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挽被她一問,面上微顯尷尬,但瞬間過後,她就恢復如常,神色倨傲道:“你問得簡直就是笑話!好端端的,我爲何要喜歡你?你是我的誰啊?別自以爲是了好不好!”
“看來咱們沒法聊下去了!”笑了笑,莫婉傾聲音輕柔道:“是我自以爲是了,想着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才惹得玉妹妹討厭,罷了!人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我不該強求於你!”
“你知道就好。”瞄了她一眼,陸玉挽似笑非笑地道出一句。
莫婉傾拿起未做完的繡活,垂眸仔細看着,不再言語。
半晌後,陸玉挽從榻上站起,在屋裡走了兩步,凝注莫婉傾看着,慢慢的,其眼神變得晦暗不明。
被她直直地看着,莫婉傾眸光閃了閃,擡起臻首,柔聲道:“玉妹妹還有什麼話對我說嗎?”
“近半個月來,尤側妃相繼沒了兩個孩子,可是與你有關?”
“我和那尤側妃根本就不熟,她的孩子沒了,與我有何干系?”莫婉傾的臉色明顯已有不悅,只見她重新將手中的繡活放到几上,優雅起身,對上陸玉挽若有所思的眼眸,一字字道:“我是脾性好,但也容不得旁人隨意誣陷。”
“生氣了?”看到她神色有變,陸玉挽反倒高興起來,挑脣道:“倘若與你無干系,你爲何又要生氣?你沒出現之前,大皇子最寵愛的女人是尤側妃,否則,也不會讓她接連誕下他的孩兒。但自從你出現後,大皇子對尤側妃就不再像先前那般疼寵,從而引起尤側妃對你生出怨懟。”
莫婉傾道:“玉妹妹,我就不明白了,你對我說這些是何意?”
“你別急啊!”陸玉挽笑了笑,慢慢道:“起初爲了避嫌,大皇子還要我陪着你前往他的皇子府,那時,我便看出尤側妃對你的不滿,隨後的日子裡,大皇子想要和你單獨相處,就以他嫡妃的名義邀請你到皇子府做客,我呢,自然不在列了。你敢說這期間,你和尤側妃之間沒發生過沖突?”
“我說沒有,你信嗎?”莫婉傾擰眉,面無表情地看着陸玉挽。
“你說我信嗎?”捂嘴輕笑了聲,陸玉挽將莫婉傾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也是,就你這我見猶憐的狐媚樣,是個男人都不會相信你會對他人生出歹心。可是,我卻不會被你的外表矇騙!”微微頓了頓,她的眼神轉爲凌厲:“莫婉傾,你其實就是個心思陰險的女人,你攪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間,絕對包藏禍心。我甚至懷疑你有可能是他國的細作,爲動搖我大周國之根本,有意引得兩位皇子爲你着迷,不,或許你還會對其他的成年皇子下手。”
“你很有手段,爲達成你的目的,更爲了彰顯你在大皇子心中的地位,便利用見不得人的伎倆,謀害了尤側妃的兩個孩子,導致失去孩子的母親整日以淚洗面,甚至精神失常,不再與你作對!”陸玉挽之言,裡面有關尤側妃的事,確實屬實,至於其他的,不過是她的猜疑罷了,然,她說的卻跟真的一般,這令莫婉傾的心禁不住一突。
轉身,莫婉傾面朝窗而立,望着逐漸暗下的天色,笑道:“玉妹妹的想象力真是豐富,我一介孤女,又是你母親,羲和公主的義女,卻被你聯想成了他國的細作。呵呵!如若我是細作,那義母是什麼呢?難不成是我的同黨?”在莫婉傾看來,陸玉挽的腦子並不是很靈光,但這一刻,她卻否定了她之前的看法。
沒錯,尤側妃相繼失去孩子,是與她有關,攪在大皇子,三皇子之間,確實有她的目的,然而她所行之事,無不謹而慎之,卻被陸玉挽幾乎全猜了個正着。
照此情形,這陸玉挽恐怕留不得了!
