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用玉簪束好髮髻,他扶起她,攬着她的腰身在榻上坐好,“我不是有意騙你,也不想騙你,可我是東旬的國君,不能什麼都不做,就拱手送上祖宗用血汗打下的江山,那樣的話,我就是東旬的罪人。”
擡起手,他緩緩摸着她腦後垂下的秀髮,,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痛苦之意,慢慢道,“皇室宗親,尤其是我那幾個兄弟,我會帶着他們一同前往林城,宮中我也已佈置好,不會讓你和孩子出現任何意外。”明知不是那人的對手,但他寧願戰死在自己的疆土上,也不願親手將江山拱手相送。
而她,還有孩子,相信那人必會善待。
離影心裡一痛,依舊沒有言語。
他這是在向她做告別麼?
“影,我真希望自己是個尋常人,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和你,還有我們的孩子過與世無爭的生活。可是,我卻出身帝王之家,從小就有自己的責任要擔負……”
說到這的時候,他嘴角忽地掀起一絲微不可見的苦笑,“瞧我說的,要是我不是東旬的皇子,又怎會在庸城一戰中與你相識,又怎會和你發生後來的事……”他的聲音很輕,宛若花蕊上捲起的風,不仔細聽的話,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收緊臂彎,他湊到離影髮鬢輕印下一吻,“影,別再恨我,在這世上,我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你。”陪着她又坐了一會,他站起身,朝殿外走。
離影眼裡漸生水光,望向他高大清瘦的背影,喃喃道,“你何必執着?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個道理你不是不懂,又何必執着呢!”
耶律琛身體一震,腳步卻沒有停下。
他懂,可是他不想什麼都不做,就將江山拱手相讓。
“在你心裡江山就那麼重要麼?重要到可以不要自己的妻兒……”
看着他即將走到殿門口的身影,離影站起身,眼眶溼潤,一股濃郁的愁苦從心底泛起,讓她很不好受。
“你若走出這殿門,我會恨你,會永遠恨你,哪怕你死去,我也會恨着你!”她聲音低微,耶律琛卻將每一字都聽到了耳裡,且那一字一句都在擊打着他的心房。
他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過頭,“如果恨我,讓你可以心裡舒服些,那麼我寧願你恨我一生。”既然再沒能力給她幸福,就放手祝福她吧!
耶律琛緩緩閉上雙目,臉上掠過痛苦之色,“你一定要幸福!”睜開眼,他回過頭,遠遠的注視着離影。
他有看到她眼裡的淚光,有看到她不停抖動的脣角,“軒兒也是你的孩子,希望你能好好待他。”眼底隱痛涌現,他輕聲說着。
離影身子一震,神色倔強道,“軒兒是我的孩兒,我自然會待他好,用不着你操心。”
“好,我不操心。我就知道你會對他好。”耶律琛淡淡道。
離影忽然冷笑,“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麼?”耶律琛看了她一眼,緩緩道,“或許是吧!”
“耶律琛,你就是個自私的男人,我討厭這樣的你,恨極這樣的你!”以爲保護好她和孩子,就是爲他們好麼?以爲陪着東旬一起覆滅,就能彰顯他的偉大嗎?自私,好自私的男人!
退一步,何嘗不是好事;退一步,不知會保住多少人的性命;退一步,或許他們之間還有可能。
但他顯然不聽勸,顯然不要對大周做出退讓,非要以卵擊石,葬送無數人的性命。
離影的臉色漸漸轉白,她望着耶律琛倏然自嘲地笑了笑,道,“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會對你這樣自私的男人動心。如果我不認識你,如果我不對你動心,如果我不答應嫁給你,就不會讓自己的心支離破碎,痛得難以言喻。”
她的笑容中有些辛涼,“你走吧,做你該做的事去吧!自此後,你我再無瓜葛!”這是她最後一搏,希望他能打消心中那沒有勝算的念頭。
然而,她還是失望了。
只見耶律琛從她身上收回目光,轉過頭,毅然走出了殿門。
他臉色痛苦,語聲悵然道,“對你,我永遠不會變心,哪怕我死!”
