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旖旎坐在車上,眼睛轉向車窗外,陽光熱烈,艱難地在城市的縫隙裡穿行,投下稀稀疏疏的光影斑痕,卻依舊阻擋不了滿眼的生氣勃勃。
“怎麼?”魏峰邊開着車,邊扭頭瞧她一眼,“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到得一處紅燈處,車停,車道兩側栽了許多常綠喬木,寬大的綠葉鬱鬱蔥蔥,乘着微微的風,載着暖融的陽光飄飄蕩蕩,斑斑點點灑在車身上,讓原本的沉悶,剎那便變得可愛起來。
秦旖旎轉頭,不答,依舊沉默着。她並不大記得,方纔是怎樣跟了他上了這車來,此刻只依稀想起,她跟着他走出門來,像是身體裡有一雙手在牽引着,根本無需過多思量。
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感覺讓她有些懊喪,不解與無奈。
“怎麼不說話?”魏峰接着問了一句,紅燈轉換,綠燈亮起,車繼續前行。
“沒,我只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她如實作答,低了低頭。
“不知道要說什麼?”魏峰忽而勾脣一笑,眼裡有光閃過,並不看她,“我倒是不覺得你對着我是無話可說的。”
秦旖旎的心無端一顫,似有根琴絃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西餐廳裡,優雅別緻,格調高雅,鋼琴曲調蘊藉悠長,像是帶着一片羽毛輕柔地蕩在空中,撩撥着人們的心事。
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傳統的西餐菜式,配以紅酒與甜品,高貴浪漫,卻並不顯得那麼讓人親近。
三年未動刀叉,但正如天生一般,有些東西,只要一觸到便能頃刻讓記憶復活。
“你的刀叉用得不錯。”魏峰的聲音忽然響起,眼中有些微的驚訝,秦旖旎手上一頓,眼睫輕顫,並不答話,低頭繼續用餐。
“看來,你是經常吃西餐的,很懂得怎樣來吃,還能把那份優雅從容展現得無懈可擊。”魏峰讚了一句。
秦旖旎依舊不答,甚至沒有看他一眼,魏峰可不樂意了。
“嘖嘖,剛剛纔誇你,但你這樣可是不禮貌的。”
秦旖旎放下刀叉,拿餐巾慢慢擦完嘴,方纔擡頭,微微一笑,“食不言,寢不語,難道魏先生沒聽說麼?“
魏峰端了杯紅酒,輕輕晃動,猩紅色的酒液泛着迷醉的光芒,他微微一眯眼,將秦旖旎細細瞅着,像是要從她身上看出個所以然來。
秦旖旎感到有些不自在,低頭也端了酒來喝。
“你知不知道,你越是這樣,我便越是對你感興趣。”
柔和低沉的嗓音,彷彿也帶了酒液的迷醉,熏熏然如一股沉溺的風,盪漾吹拂在了秦旖旎的臉上。她的手不覺微微一顫,酒液在透明的高腳杯裡輕輕翻轉了一圈,帶出一絲酒花。
一聲低低的笑聲掠過,秦旖旎卻忽而不敢擡頭。
“看你緊張的樣子,好像我這話是要吃了你似的。”魏峰笑着,眉眼裡全是探究。
秦旖旎心頭一定,趕緊藉着端起的酒杯喝了口酒,爾後才答,“我沒有緊張。”
話音一落,酒液忍不住又是一陣晃動,秦旖旎側臉,看見自己放在桌上的一隻手背上,覆上了另一隻手。她怔住,完全忘記接下來要做什麼,也忘記了掙扎,只是看着,感到了那隻手的手掌心裡,有着細細的薄繭,似在輕輕摩挲着她的記憶。
“你不是說你不緊張,那你抖什麼?”
秦旖旎回神,瞧見魏峰勾着脣,一臉戲謔的摸樣,頓時又羞又惱,急急就要將手抽出來。魏峰也不多做糾纏,他是無良了點,卻不是無賴。
“魏總!”秦旖旎有些生氣,加上喝了些酒,這股子氣衝上面門,讓臉變得紅了起來。她將手緊握成拳,銀牙暗咬,“請不要用這種對付小女孩的方式來對付我。”
魏峰笑得更開了,斜斜看她一眼,從容應了一句,“不用對付小女孩的方式對付你,那要用什麼,對付女人的方式?”
秦旖旎又是一怔,這哪裡還是她印象裡的魏峰。第一面時,他靜靜地站在角落裡,離得她遠遠的,沉默寡淡到極致,第二面時,他惡狼般站在俗世泥污裡,將她丟進歡場,遠
遠觀望,苛刻到不可一世。
此刻,他卻眉眼帶笑,語氣輕浮地調笑着她,猶自還帶着股有些熟悉的痞氣。看着眼前這樣的他,她忽然便沒了底氣,不再爭辯,只是低了頭,心裡有道傷痕在開裂。明明,她已經盡力不再去想,盡力說服自己一切都是虛幻,甚至已經打算與他此生不復相見,如今,爲何他卻還要再來招惹她,把她的心思一路牽引,不能自已……她開始恨這樣的自己。
氣氛猛然陷落了下去,秦旖旎陷在一段無可磨滅的記憶裡,痛苦掙扎 ,魏峰陷在對這樣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女人無知無覺的寂寞裡,百思難解。
鋼琴曲調依舊輕緩,那羽毛般柔和的觸感,卻忽而帶了絲憂傷,伴隨着旋律緩緩飄蕩,四散,瀰漫。
窗外,陽光微收,世界微微暗淡了下去。
“看到我,你是不是總是想起一個人?”良久,魏峰開口問道,知道不合時宜,知道以他們現在的關係深淺,這樣過於隱私的問題,實在不應該問出口來。但他卻這麼問出來了,不受控制地。
秦旖旎仍低着頭,睫毛微顫,眉頭輕鎖,嘴角抿起,彷彿某處傷口被牽動,扯出輕微的疼痛。
魏峰擡肘,輕輕靠上桌面,慢慢往前,一步步靠近,眼神定定,似乎要鎖住她的每一個表情。
“那個人,是不是和我長得很像?”他這般語氣,明明是疑問句,卻似問成了陳述句般篤定。
微不可察地,秦旖旎的手輕微顫了一下,眉頭卻一下鬆開了,只是嘴角依舊抿緊着,不肯放鬆。在他面前,她忽然便成了個軟弱的人,她不看他,怕此刻自己眼裡的軟弱全數落入他的眼底,毫無保留。
“所以,你纔會跟蹤我,纔會第一次見面,就在我面前失控。”他繼續陳述着,這是個奇怪的場景,一個他並不熟悉的故事,卻全程都是他在講述。
良久,秦旖旎依舊沒有言語。
魏峰身子往後靠去,兩手撐着桌沿,語氣幽深莫測,語聲低卻清晰,“因爲,你愛他。”
猛地,秦旖旎站起身,拉開椅子便往外走,腳步凌亂,倉皇失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