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接連三聲軍號正是大臨軍隊撤退號令。那些訓練有素的紅衣黑甲士兵只是半炷香就已經像退潮般離去。我閉上眼等死,卻不想擱在我肩膀上的手一鬆,那柄馬刀也離開了我的脖子。
我這才扭着僵硬的脖子向上看,剛剛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竟然是那個有着琥珀色眼睛的人。這時周圍那些穿着像破布一樣軍衣的大汗又紛紛叫囂起來。
他們說的什麼,我一點也聽不懂,但那個琥珀色眼睛的男人大叫一聲,又嘰嘰咕咕的說了一通,他們一個個便不再叫囂。緊接着,那個琥珀色眼睛的男人向我彎下腰,竟像是要來抱我。
我心裡一緊,順勢扶住他的胳膊忍着右腳鑽心的疼站起來。然後我用力撕下自己婚紗尚還乾淨的一角,在這一羣明顯是異族的大漢面前抹乾淨臉。而後我環顧他們,微微地笑了。
在這一剎,站在我面前的大漢們手中的馬刀全都不由自主地垂下。我頗爲滿意地點點頭,剛還想趁着這個機會得寸進尺讓他們幫我做個擔架,卻感覺身後那個琥珀色眼睛的男人忽然動了。
下意識地躲向一邊,右腳卻忽然一痛,我甚至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裂了!身子一歪,我認命地閉眼,但不想眼睛還沒閉上,竟被人橫抱起來。
我睜眼一看,居然還是那個琥珀色眼睛的男人。看他似乎是這些士兵的頭領,考慮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條千古名言,我乾脆閉上眼裝死人。
不知被人抱着走了多久,身下一軟,我睜開眼。只見四周的牆壁是極爲粗糙原始的黃磚牆。我坐着的東西有點像牀,大約有半米來高,上面鋪了厚厚的羊皮。在我的身後放着幾牀還稍像樣的的綢緞被子。
屋子裡的裝飾也是極爲古樸原始,牆上掛着羊頭牛角之類的裝飾。我現在的所在像是內室,正前方的視線被一座屏風擋住,那屏風是木製的,有着未加處理的木紋。
腳踝傳來裂骨的刺痛,我忍不住叫了一聲,正蹲在我面前的男人擡起頭問道:“很疼嗎?”
我拉起已經沒法再看的婚紗下襬,看着自己腳上的高跟鞋一陣怨念。MD高跟鞋是誰發明的?太缺德了!
就在我對那個高跟鞋的發明者怨念時,那個琥珀色眼睛的男人拿來涼水和毛巾。他把我腳上的高跟鞋脫下,我連忙阻止,“我自己來吧。”
這琥珀色眼睛的男人,拿毛巾沾了涼水,敷在我的腳上說:“別動,丹雅是從天上回來的嗎?”
呃?鴨蛋是誰?
我一時間不明白這個男人的意思,但聽他的意思,好像是把我當成神仙了。不過我那種出場方式,還真是……
雖然不介意別人看我的腳,但總覺得有些尷尬,我轉移話題問道:“這是哪裡?你是誰?”
“呵呵,這裡是梵阿城,我是柴達。”
梵阿?柴達?!
老天,這裡竟然是南宮天翔死對頭墨特一族的都成!而這個柴達就是南宮天翔死對頭墨特首領合臺察的兒子!但……我記得我死的那一年是乾和九年,那時的柴達應該還是個少年,但這個柴達……
“柴、柴達……現在是——”
就要問現在是乾和哪一年,話到了嘴邊我纔想起自己現在身在狼窩裡。要是墨特這幫人本來沒有確信我是昭明皇后,我這問題問出來,豈不是自找死路嗎?
反正已經回來了,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樣。
在心裡這般安慰自己之後,我又問道:“柴達,你剛剛說的鴨蛋是誰?”
“不是鴨蛋,”柴達很認真地糾正我,“用臨朝字來寫,就是優雅的‘雅’,丹砂的‘丹’。雅丹是墨特一族對您的稱呼。”
他說到最後盯着我眼神都有些迷離。知道自己這張臉的殺傷力,我乾笑着抽回自己的腳,用殘破的裙角遮住,“柴達
,能不能告訴我剛剛在戰場上那些士兵爲什麼要殺我,而你爲什麼又要救我?”