“你背對我,是心虛嗎?”眸光鎖在她的背影上,陸玉挽道:“想要拉着我娘給你做墊背,你還是省省心吧!莫婉傾,我告訴你,明個進宮,我就將我今日與你說的話,告訴皇舅舅,看他怎麼懲治你這別有用心的女人!”該不會是她真得猜對了?眨了眨眼睛,陸玉挽暗道。
熟料,莫婉傾倏然轉過身,與她四目相對,微笑道:“玉妹妹這般針對我,是因爲岑公子嗎?”陸玉挽一怔,遲遲沒有說話,就聽莫婉傾又道:“按理說,你與岑公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奈何我的突然出現,讓你生出了危機感。”脣角慢慢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徐徐說着:“美貌,才情你都有,但你不夠自信,覺得我的出現,會成爲你和岑公子之間的阻礙。可是我就搞不明白了,你爲什麼就會認爲我會喜歡岑公子,會和你搶奪他?”
陸玉挽回過神,冷冷道:“你太自以爲是了!”話雖是這麼說,但她的心思卻被莫婉傾一語道破。
直覺,女人的直覺,及莫婉傾看向岑洛的眼神,告訴她一個訊息,那就是莫婉傾對她的未婚夫有意。這於她來說,無疑是個危險的訊號,所以,她要早早消除這個隱患,才扯出大皇子,三皇子,以及尤側妃,與眼前的狐媚子說事。
她要逼其離開信陽侯府,離開京城。然而,此刻她的心思被對方直接挑到明處,她又該怎麼辦?
“玉妹妹,你前面指責我的那些荒唐之語,其目的不外乎是要我離開信陽侯府,離開京城,這樣就不會與你搶奪岑公子。”走近陸玉挽,莫婉傾溫柔地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輕聲道:“你呀,真是個傻丫頭,先不說義母對我有恩,單就你平日裡喚我一聲姐姐,我也不可能和自個的妹妹搶奪男人啊!再者,我對那岑公子真的是無意,你完全可以把心放到肚子裡!”
陸玉挽別過頭,哼聲道:“我沒有姐姐,你少自以爲是!”鬆開她的手,莫婉傾柔聲笑道:“再過不久你可就要嫁給岑公子了,若是再這麼動不動生氣,到時可就做不成美美的新娘子了!”和她比心智,小丫頭還嫩了點,這不,被她三兩句一說,立時將前面那些對她的猜疑,遺忘到了腦後。眸光微閃,莫婉傾決定禍水東引,徹底將陸玉挽落在她身上的注意力,轉移到連城頭上,只聽她道:“玉妹妹,說來你最該防範的人是定國公主。”
一聽她這話,陸玉挽重新對上她的目光,眼裡恨意頓顯:“我不會放過她!”
“我會幫你的。”莫婉傾狀似同仇敵愾,很認真地道:“因她之故,義母被熠親王傷成重傷,後半生只能躺在牀上;因她之故,讓你在岑公子面前失盡顏面,當日沒能幫到你和義母,我心裡甚感慚愧,往後只要有機會,我定會助你一臂之力,讓顧連城好好吃些苦頭!”
聞她之言,陸玉挽沉默良久,方有些愧然道:“莫姐姐,我也是一時衝動,纔會口無遮攔說些有的沒的,你千萬別往心裡放!”或許真是她多想了!
然,她不知的是,在莫婉傾心裡,這一刻的她,與傻大姐無二。
莫婉傾笑了笑,搖頭道:“你的無心之語我又怎會放在心上,好了,咱們坐下來聊吧!”
“不了。”陸玉挽扯脣,朝窗外看了眼,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院裡了!”