離影聽着這句飄來的話語,神色動了動,任淚水大顆大顆滾落而下。
陽光照進殿中,她的臉在陽光與陰影中油走着。脣角緊抿,她沒有言語。
夕陽餘暉收盡,夜幕落下,她懷抱兒子靜靜地坐在榻上。
他已經走了,已走一個多時辰,在他離開不久,宮人就將孩子送到了瓊華宮,說是他吩咐的。
孩子還小,在她懷中玩了會,就睡着了,而她,卻定定地坐在榻上,一坐就坐到後半夜。
夜色深沉,清冷的圓月孤獨地高懸於夜幕之上,她突然對空道,“不想本宮和太子死在這宮中,都出來聽我的吩咐。”
下一刻,就見十多個身着黑色勁裝的暗衛,凌空而落,在殿中央站定。
“本宮知道你們有皇命在身,但本宮既然能說出之前那句話,就定然有所準備。”離影冷冷說着,驀地,手中多出一隻匕首。
“皇后娘娘,不可!”見她將匕首抵在熟睡的太子頸間,衆暗衛登時單膝跪地,齊拱手道。
離影盯着他們,緩緩道,“那就聽本宮的命令行事,可有異議?”
衆暗衛恭敬地應聲不敢。
“很好,現在你們……”着暗衛們起身,她抱起孩子緩聲下着命令,聽得衆暗衛臉色皆發生變化,但他們不敢違背主子娘娘的意,唯有聽命行事,方可保全皇后和太子。
晃眼過去五日。
天色陰沉,沙塵滿天,林城外,大周,東旬兩軍戰旗飄飄,正處於緊張的對峙中。
“耶律琛,本王之所以領兵壓境,你該知道緣由。既然知道,還要做無謂的反抗,你是覺得本王只是做做樣子嗎?”皇甫熠端坐戰馬之上,一襲青衫隨風發出獵獵聲響。
他凝向耶律琛,俊臉上浮起一絲淺淺的笑容,但那笑容卻透着股子極致的冷意。
“熠親王的本事朕早就領教過,又怎會生出那樣的想法?”耶律琛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但朕是東旬之主,又豈能不戰而敗,將江山拱手讓於他人?”
稍頓片刻,他臉上慢慢爬上一絲譏嘲的笑容,“就算朕沒答應和鄔蒙合衆他國,一起攻打大周,我東旬就能倖免被大周徹底吞併那一日嗎?”
不等皇甫熠說話,他續道,“既然不能,我爲何不拼上一把。”
皇甫熠神色淺淡,只見他忽然擡起右手,朝着東旬大軍的方向一揮,此動作毫無徵兆,就見東旬大軍上空,迎風招展的戰旗,瞬間悉數化爲屑末,融於沙塵之中。
大周這邊的將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然,東旬這邊卻響起一陣接一陣的吸氣聲,且不少人腳下出現了一攤水漬。
他們被嚇尿了!沒錯,那些腳下出現水漬的士卒,皆是看到自家的戰旗瞬間沒了蹤影,嚇得雙腿大顫,不自已地尿失禁。
有關大周熠親王的傳說,以及之前兩國之間發生的那場戰爭,他們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再有,呂齊已無條件歸降大周,鄔蒙此刻被大周的另一支大軍,打得節節敗退,據說再有不到兩日,就會徹底被大周的鐵騎踏平。
那他們呢?難道真要以卵擊石,成爲對方兵器下的亡魂?
“呂齊未傷一兵一卒,已歸入我大周版圖,而鄔蒙接連兩戰被我們打怕了,提出主動歸降,卻被我大周拒絕,知道爲什麼嗎?”皇甫熠雲淡風輕地說着,“那是他們不自量力,先對我大周行不軌之舉,像這樣的彈丸小國,不給點厲害瞧瞧,還真以爲我大周好欺不成?”