柴達對我的動作有所察覺,他像是有些惱怒自己方纔的行爲般站起來後退幾步,“尊貴的雅丹,請饒恕我的族人對您的不敬。他們只是不認得您,把您當做了邪惡的妖女。但我知道您是雅丹。”
雖然對“鴨蛋”這個稱號很無語,但我現在的小命還要靠這個被強加上的光環。爲了自己的命着想,我仔仔細細地把墨特族這個“雅丹”的來龍去脈問了個清楚。
問完之後我才明白,原來這什麼雅丹還真是我的專屬名詞。雖然墨特一族不屑與外族交往,但近些年來由於商貿活動的開展,墨特也不得不被動接受大量外來文明。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東邊的大臨文明和西邊的波斯文明。
在大臨,我的聲名之盛無需多言。因爲容貌,民間爲我冠上了美神之名。因爲我是夜貓子,又有人說我是月神。再加上後來佔據錦州橫掃西部半壁江山,以及成爲皇后幫助建設海軍等,我又被戰士們尊爲戰爭女神。另外,中土幾大商人都極爲尊崇我,這又帶動一些商人開始盲目跟風搞崇拜,結果我又成了保佑商人們發財的財神。
這是大臨這邊的,而在波斯,那個當年去過北國的多拉現在是波斯王,託他的福,我成了他們波斯的“吉麗芙”。也就是波斯的美神、月亮女神和戰爭女神。
等於說兩種文明在我的身上詭異地融合了,而處在這兩種文明之間的墨特貴族也對我這個“神”的描述深信不疑。“雅丹”在墨特一直都是傳說中的女神,但此女神並沒有形成固定的神態。現在有了外族文明影響,再加上大臨商人貿易時帶來的我的畫像,墨特這幫人乾脆就把他們一族的“雅丹”安插在了我的身上。這才真叫我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弄明白雅丹是個什麼東西,我也已是疲憊不堪。連那一身婚紗都沒有脫下就沉沉睡去。
但即使是疲憊,在夢中,我也是歡喜的。
翔……我來了,你,有沒有把我忘記?
我離開你一共是七個月零三天,卻已是倍受煎熬,你,可也如我一般?
夢中不知道看到了誰,一覺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有眼角的淚痕昭示着我的喜悅抑或悲傷。
剛醒沒多久,兩個墨特族打扮的少女走進來。我看着自己裸露的手臂、肩頭以及胸前沾染的血跡問道:“能洗澡嗎?”
這兩個女孩估計對我這個“雅丹”很是崇敬,立即就給我準備了熱水。我洗澡的時候她們臉蛋紅紅的站在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我的問題,用的是稍顯生澀的中土語言。而從問話中我才知道,原來她們竟都是柴達的妹妹,貨真價實的墨特公主。
等我洗完後這兩個模特公主卻拿着手裡的衣服久久不上前。我不禁道:“你們不把衣服給我我怎麼出去?”
兩個公主中稍大一些的那個臉卻更紅了,她似是不敢看我,微閉了眼生澀地給我穿上墨特的女式服裝。等穿好後她才呼一口氣說:“我們怕這些衣服把雅丹壓壞了,只可惜現在在打仗,買不到大臨的衣服。”
聽了她的話,我呵呵一笑。靈魂歸位,再加上二十一世紀那些香薰牛奶浴之類的,我的皮膚自然是吹彈得破。
見這兩個公主都是淳樸之人,我對她們也是很親切。但更重要的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對她們好點,說不定我逃跑的時候她們就能幫上我。
我的衣服的服裝料子只是一般的綢緞,但樣式還是極爲漂亮的。雖說現在正是夏天,但墨特的溫度卻不高,所以衣服上半身是窄袖圓領雙層衫,下面是一層一層直覆蓋到腳面的黑底繡花裙子。
除此之外不知是不是受了波斯服飾的影響,我的頭上還披着一條邊角繡花的海藍色頭紗,臉上也被蒙了一張海藍色與頭紗同款式的面紗。那兩個
墨特公主還在我的腰上掛了一條垂着金葉子的腰鏈。
我的腳扭傷得並不重,但走起路來依然很疼,所以我只好繼續坐在牀上在心裡計劃怎樣逃跑。
整整一上午也不見由誰來管我,到了下午,我才終於見到了柴達。除了柴達,我還見到了合臺察。
墨特首領合臺察年紀約有五十多歲,長了一臉微帶卷的大鬍子。合臺察不愧是南宮天翔的勁敵,他是爲數不多的見了我還能不動聲色的男人。
不同於柴達對我的崇拜,合臺察見了我先意思意思地行個禮,但緊接着就說:“雅丹降臨我墨特,這是要助我墨特打敗大臨。有了雅丹保佑我墨特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勇士,我們一定會取得勝利!”