“我送你。”說着,莫婉傾便送陸玉挽出了房門。
待陸玉挽主僕離開後,秋蟬隨在主子身後進屋,隨手將門關上,憤然道:“小姐,你對她太客氣了!”
“此一時彼一時,無需生氣。”在榻上落座,莫婉傾淡淡道。
秋蟬聞言,思索片刻,面上仍帶了絲氣惱之色,問:“那你真要幫她對付定國公主?”
“幫她?”莫婉傾嘴角漾出的笑容嘲諷至極:“我只不過是助她一臂之力,順便達成自己的目的罷了!”顧連城,是傻子都能看出洛對你的情意,我說過,決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所以,別怨我對你出手!
“小姐打算怎麼做?”燃亮燈火,秋蟬邊收拾几上的繡活,邊低聲問。
莫婉傾蹙眉深思:“她院裡的動靜你盯緊點,我總覺得她會在近期做出什麼事出來。”秋蟬“嗯”了聲,隨之聽莫婉傾又道:“明日進宮,一言一行,務必小心謹慎!”
“奴婢省得。”秋蟬應道。
皎皎月色如水流瀉,皇甫熠用過晚食,與任伯說了句,就運起輕功,身形輕若鴻羽,飄出了王府。約莫過去不到一刻鐘,他人已至寧遠侯府上空。
忽然,一絲若有若無,奇妙而悠揚的曲音在空中瀰漫了開。
衣帶輕招,他聞聲尋來,隨之無聲無息落在一座假山上,凝望數丈外,那立於合歡花樹下,不知拿着何種樂器正在吹曲的人兒。
曲音嫋嫋,仿若來自一個尤爲遙遠的地方,敘說着一件往事。
他脣角動了動,想要喚一聲,卻終沒言語。
連城立於大石上,素手捏着一片綠色的葉片,全然沉浸在她吹奏的音律中。
舒適的夜風徐徐而來,花草樹木搖曳,連帶着地上的影兒也在微微晃動着。
平日裡澄澈,清透的水眸,這一刻閉闔在一起,悠揚的曲音忽然一轉,變得低微而憂傷,但連城臉兒上卻看不出絲毫情緒起伏,周圍的月華似是都聚在了她的身上,腰間絲絛緩緩招揚,似是一不留意,她便會乘風而去。
粉色的合歡花飄落枝頭,如翩飛的蝶兒,輕盈舞動,有幾朵俏皮地輕輕停棲在她烏亮的長髮上,肩上,衣袖上。
身形輕挪,那停棲在她身上的宛若蝶兒般的合歡花,似是突然被驚醒,圍繞着她,再次翩飛舞動。
連城睜開了水眸,那瀰漫於空中的曲音,緩緩消無聲息。
一手拿着那片吹曲的葉片,一手伸出,就見一朵粉色的合歡花落於她掌心。
她凝視着那朵合歡花,清秀的臉兒上浮現出一絲輕柔的笑意。
這一笑,比之皎皎月華還要來得明亮。
看得皇甫熠眸光怔忪,似癡了一般。
突然,那捏在連城指尖的葉片,如離弦之箭,向他襲了過來。
皇甫熠愕然,凜凜綠芒已至眼前。
“才幾日不見,你就忘了我不成?”頎長的身形往後一折,那綠芒倏然從他頭頂劃過。熟料,沒等他站直身體,接連又來十數道綠芒,再次襲向他。脣角溢出一絲寵溺的笑,就見那衝他而來的綠芒,凜然之勢逐漸消弱,跟着圍在他周圍輕盈飄舞,再至落於他腳下。
連城瞟他一眼,道:“這都夜了,跑過來做什麼?”音落,她的眸光又落回掌心的合歡花上。皇甫熠提氣,頎長的身形倏然而起,但其姿勢不是飄,亦不是飛,而是在眼睛閉闔,睜開的瞬息間,已然到連城身旁。
優雅輕柔的嗓音揚起:“幾日沒見,過來看看你!”
