馬和隨後趕來的秋菊、冬梅、李若顏、汀格蘭雅四人坐到一旁休息。馬爾泰濟哥拿出水袋遞給我們道:“跟着太子妃出來一趟還真是累死人不償命啊!”
我訕訕的笑着接過楚凌拿來的水袋一邊喝一邊用餘光瞅着汀格蘭雅。幾天相處下來,我發現這個北胡公主還真是可愛得很。而且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個北胡公主最喜歡的竟然是賭博!聽說關於我到底是不是北國絕色的賭博就是她發起的。
就算狂奔了兩天,這會兒汀格蘭雅還是不改活潑天性,一邊吃着奶糕一邊眨着一雙大眼睛到處亂看。
“大家快點吃好喝好,我們好快點上山。”我才坐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
聽了我的話,李若顏叫道:“小姐不要啊!“
“你呀,讓她們好好歇歇吧。”楚凌說着執了我的手坐下。
再次坐下,我似乎也受了李若顏的影響,身子頓覺睏乏。
既然暫時也走不了,我乾脆頭一歪到在楚凌懷裡假寐起來。
呵呵,有個哥哥就是好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