耶律琛騎在黑色戰馬之上,長髮束於腦後,眉心處透出一絲悽苦之色,在明顯的敵強我弱之勢下,他真要下令衆將士殊死搏殺嗎?
“歸降吧!倘若不是顧及離影,我早已下令攻進林城,直搗你都城,又何必給你時間,讓你領兵出現在這裡。”皇甫熠眉眼清明,淡然的神情中,卻自有一種掩不住的威嚴。
隔着數十丈距離,耶律琛驟然道,“朕寧願與你拼死沙場,也不願不戰而敗。朕亦相信,我東旬諸將士與朕抱着同樣的決心,所以,熠親王無需多言了!”
皇甫熠淡淡一笑,“是嗎?”隨之,他再次揚起右手,只見東旬大軍前方那些將士手中的兵器,皆脫手而出,朝一處匯聚,接着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凌空旋轉,直至一聲震耳欲聾的悶響聲響起,所有人這纔回過神,朝兩軍中央的空地上看去。
“鐵球”?那些兵器竟融在一起,化作一巨大的鐵球,豁然躍入他們眼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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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的火器還沒有使出,單就熠親王那登峰造極的武功,他們這些血肉之軀也無法與其對戰啊!
諸東旬將士心裡叫苦,他們不是不想爲國捐軀,可在這樣鮮明的形勢下,他們還真不想做無謂的犧牲,置家裡的妻兒老小於不顧。
“貴國將士已心生懼意,耶律琛,這樣你還要繼續與我大周殊死一戰嗎?”皇甫熠微笑着看向耶律琛,打馬行至那巨大的鐵球旁,“我有答應王妃,能不見血就儘量不見血,但你若是實在不識擡舉,我不介意大開殺戒,讓貴國一衆將士爲你的一意孤行陪葬!”
“若不是大周有一統天下之心,我東旬能走到這一步?皇甫熠,你最好別太過分!”耶律琛沉聲道。
皇甫熠臉色微變,目中神光倏然如刀鋒一般,鑿在他的臉上,“對,我大周是有一統天下之心,可我們並沒有主動發起戰爭,而且這天下分久必合,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我大周無論是哪方面,皆遙遙領先諸國,如此一來,這天下由我大周掌管,百姓們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這樣有什麼不好?”
“朕不與你廢話,既然兩軍已經對陣,那朕就沒有打退堂鼓這一說。”
耶律琛語聲幽冷道。
“是嗎?”皇甫熠的目光銳利起來,跟着,殺氣驀地散開,令正午的陽光,在這一刻都變得陡然森寒起來!
那殺氣不是從他身上流露出,而是周圍的沙塵凝風而成,襲向了耶律琛。
人沒動,就那麼端坐在馬背上,青衫隨風招展,他看着耶律琛棄馬而起,凌於空中。
失去主人掌控的戰馬,見危險襲來,嘶聲長鳴着奔馳遠去。
隨之,一陣呼痛聲響起,無數東旬將士口中噴血,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殺氣太過強悍,宛若擁有神明的力量,這令耶律琛震撼不已。
他眉頭緊鎖,凝視皇甫熠,似是尋機攻向對方。
皇甫熠嘴角浮起一絲微笑,他掃了眼那襲向東旬大軍中的勁猛之氣,而後將目光挪至耶律琛身上,慢慢道,“想動手,儘管來好了!”