臻首輕擡,白他一眼,連城緩緩道:“明個就是選妃宴,你有何想法?”
盯着她掌心中的那朵合歡花,皇甫熠極爲隨意道:“與我又沒幹系。”言下之意,他什麼想法都沒有。
連城看着他,長睫顫了顫,清越的聲音揚起:“皇上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明日的選妃宴上,說不定也會爲你指婚。”給岑洛寫休書那日,朝堂上發生的事,連城有過耳聞,那時,她並沒多想,但在她接受皇甫熠的感情後,她有仔細思量過。
皇帝突然收她爲義女,又賜封號給她,這無疑是要斷了皇甫熠對她的心思。
想不明白,多日深思,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皇帝爲何要那麼做?
而明日的選妃宴是爲幾位成年皇子選正妃,側妃,難保皇帝不會爲他也……
皇甫熠看着她一笑:“你在擔心什麼?”給他指婚?那也得他願意!連城被他幽麗的笑容一怔。暗歎:妖孽!超級妖孽!皇甫熠瀲灩眸光鎖在她的臉兒上,目中又凝起一點笑意:“我說過,你是我認定相守一生的女人,除了你,我誰也不要!”稍頓片刻,他神色傲然,續道:“這世間,任誰也沒別想左右我的決定!”
他的話,他每道出的一字一句,宛若春雨叮咚,敲擊在連城的心坎上,隨之脈脈情意在她澄澈的眸中蘊染而開,喃喃道:“你說皇上爲何不允你我在一起?”
“我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皇甫熠的微笑漸漸冷漠下來。
痛感,該死的痛感,又自心口處蔓延了開,負於身後的那隻手緊攥在一起,強壓下那折磨人的痛感,他緩聲道:“你是我中意的女子,不用理會他的想法!”連城覺得他說話的語氣有些異樣,臻首低垂想了想,再擡起頭時,正好與其目光相對。
便看到皇甫熠深不可測的星眸中蘊滿冰冷的寒意。
連城疑惑。
周圍的一切仿若在這一刻都不復存在,她疑惑皇甫熠的眸中突然蘊染出的寒意,不由問:“你不喜皇上?爲何?”皇甫熠雙眸猝然合在一起,並未作答。她抿了抿脣,又道:“皇上對你很好,我能感覺出他是真心關愛你,疼惜你!”若果說他從前懷疑是皇帝爲繼承大統,滅了他外家滿門,殘殺了他的母妃和兄弟,那麼在那鬼幽出現後,事情不已經明瞭了麼?
不該呀,他不該再對皇帝持那種冰冰冷冷的態度!
那是因爲什麼呢?
難道,難道與她有關?
由於皇帝不贊同他和她在一起,他纔沒有改變對皇帝態度……
是了,應該就是這個緣由!
登時,連城的心感到溫暖至極。
他對她,真得很用心,很用心!
皇甫熠再睜開眼時,星眸中的寒意已然消散,只聽他道:“他是一國之君,我與他關係太過親近,並不是好事!”知曉他沒說實話,但連城卻微笑着點了點頭,輕聲道:“你說的對,無論是臣子,還是手足,亦或是皇子,與君王保持適當的距離,無疑是有利無弊。”
就在她語落之際,離涵突然凌空落下,面向皇甫熠拱手道:“爺,皇上宣你進宮,有要事相商!”
“都這個時辰了,宣我進宮?”凝望皇宮方向,皇甫熠星眸閃爍,低喃出聲。
連城亦是不解,卻沒多想,而是與皇甫熠道:“想來是要緊的事,要不然皇上不會在這個時辰還宣召你進宮,快去吧!”皇甫熠頷首,抿脣輕淺一笑,輕撫她腦後的長髮,柔聲道:“那你也快些回院裡休息,別在這吹風了!”
“嗯,我看着你離開,就回院裡。”回他以微笑,連城說着,輕輕一躍,便從大石上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