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燁修放心一笑,鬆開她的柔荑,兩隻長臂將她完完全全地攬在自己懷中:“傻瓜,就爲這你便哭成這樣,我是不是該感到高興啊?”
“我……我……”莫婉傾朱脣微啓,卻怎麼也說不出後話,她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說多了,她怕自己一時間情緒不受控制,說些不該說的。不說,她又怕皇甫燁修多想,眸中的笑意消失不見,換上一抹悽然之色,她將頭埋進皇甫燁修寬闊溫暖的懷中,終道:“我想爹孃了……我想他們,我好想他們啊!見不到……我見不到他們,但凡想起他們,我的心就好痛,可是再痛再痛,我還是見不到他們……”
“你爹孃在另一個世界看着你呢,他們也想你,也想見到你!但生老病死又不是我們自個能決定的,你說對嗎?乖,不哭了,有我呢,以後你身邊都有我呢!我會對你好,會一心一意地對你好!”修長的手指挑起莫婉傾精緻優美的下顎,皇甫燁修壓下頭,輕吻她的臉頰,輕吻那上面的滴滴晶瑩……
莫婉傾潛意識中想用力推開他,想對他吼,滾,你給我滾開!我不是你能碰的,就是……就是洛也從沒這樣對我過……然而,她卻不能,她的理智告訴她不能推開這正在吻她的男人,不能……
闔上雙眸,她任着淚水自眼角涌出,隱在袖中的雙手緊握,防止自己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出來。
她的乖順,皇甫燁修很滿意,他吻去莫婉傾臉頰上的淚水,終在其光潔飽滿的額角停了下來,粗糲的拇指輕按在她的眼角處,語聲略顯沙啞道:“不哭了,再哭就變成小花貓了!”睜開眸子,莫婉傾仰頭看向他,“你……你真的會對我好嗎?”她的聲音很輕,眼裡有渴望,又有着一絲擔心,就那麼定定地與皇甫燁修的目光對視着。
“你要信它!它只屬於你!”重新握住莫婉傾的柔荑,皇甫燁修將其貼在自己的心口處,薄脣輕啓:“感受到了嗎?它在爲你跳動,此生只爲你一人跳動!”
莫婉傾眼裡的淚慢慢止住,她點了點頭:“我聽到了……我信你!”說着,她踮起腳,主動在皇甫燁修的薄脣上印下一吻,然後從其懷中退出:“我得回院裡收拾收拾,要不然一會很難再出現在賞花宴上。”也不等皇甫燁修點頭,她含羞一笑,拎起曳地長裙,朝秋蟬站的位置小跑而去。
望着她輕快的背影,皇甫燁修眼裡聚滿笑意,喃喃道:“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婉傾,這說的就是你麼?”
雲幽居,賀明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連城在石桌旁忙活着,突然他回過頭看到陸隨雲不知何時已步入亭中,便欲拱手對其行禮,卻被陸隨雲搖頭阻止了住。
手中握着書卷,陸隨雲腳步輕緩,舉止極爲優雅地在連城對面的石凳上緩緩落座。
或許太過專心之故,連城並未發現他的到來,長睫微垂,手中的動作一直未停過。直至兩刻多鐘無聲無息劃過,她長舒口氣,方忙活完,擡起頭,她正欲告訴賀明:看到了嗎?這就是我要做的東西。卻發現陸隨雲與她隔桌而坐,拿着本書專注地看着。
他右手扶額撐在石桌上,泛着脈脈光華的雙眼落在左手握着的書卷上,陽光照進亭中,長睫在眼瞼處投下淡淡的影子,微微輕晃着,看得連城不由出神。修眉入鬢,鼻樑高蜓,無形中展露出一種清貴之氣,脣角輕抿,爲他柔和的五官增添了份嚴肅,嗯,還有那麼一絲輕淺的冷意。
烏亮滑順的長髮有幾縷自他俊俏的臉龐散落下來,風兒輕拂,它們微微起舞,似是極想恣意舞動,可又擔心擾到主人,只好按捺住自己的舞姿,輕而緩的着。要說,皇甫熠那廝的容貌,堪稱禍水級別,且美得沒有天理,美得張揚恣意。
那眼前的他,他的俊俏,他的美就顯得溫和很多。
怎想到皇甫熠那廝了?