“爲捍衛疆土,朕戰死猶榮!”耶律琛說着,還真催動真氣,朝皇甫熠發起了攻擊。
沒有雙方主帥的命令,兩軍將士皆只能原地待命。
皇甫熠在馬背上輕輕一拍,頓如大鶴展翅,騰空而起。
他依舊神色淡然,宛若溫雅的君子一般,雙手負於身後,淡淡地注視着耶律琛。
即便對方殺招襲來,他的俊臉上亦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這就是他,傲然於世的他,真真如九天之上的仙人,不沾有半點世俗之氣,可就是這樣的他,狠厲起來,恐地獄之魔都比之不上。
耶律琛雙瞳收縮,掌心真氣加劇,就算是死,他也不能不戰而敗。
站在城樓之上,離影懷抱孩子,眼裡染滿痛色,遠遠地看着兩軍正中央,。
她在這已經站了近半個時辰,看着他們,聽着他們間的對話。
在主子面前,除過王妃,其他人都會感到自慚形穢,又豈是他的對手?
“你若繼續執迷不悟,我就抱着軒兒從這城樓上跳下去。”臨離宮前,她有着其中一名暗衛給她輸送了些許內力,以備不時之需,然而以她目前的體質,很難掌控那股子力道,從而在來林城的道上,沒少往外咳血。
要死是麼?那大家就一起死,死了倒也乾脆,免得徒留心傷。
阻止不住,勸說不住,除過這一個法子,她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辦法。
愛與恨無時無刻不在折磨她,走到今天這一步,她實在沒臉再見主子和王妃。
暗衛和城樓上的侍衛不敢上前,因爲他們的皇后手握匕首,曾說過誰敢上前一步,太子立馬會血濺當場。
離影腳尖輕輕一點,立於城牆之上,火紅的衣裙迎風而舞,她催動起那麼點內力,向耶律琛道出一句。
乍一聽到她的聲音,耶律琛身體一震,體內真氣大亂,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離影,你這是要做什麼?”皇甫熠反應夠快,運起輕功直接向城牆方向飄來,耶律琛忍着體內傳出的痛感,緊隨其後。
離影眼裡淚水滾落,“都不許過來,你們誰都不許過來,要不然我現在就跳下去。”主子還是關心她的,還是向以往一樣,關心着她。
“影,你別……你別做傻事!”被自個的內力反噬,耶律琛已然不能凌於空中,這時,他站在地上,仰着頭,衝離影急聲喊道。
傻事?她是在做傻事嗎?離影看向他,目光中露出決然之色,“如果用我的死,可以阻止你與大周交戰,可以救下東旬諸將士的性命,我覺得值!即便是傻得無可救藥,我也覺得值!”
目光落到孩子粉嘟嘟的臉兒上,她低泣道,“對不起!娘知道不該拿你做要挾,讓暗衛帶咱們母子來林城,可是娘沒有法子,娘真得沒有法子!”人常說虎毒不食子,作爲母親,她又豈捨得加害自己的孩子?
耶律琛眼裡聚滿痛色,他遲遲沒有說話。離影最後望他一眼,然後將目光鎖在皇甫熠身上,微笑着道,“王爺,軒兒就有勞你和王妃照顧了!”說着,她將孩子往皇甫熠的方向一拋,笑容淒涼而絕美,“耶律琛,如果這就是你要的,我現在就成全你!”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除過皇甫熠,所有人都怔住了!