他這話明顯是在說給我聽。現在我在人家的地盤上,就算心裡想着大臨必勝,我也不敢說出來啊。但詛咒大臨兵敗的話我又實在說不出口,所以我乾脆來了一招但笑不語。
合臺察倒也沒有勉強我,只對站在一旁的柴達說:“看好雅丹。”
合臺察看起來很是忙碌,沒說幾句話就他走了。看來察合臺現在是被我老公南宮天翔逼的是焦頭爛額。
這一天一夜我也想明白了。那天我從天而降正好趕上臨軍攻城,如果沒有我,說不定現在梵阿城已經被攻破了。這可能也是察合臺對我還算客氣的緣故。
合臺察走了之後,柴達偷眼看着我但卻始終不敢明目張膽地看。現在他也把身上的血洗掉了,衣服也不是那天破爛的軍甲,這麼一眼看過去,長得還是挺不錯的。
沉默了一會兒,爲了更加明確地展現我這個“雅丹”的立場,我很關心地問,“戰士們都怎麼樣了?”
柴達似乎爲我這麼關心士兵們而感動,他神色複雜地看我一眼,“勇士們聽說雅丹降臨到梵阿城,紛紛慶賀。父王說您能夠保佑墨特的勇士們刀槍不入,這是真的嗎?”
聽柴達前一句話,我還保持着鎮定,可當我聽到後一句話,差點沒破功笑出來。奶奶的,合臺察的愚民政策做的不錯啊,這種辦法都能想出來。
依我看,大臨的那個什麼段幽將軍估計已經把梵阿城圍死了,合臺察這是想借我激勵士氣。儘管我巴不得梵阿城早一天破,但眼下看來,我還要幫着合臺察激勵士氣以保證自己的小命。這才真叫鬱悶。
不過合臺察把我擡上女神的高座倒也給了我鑽空子的機會。我要學習偉大的革命精神,努力攪渾墨特這灘水,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我默默地在心中告訴自己:勇敢的趙慧靈,這一刻你不是一個人呀一個人,董存瑞、邱少雲等無數革命先烈在注視着你。這一刻,長征精神照耀四方,革命精神附體。趙慧靈,爆發吧,不把墨特攪得天翻地覆,不讓他合臺察知道胡亂利用人的結果,你這個“時空穿梭機”就白來了。
我一邊貫徹精神勝利法,一邊拿眼睛瞟着柴達越來越紅的臉,微微一笑,計上心來。
朝柴達勾勾手指,勾手指這是個通用手勢,柴達不可能看不明白。但他還是猶豫片刻才上前來,臉似乎更紅了。
唉,這孩子,搞不好是想歪了。我等他走近了“嗤”地笑一聲,隨後又作出一副莊嚴的樣子道:“柴達,你父王說的沒錯,我會保佑墨特的勇士們刀槍不入。”
看柴達的眼睛裡閃着點點火光,我在心裡偷笑一聲,又接着一臉高深莫測地說:“其實人活着就是在受苦。從出生到死亡,仔細想想又能有多少快樂呢?其實都是痛苦罷了,就算這一刻你快樂了,這快樂也無法延續,下一刻的痛苦還是會接踵而來。”
我一副悲天憐憫的樣子,柴達聽了我的話似有所悟,眼神愣愣的。呵呵,想要騙合臺察估計比較困難,但這個柴達雖然人高馬大卻思想單純,對我又崇拜不已,不騙他騙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