有幾日沒見了吧?耳根子確實清淨不少,不過,那廝數天前怎就那麼聽話,說不擾她,便真的沒見再出現在她眼前。
揮去雜亂的心思,連城眸光挪轉,落在賀明身上,打算小心翼翼地起身,將自己做好的東西給賀明,然後告訴他怎麼用,就欲離開雲幽居。熟料,就在她的眸光挪轉時,陸隨雲好像感受了到,只見他的視線從書卷上擡起,向她看了過來,接着他輕淺一笑,手指連城手中做好的東西,用眼神詢問,“那些都是什麼?”賀明去書房拿紙,他禁不住好奇,這小子如若不是爲了在人前方便他寫字,打死也不會動紙張和墨筆,於是,他從書案後起身,站在窗前望向院裡。就看到賀明不多會端着一個托盤,盤中放着紙張,炭塊,還有其他一些東西。
她要賀明找這些東西做什麼?
眸光微閃,他手握書卷走出書房,徑直來到亭中。
這是祁的妹妹,可她的樣貌與祁並無相像之處,但他們有個共同點,就是做什麼都特別認真。想起幼時與顧祁相處的點滴,陸隨雲的心便不自覺地感到一痛,爲防止自己失態,影響到連城,他強行平復好情緒,將心思用在了書卷上。
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第一時間就有感知到,然,怕對方尷尬,他故作什麼都不知道,直至那澄澈的眸光準備從他身上挪開,他的視線終對上她的剪水瞳眸。
他發現她在看他了嗎?接觸到陸隨雲的溫和的目光,連城一陣心虛,忙別過頭。
陸隨雲注視着她的側臉,脣角不自覺地彎起抹好看的弧度,暗道:她好像害羞了?她與世間女子那般不同,卻還是有着小女兒家的姿態。等臉上的熱度散去不少,連城的眸光重新落到陸隨雲臉上,就看到對方脣角漾出抹輕淺的微笑,遞給她一張紙,紙上寫着,“那些都是什麼,能告訴我嗎?”
連城莞爾一笑,點點頭,拿起她做好的簡易鉛筆和便籤本,垂眸在上面寫了起來:“這是我突然間想到的,你以後與人交流,就不用再那麼麻煩,走哪都帶上筆墨紙硯,這支筆看似不怎麼起眼,但它攜帶方便,寫出的字也很好看哦!還有這個便籤本,你外出時,就讓你的人將它們裝在袖兜裡,用時直接掏出,無需蘸墨汁,更不會將你的手弄髒,也不會在你的衣袍上染上污漬,你試試吧!”就在她垂眸寫字的時候,陸隨雲的目光落在她清秀的臉兒上,一直沒有移開過。
她的脣微微翹起,紅紅的,宛若一朵嬌嫩的花兒,讓他不自覺地挪不開眼。
賀明在一旁站着,見主子的目光落在人家姑娘的嘴巴上出神,他狀似無意地走上前,接過連城正要遞向陸隨雲的鉛筆和便籤本,往陸隨雲面前一方。陸隨雲怔了怔,很快反應過來,賀明隨之自覺退後。
“這位小哥……”看到陸隨雲認真地看着她寫在便籤本上的字,連城微微笑了笑,擡眼看向賀明,卻在她剛開口喚出‘這位小哥’時,賀明截斷她的話,道:“顧二小姐喚奴才賀明就好。”微怔片刻,連城起身拿起另外一根簡易鉛筆和便籤本,遞到賀明手裡,淺笑道:“這是鉛筆,這是便籤本,怎麼做,你剛纔該都看到了,往後,你就學着我的樣子……”頓了頓,她歪着頭想了想,續道:“其實,這簡易鉛筆還可以再做得好點,那樣的話,你家公子拿出來寫字看起來也美觀。你聽好了,如果有可能的話,你這樣……”