身形如電,皇甫熠伸手接住離影的孩子,卻在下一刻看到那一抹耀眼的紅,雙手張開,直接躍下了城牆……
紅裙翻飛,宛若凋零的花兒,赴向它的終結點。
“影……”耶律琛痛聲大喊,喉嚨卻似被什麼東西堵住,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他想凌空而起,去接住愛人,然,真氣提不上不說,就是雙腿也如灌鉛一般,挪不出一步。
離影閉着雙目,向下墜落着,她好像有聽到哥哥的聲音,聽到哥哥嘶聲喚她;好像還聽到主子的聲音,主子在罵她蠢;王妃和綺夢她們的聲音,也好像在耳邊迴盪着,她們都在喚她,喚她的名……
身形凌空變換,皇甫熠以最快的速度朝離影疾馳而來。
腰間倏地一緊,跟着,下落的速度減慢,離影心裡頓時酸澀不已,她慢慢睜開眼,就看到主子一手緊抱她的孩子,一手攬着她,正緩緩飄落而下,終落在耶律琛不遠處,站穩身形。
“王爺……”
眼裡淚水閃動,她眸光怔然,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皇甫熠臉色冷然,注視着她,“你就那麼點出息嗎?”冷漠的嗓音自他齒間漫出,傳入離影耳裡,令她眼裡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着。
“王妃就擔心你會做傻事,果不其然被她言中。”
耶律琛參與鄔蒙的多國合縱,這一消息一傳到大周,連城就擔心起離影的安危來,她清楚離影的性子,也對耶律琛這個人多少有些瞭解,因此,她叮囑皇甫熠,儘量以最委婉的手段,讓東旬歸降。
如此一來,離影就不會難做。
熟料,耶律琛太過執着,竟逼得自己的皇后以那樣慘烈的方式,阻止更多人枉死沙場。
“影,我……我答應你,不打了,東旬不和大周作戰,東旬歸降大周……”耶律琛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捂着胸口,一步步走向離影。
皇甫熠這時抱着懷裡、嚇得哇哇大哭的小傢伙,站到了一旁。
“你已和我沒有關係。”離影止住眼裡的淚水,別過頭,不願看到眼前的男人。
忽然,她一陣猛咳,嘴裡涌出鮮紅的血絲。
“影……”耶律琛眸中盡顯痛色,輕喚。
離影身子搖晃,一字一句道,“別喚我,別再……”不等她說完話,眼前就漆黑一片,隨之失去了意識。
看到她的身子倒向地面,耶律琛顧不得自己身體不適,大步上前,伸手將她接住,“影,你醒醒……你怎麼了?影……”
單膝跪地,他看着離影幾乎沒有血色的蒼白容易,神色悲愴,一聲聲地喚着。
皇甫熠走了過來,伸手搭在離影的脈搏上。
片刻後,他臉色陰沉,盯向耶律琛,“她自個的內力呢?”
耶律琛愧然,嘴角緊抿,說不出一句話。
“你心思夠深,否則,我也不會在半月前才收到東旬這邊的具體情況。但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會對離影下這樣的狠手,她可是你求娶到東旬的,而且爲你育有一子……”皇甫熠一字一句地說着,眸光幽冷似劍,刺向耶律琛的面門。
“給她服下化功散,雖不是我下的命令,但與我也脫不開干係。我對不起她,不該擔心她會離開,就,就……”耶律琛截斷他的話,目中痛悔交加,說着說着,卻無法再說下去。
皇甫熠冷哼一聲,“她已無法再練功。”稍頓片刻,他又道,“而她體內現在有股子不屬於她的內力,因爲得不到有利的疏通,正衝撞着她的脈絡,從而致她每隔數個時辰就會咳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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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落,他也不等耶律琛說話,直接將離影體內的內力引至自己身上,這才啓口,“我會帶她回大周,後面會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兩軍將士聽到不用開戰,瞬息間皆舒口氣,尤其是東旬這邊,將士們擁抱在一起,神情中有着難掩的激動,有的甚至都哭出了聲。
沒人喜歡戰爭,沒人在面對死亡時,眼睛眨也不眨。
他們除過是一名兵卒,還是普通的百姓,只要天下太平,一家人吃飽穿暖,圍坐在一起說笑,那就是最美好的生活,這是他們一直所向往的,現如今就要實現,心裡能不歡樂麼?
雖說這樣的生活是用國土淪喪換來的,聽着有些悲涼,但往遠追溯,他們的祖輩又是否是東旬的子民?
天下由誰來主宰,與普通百姓,與他們這些尋常人來說,無任何區別,只要沒有戰爭,沒有欺壓百姓的貪官污吏,這於天下百姓來說,就足以!
