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寧容姬,這湯王朝的長歡公主。”江淮突然陰陽怪氣的笑了笑,“想必就算是沒了成王殿下,也壞不了你的事。”
長歡美絕的瞳孔閃過一絲精光,壓低聲音:“你是說昭平皇后?”
江淮聞言,嚴鍾盡是心照不宣。
與其說是昭平皇后,不如說是大昭敬莊文帝,那位大湯朝開國四百年來,唯一一位女帝,第七代國君桓帝正妻,韋姬。
因着第八代國君廉帝是個直男癌,對於上一代韋姬的牝雞司晨之舉深感憤怒,所以登基後,將資料大肆侵毀,使得後世關於韋姬的記載少之又少,甚至連她本名叫什麼都不知道,只稱韋姬。
韋姬在桓帝在位之時,就已經把持朝政十數年,她以一薄弱女子之身,整頓桓帝昏庸時所鑄之錯,給當時的大湯換了新天。
正因如此,對於她這十數年的種種越俎代庖之爲,朝上官僚才視而不見,因爲比起她的越距,所遺留的功德才是無量的。
但偉人也會犯錯,韋姬有着一國明君該有的治國之才,也有着一國暴君該有的嚴苛戾氣,坦白的說,韋姬甚愛酷刑。
桓帝駕崩之後,因爲韋姬的干預,使得彼時還是太子的廉帝在長達半年的時間內都沒能順利繼位,再來,就是韋姬自己稱帝。
本以爲會天下大亂,誰知竟未起一波一瀾,原是大湯百姓習慣了韋姬的統治,朝上公卿也甚是敬佩她的執政手段。
於是就這樣,在沒有外敵作祟的情況下,天時地利人和,大湯自建國百年以來,誕生了第一代女帝,改年號清元。
隨後,韋姬稱帝在位至第七年,整肅的大湯國內風調雨順,甚至在她的嚴苛政法下,連續三年都沒有任何犯罪行爲,而那個時候,她居然還不到五十歲,正是如日中天的壯年。
可俗話說,盛極必衰,從第八年開始,韋姬的統治就開始走上了不可逆轉的下坡路,起因很簡單,苛政酷刑。
韋姬最愛連坐,因爲在她看來,此法最妙也是最有效。
在韋姬還是皇后期間,就有一文員上柬‘宮婦不得預政’,被她當街處以梳洗之刑,也就是先用熱水澆身,再用鐵刷子將他身上的皮肉一下一下的刷下來,直至白骨露出,氣絕身亡。
那位文員的姓名錶字,被做成了文字獄,連累死了不少人。
不過這位文員只是千萬分之一,梳洗之刑,也只是韋姬百寶囊裡的小手段,她喜歡自己琢磨刑法,再試用在死刑犯的身上。
韋姬的殘忍,使得百姓常年生活在恐懼當中,不過還好,因爲那些都是身負罪行,必死該死之人,真正壓垮犛牛的最後一根稻草,是韋姬在登基後的第八年,錯殺了一位被冤枉的大賢。
誅了足足十二族。
刑部湊不齊十二族,又懼於韋姬的威脅,只好把那位大賢早年的舊友和故居的鄰居都給抓來充數,一齊給殺了。
待事情揭露後,百姓們對韋姬積壓已久的怨恨徹底爆發了,具體過程沒有詳述,只是在第九年春月,太子發動一場浩劫兵變,將韋姬處以最殘忍的伽刑,那是她生平最喜歡的刑罰。
韋姬的腦袋被夾的開裂,白漿紅血一出,葬送了她傳奇的一生,也結束了這第一代女帝的統治,落幕了一個不太真實的時代。
韋姬生前擬好了死後的諡號——大昭敬莊文帝,但怎奈登基後的廉帝極其厭惡她,只以皇后之位追封,昭儀之禮下葬,諡號昭平。
而且下令,自即日起,不許任何人再提起韋姬。
如今雖不是廉帝的時代,但隨着年月的持續,這已經是大湯融入血脈的規矩,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且各個守口如瓶。
江淮今日的暗示,長歡也大膽說出口,這已然顯出她二人和一般女子的不同之處,那就是膽子大。
況且,從前在朝之上,能以女子之身掀風雨的也只有她倆。
“有了寧容遠,你可以順理成章的垂簾聽政,沒有寧容遠,你寧容姬就是這大湯朝的第二位昭平皇后,不是嗎?”
江淮沒有顧忌,直接道出心中所想。
長歡果然不避諱,坦然道:“是,卻也不是。”她淡笑,“昭平皇后得了先機卻失了後援,我不會步她後塵的。”
江淮挑眉:“你有什麼把握能這麼確定?”緩緩的繞着長歡走了兩步,輕輕一笑,“韋姬稱帝之前,尚有十數年執政經驗,可即便如此還是落了一個伽刑的下場,你久居深宮內帷,雖然有些時候鞭長能及,但看事情卻太過片面武斷,不能周全。”
長歡聞言,笑容逐漸消失:“你從哪兒看出來我片段武斷的?”
江淮停住身子,斜睨着她,一言蔽之:“從你立志要成爲第二個昭平皇后時起。”在長歡嚴肅的表情中,繼續道,“你嘴上說着擔心寧容遠安危種種,可實際上,有無這個擋箭牌都無妨,因爲在你真實的心裡,比起擺弄傀儡垂簾聽政,其實更想親自坐金鑾殿吧。”
長歡面無表情:“胡言亂語。”
“我胡言亂語?還是你的心思已如司馬昭?”江淮冷笑,“若你當真想要通過寧容遠來得到這大湯的政權,那麼四年前,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叫他去廣邳爲質,那麼兇險,不是嗎?”
話音落了,兩人陷入久久的沉默。
當第三陣冷風偷襲而過,長歡忽而發笑,感嘆道:“要不然說你我二人幼年相合呢,在這宮裡,也只有你最瞭解我。”
說罷,轉身利落離開,臨了道:“彩雲和祥雲今日招惹你實屬我教導不當,就叫她們在這長街跪着,明早再起吧。”
望雲老遠聽到,恨鐵不成鋼的看着放那在地上完全石化的兩朵雲彩,過去扶着長歡的手臂,多瞟一眼江淮,快步離開了。
“大人。”山茶小聲道,“您說長歡公主今日過來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難不成真是因爲她手下的人犯錯,來親自教訓的?”
江淮略微斂眸:“恐怕真是如此。”
山茶不解:“那還真是奇了怪了。”
江淮深吸一口氣,轉身往回走:“這有什麼奇怪的,既然長歡她現在不再針對我了,那就說明舊臣在朝上已經是石沉大海,真的再無威脅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