她說話時,清秀的臉兒上一直帶着微笑,眉眼彎彎,澄澈的眸子微微閃動,就是頰邊的梨渦也時隱時現,看起來尤爲讓人感到親切,且周身不期然地散發出一種扣人心絃的光彩,看得賀明在她說完話後,好一會都沒回過神。
與賀明處於一樣狀態的,還有兩人,坐在石桌旁的陸隨雲,及站在暗處,屏住呼吸的皇甫熠。
“賀明,你沒聽明白我說的嗎?”對上賀明名明顯有些怔忪的眼眸,連城那如澄澈晶亮的眸瞳中有着不解,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她續道:“我的意思就是,你可以找些木塊,將他們削成小指那麼粗細,長度大約有咱們成人巴掌那麼長,然後呢,你將那小木棒從中間剖開,在裡面掏出凹形槽,正好能裝下碳條就好,最後呢,用密封東西的膠水將它們緊緊粘在一起……”
賀明好一陣尷尬過後,截斷她的話,道:“奴才明白顧二小姐的意思,而且到時放入凹形槽中的碳條,要比我手裡拿着的這根細很多,對嗎?”連城高興地打了個響指:“你真聰明,沒錯,我就是這麼個意思!”
她的眼睛很亮,宛若晶瑩璀璨的寶石,釋放出動人心魄的光華;她的笑乾淨而明亮,就這麼遠遠看着,便知道那是她發自心底的笑,是充滿愉悅,充滿欣喜的。
與她相處的那些日子裡,她幾時對他那麼笑過?幾時用過那璀璨的眸光看過他?
皇甫熠眉頭緊皺,俊臉上的表情明顯已有不悅。
小無賴,你真很討厭我麼?
否則,你不會對着旁人流露出那麼開心的笑容,釋放出那麼動人心絃的眸光,卻對我不曾有過。
坐回石凳上,連城執起石桌上的墨筆,在空白的紙上寫下,“我給賀明說了,等你手上的鉛筆和便籤本用完,他會再給你做。你不用感謝我,我只是想幫助你,如果我大哥知道我今天所做的一切,他一定也會感到高興。日後你若是走出院子沒地可去,就到我們府上來,我相信寧兒和駿兒看到你,都會很高興的。陸大哥,我以後便這麼稱呼你吧!”將墨筆架在硯臺上,連城把她寫有字的紙張遞向陸隨雲。
接過,陸隨雲溫潤的眸光凝注在紙張上,微垂的眸子閃了閃,片刻後,她用連城給他的鉛筆,在便籤本寫下兩字,“謝謝!”搖搖頭,連城回他以微笑,轉向賀明道:“時辰不早了,想來賞花宴應該快要結束,我就不再這多逗留了!”
“公子,奴才去送送顧二小姐。”賀明用鉛筆在便籤本寫下這句話,展示給陸隨雲一看,跟在連城身後自亭中走出。
鉛筆?這用布條層層包裹住,又用刀子削出細筆尖的東西,就是她口中說的鉛筆。
用來寫字時,既方便,又不會弄髒手,也不會給衣袍上染上污漬,她想的真得很周到!
目光低垂,靜靜地打量着手中的鉛筆,陸隨雲嘴角緩緩勾起,她很聰明!
陸大哥,她喚他陸大哥,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思緒起伏,陸隨雲的眸光轉爲黯然。
“本王是該喚你血衣衛都統滄瀾好呢,還是直接喚你陸大公子?”隨着這道玩世不恭的聲音揚起,皇甫熠宛若一朵紅雲飄入亭中,雙手環臂,閒閒地倚欄而立,“不管你是帶着什麼目的接近她,亦或是想打她的主意,本王都不允,你聽明白了嗎?”