而大周國勢昌盛,政令清明,皇帝仁心愛民,無疑有着號令天下的資本。
基於此,東旬歸降其實也是順天道而行,無需太過悲涼。
呂齊,東旬兩大國已無條件歸降大周,與鄔蒙合縱的其他幾個小國,不等駐紮在他們邊城外的大周軍隊攻打,各國皇帝即便再不願,即便再不甘心,還是吩咐朝臣呈上了歸降書。
信陽侯和五皇子率領的大軍,勢如破竹,將鄔蒙的城池一座座拿下,他們嚴格要求將士,不得傷害手無寸鐵的百姓,更不得禍害田地裡的莊稼。
只因戰爭是兩國軍人間的較量,百姓則是弱勢而無辜的存在,讓他們成爲戰爭的犧牲品,從人道主義來說,那就是殺戮,是血淋林的殺戮!
於這些道理,真正懂得的人不多,然,這是連城請求皇帝下的旨意,儘可能不傷害百姓。
她當時引經據典,說出不少大道理,什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得民心者得天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
皇甫擎聽完她的話,只覺受益良多,更是在心裡感嘆自己的不足,慚愧自己竟沒有一個小丫頭懂得多;朝堂衆臣從皇帝口中知曉連城此番言語時,一個個羞得低垂着頭,愈發對那容顏絕美,才華超羣的女子佩服得五體投地。
然而,某女卻完全不當回事,她不過是引經據典,將前人的見解搬過來用用,沒皇帝和朝臣說得那麼偉大。
心裡是這麼想的沒錯,但她也不會傻得說這不是我說的,是我借用前人的,因爲她清楚,即便她這麼說也沒人相信;再者,要是說深了,必言多有失,自個被當成異類羣而攻之,也不是沒有可能。
皇甫熠私下裡聽她碎碎念,笑得一臉寵溺而無奈,他謝連城將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文明帶到大周,謝親親老婆讓大周有今日繁榮昌盛的局面,同時他也寬慰某女,不用擔心會被當成異類,羣起而攻之。
她是他的妻,是他的摯愛,有他在,這天下誰也別想傷她分毫!
否則,就是與他作對,等着被滅吧!
夜幕降臨,鄔蒙都城的街道上不見一個百姓,五皇子率領近萬精兵,朝皇宮挺進。
宮中這會亂的已不成樣子,昔日唯皇命是從的宮人們,都想方設法逃離皇宮,腦袋實在不靈光的,哭喊着找隱秘的地方藏身,可是鄔蒙帝又豈能容他們貪生怕死。
他下令禁衛軍,但凡見到逃跑,躲藏的宮人,一律格殺勿論。
此刻,他將所有宮妃和子女召到勤政殿內,不,準確些說,後宮所有嬪妃和他的子女,是被手持兵器的禁衛軍押過來的。
女人和孩子的哭聲不時響起,他們不知鄔蒙帝要做什麼,亦或許他們心裡隱約間清楚,卻又不敢往那想,也不願往那想罷了!
“關上殿門!”鄔蒙帝端坐龍椅上,對侍立在殿門口的侍衛命令道。
隨着應聲,厚重的殿門“咯吱”一聲關閉了上。
完了,鄔蒙今日將要走到盡頭,都完了!鄔蒙帝闔上眼,回想着自己在位這些年來,所下的每一個政令,以及密發下去的每一步謀劃,原以爲有生之年必會大見成效,卻不曾料到,大週會在劣勢中逆轉,不僅沒被東旬和呂齊聯手端掉,反打破三國鼎立之勢,將那兩國變爲屬國。
大周的發展勢頭是他始料未及的,難道就因爲那個奇女子的出現,改變了大周的命運,乃至改變了這天下的局勢?
是了,經過這麼多天的分析,他確定,以及肯定,正因爲那叫顧連城的女子,大周纔有了今天堅不可摧的國勢。
要是早知道這一點,他會想盡法子將她除掉,也就不會有今日滅國之命。
“送他們上路吧!”緩緩睜開眼,鄔蒙帝對殿內手持利劍的暗衛們下令,立時,殿內女人和孩子的哭喊聲更爲響亮起來,“這是你們的命。”沉冷的目光從殿內諸人身上環顧一圈,他輕淺道出一句,就見一個個宮妃慘叫着倒在了血泊中。
年幼的皇子哭喊着看向他,“父皇,父皇……孩兒不要死,求父皇放過孩兒……”
鄔蒙帝起身,慢慢走向臺階,在小皇子面前站定,“你的太子哥哥都爲國捐軀了,鄔蒙也要沒了,你還活着做什麼?”他俯視着小人兒,目光又挪至另外幾個子女身上,一字一句道,“不要怕,父皇親手送你們一程。”說着,他從一名暗衛手中接過利劍,一點猶豫都沒有,朝皇子皇女們身上就刺了過去。
每劍致命,僅一瞬間工夫,大殿中已血流成河。女人和孩子的哭聲沒有了,殿外的廝殺聲,兵器碰撞之聲亦愈來愈低,直至消無。
厚重的殿門從外被推開,衆暗衛提劍護在他身前,而他則直直地看向殿門口,一語不發。
皇甫燁睿朝殿內掃了一眼,目光沉靜,擡手做出一個手勢,頃刻間,殿內傳出數聲轟響。
護在鄔蒙帝身邊的暗衛瞬間死的死,傷的傷,就是鄔蒙帝自個,這一刻也變得極爲狼狽不堪。
“後悔麼?”一道輕淺的聲音傳入殿中,隨之鄔蒙帝就看到一身穿白衣,氣息清貴,眼神卻尤爲清冷的年輕男子,出現在眼簾中,“知道你心狠,卻沒想到會狠到如此地步。”年輕男子朝殿中橫七豎八的屍體掃了眼,嘴角泛起一抹譏嘲的笑,“都說虎毒不食子,而你,不光不反省自己造的孽,反殘忍地殺死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像你這樣的人,就該一無所有。”
鄔蒙帝盯向他,忽然哈哈大笑,“你就是那個孽子,朕此生最爲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有在你一出生,便將你掐死,從而讓你有機會忤逆朕,置我鄔蒙山河破碎,毀於一旦。”
“後悔?你後悔什麼?”齊澈沉靜的眸光沒有半點變化,是的,這白衣男子就是呂齊新帝齊澈,也是鄔蒙三皇子鄔木燦,他緩聲道,“我與你從未有過關係,你那句孽子還是莫再掛在嘴邊爲好。”
鄔蒙帝笑聲倏然停住,怒道,“孽子,你就算再不想承認,也改變不了身體裡留着朕的血!”
“在我父皇被你的好太子殺死那一刻,我就只是齊澈,只是呂齊先帝的嫡子齊澈。”齊澈說着,稍頓片刻,又道,“知道我爲何會出現在這裡嗎?”驀地,他目光轉冷,“我是來看看城府過人的你,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如果不是小看眼前之人,父皇或許就不會死,就不會被鄔木禛一劍刺死。
“孽子,你會遭報應的,鄔蒙的今日都是拜你所賜,你一定會遭報應!”鄔蒙帝臉色鐵青,傷得不輕的身體晃了晃,厲吼齊澈一句,接着命令重新護在他身前的數名暗衛,“給朕殺了那孽畜,速去殺了他!”
那幾名暗衛身上的傷口還在淌着血,聽到他的命令,不假思索就朝齊澈騰空襲來,熟料,就在他們飄至殿中央的時候,轟轟幾聲響,空中除過血肉飛散,已沒了他們的身影。
鄔蒙帝見此情景,不由一個趔趄,往後退了步,緊跟着,癱倒在地。
他狂笑出聲,似是在發泄着心裡的不甘和憤怒,半晌,他收住笑聲,往口中塞入一枚漆黑的藥丸,而後他怨恨地瞪向齊澈,“朕要你記住朕的死狀,要你一生都不得安寧。”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