在他的聲音揚起的那一剎那間,陸隨雲的身子顯而易見地一震,跟着目中神光清冷若冰。
“你接近她又是什麼目的?”身份既然已被揭穿,陸隨雲便也不再遮着掩着,優雅地站起,雙手負於身後,他迎上皇甫熠迫人的眸光,啓動密音入耳之術,“熠親王隱藏的也夠深,竟然讓天下人都以爲我大周的九王爺,是個玩世不恭,囂張狂妄的混世魔王,實則卻不然。”
皇甫熠櫻花瓣的脣瓣揚起:“閣下與我相比,不遑多讓,不是嗎?”
“我是身份所致,又豈能與熠親王相提並論?”
“身份所致?你大可以不要那勞什子身份啊?話說,前段時日,是你去找的小無賴吧。”眸光凝注在陸隨雲身上,皇甫熠出口之語聽起來似是詢問,但就他的語氣而言,他已肯定前段時日的夜裡,是陸隨雲潛入寧遠侯府找的連城,“你不要予以否認,本王能這麼說,就已知道是你而爲。記住,過去的事,本王可以不追究,也可以不管小無賴都幫你做了些什麼,本王只是想告訴你,以後離她遠點!”
“我要是不答應呢?”
陸隨雲薄脣緊抿,清冷的眸子微微上挑。
“你在挑釁本王?”璀璨星眸一凜,皇甫熠直直逼視陸隨雲,然,陸隨雲絲毫不懼他的目光,且嘴角漾出抹輕淺的微笑,“她很好,我對她很有感覺,假以時日,只要她點頭,願意嫁給我,我會用十里紅妝迎娶她進門,會給她一生一世的愛!”
只要她願意,他便會那麼做,他相信加以時日,亦或是用不了多久,他會喜歡上她,甚至愛上她。
源於她太過出彩,會不由自主地吸引他的目光,但,她會欣然點頭,高興地嫁給他麼?
陸大哥,她似乎已經給他定位,陸隨雲心裡苦笑。這還沒見做什麼呢,他就已經成了她的陸大哥,是上天覺得身有疾的他,配不上她嗎?
皇甫熠的眸色恢復常態,笑了笑,緩聲道:“你覺得這可能嗎?”
“爲什麼不可能?”
“她今日之舉,只是出於同情,你明白嗎?她只是出於同情,纔會對你面露微笑,纔會對你流露出她溫柔的一面。你可別以爲就這樣,她便被你的外在給迷住了心魂,然後對你用了心思!”此番言語一出,連皇甫熠都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刻薄了,可是這些話根本就不受他控制,嘴一張,便自他脣齒間漫了出。
陸隨雲的臉色微微變了變,轉瞬後,他清冷的眸中染上嘲諷,“你在吃醋,看到她對我態度不一般,你心裡感到不服氣,所以你吃醋了,纔會出現在我眼前,對我說出這麼一番話。”
“吃醋?你這話未免太可笑了吧!”心裡一突,皇甫熠面上卻浮現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痞笑道:“我又沒喜歡上她,爲什麼要吃醋?再說,她是我的兄弟,這吃醋根本無從談起?”嘲諷的眸光從他身上劃過,陸隨雲提步往亭外走,“你走吧!至於我和她會怎樣,全憑她的意思!”
“這該說你有自知之明,還是說你應下本王,不再靠近她?”凝視陸隨雲走出亭中的修長背影,皇甫熠悠悠問道。
停下腳步,陸隨雲回過頭,“明日我便會寧遠侯府找她。”
“你……敢!”
皇甫熠邪肆一笑,嘴裡慢慢擠出兩字。
“我敢不敢,你明日就會知道。”收回視線,陸隨雲頭也不回地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