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牡丹花開了。
用老虎她爹王大志的話說，牡丹花開，洛陽城裡的姑娘就得出來放風了，一放風淫賊們得出來溜達，一溜達整個洛陽城半夜就開始鬼哭狼嚎，老虎他娘就是其中一個。
王大志生平大志有倆，一是做全天下最英俊的捕快，二則娶個媳婦生個將來全天下最英俊的捕快，有句話說的好啊，人若是犯了狗屎運，那是扣個盆子都擋不住。
老虎她娘本是秀雅一富家千金，因爲這一記英雄救美，便嚷嚷着非要做那砸在王大志頭上的那盆狗屎，於是乎，一年後，老虎伴隨着她爹殷切的期望，哇哇落地了。
“讓老子看看，是個帶把的不？”
“恭喜王捕快，是個千金。”
“媽了個巴子的，千金還恭喜個屁！”
“王……大志……你再說……說一遍……”
產房裡傳出一聲微弱的女聲。
“我錯了，夫人生得好啊生的妙，生的呱呱叫！”
“你……等我出去……再跟……跟你算賬……”
“夫人，養好身子比較重要，我就喜歡千金，給我個兒子我都不要！”王大志瞪了一眼接生婆子們偷笑的嘴臉，伸出一隻爪表忠心。
“王玉姝。”
“王老虎！”
“玉姝。”
“老虎！”
“王大志！你要氣死我是不是！”
“就是王老虎！”瞪眼。
“你！哎呦……哎呦……”
“夫人，你怎麼了？夫人不要動怒，不要動怒，我什麼都依你。”
“那就王玉姝。”
“王老虎！”再瞪。
“呀……呀……”王大志轉眼，看着牀上睜着大眼唆着指頭傻愣愣瞅着二人胖乎乎的小娃兒，確認沒有任何換尿布餵奶等需要之後扭頭繼續不甘示弱瞪着秀美婦人。
“王捕快，王捕快，門口有個道長要進來。”門口婆子伸頭喚道。
“快請人進來，保不齊是個高人。”
“讓他娘給我進來，說錯一句話，老子颳了他的毛！”
門口飄飄晃晃進來個長鬚白髮的道長，李氏納悶，這道長怎麼跟喝醉了似的，又立馬搖搖頭否定，道長怎麼會喝酒，肯定是擱這連輕功呢。
長得一副仙風道骨模樣的道長走到榻前看着上面糰子似的小娃兒，小娃兒瞪着兩顆葡萄般亮晶晶的大眼撲閃撲閃看着這個怪異的老頭，允了允玉璞般軟軟的指頭尖兒，忽而抽出小手，啪嘰一巴掌拍在他臉，拍完又收回去塞回嘴裡無辜瞅着他。
時間靜止半晌。
“額……小兒無知，道長莫責怪。”
“咳咳，無事，夫人，貧道夜觀天象，見一異星降於此戶，乃是大吉大利之象，只是此女命格稍有欠缺，稍有不妥便會有大災之患，故來提點一二。”
李氏忙站起身來，急切的看着他。
“道長請繼續，只要孩子能好好的，我們做什麼都可以。”
“也無大事，只是這娃兒五行缺土，八字薄，需要做些外向補漏。”
“奶奶的，說人話！嗷……”
李氏狠狠一掐男人的後腰，裝作無事笑了笑。
“道長還是明說吧。”
“就是這娃兒名字中須有土象字。”
“哈哈，我就說不能是玉姝，王老虎，就是王老虎。”
“閉嘴，讓道長說！”
“老虎好啊，山中霸王，土象王者，乃上上之選，好，真是好。”
“……”李氏瞪着男人，眼神質疑，這是不是你找來的托兒？
一個時辰後，某處不爲人知的牆根處，雞鴨四處奔逃。
“哈哈哈哈……好小子，老子差點沒兜住。”
大叉着褲腿子叉腰咧嘴的可不就是王大志王大捕快麼。
“嘿嘿，那是那是，看家的本事，那個……王捕快啊，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嘿。”
一把揪起彼時仙風此時猥瑣的道長後脖頸，一使勁打了個旋兒。
“記住了，下次別再給我鼓搗那些個害人的假藥丸，下次再讓我遇見，直接進去吃牢飯。”
“那是那是，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說着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只看見老遠一撮白毛飄在街道上。
“奶奶的，弄得老子一身酒味，這老酒鬼。”
男人走出牆角，握着大刀叉在街道上，神清氣爽。
“王捕快，今天心情好啊？”
男人大刀一抖，咧嘴。
“嘿嘿，好啊，好極了，我家要出個捕快。”
“恭喜王捕快喜得虎子啊。”
“哈哈，明天大家都來吃我女兒的喜酒，老子請客。”
“哈哈，那是那是……嗯？”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十六年，一眨眼的時間，王捕快變成王捕頭，鄰居張書生變成張禿瓢，巷尾劉大娘變成劉寡婦，當初咿咿呀呀唆指頭的小娃兒變成威震街頭巷尾的王大老虎。
“老虎啊。”
“爹，啥事？”老虎扛着木刀，瞪着圓滾滾的眼珠子瞅着她爹。
王大志看着自家越長越水靈的女兒，歡喜的不得了。
“爹給你瞅了個夫婿，明天跟爹瞅瞅合不合意，合意就直接去下聘！”
“啪”李氏一巴掌拍他後腦門上啐道。
“胡說八道什麼！”轉眼疼膩地瞅着自家女兒，柔聲道，“虎兒啊，跟娘說說，你想要什麼樣的夫婿呀，對面吳家閨女也成年了，娘好趕在他們之前下手啊。”
老虎仰頭，圓溜溜的眼珠子懵懂的眨了眨，看的她爹心癢的只想上去好好掐一把，但是自從老虎五歲之後，他這種表達愛的方式就被老虎用一記臭腳丫子拍死在他臉上了。
“爹，娘，我要離家出走。”看的出來考慮了很久。
“什麼？”
“啥？”
“我要去找大俠。”
“啥大俠？”夫妻愣眼。
老虎望天，呆呆苦思冥想半晌。
“就是就是，一把大刀一隻斗笠，腰上繫着一隻酒壺，劫富濟貧仗義江湖，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
“……”女兒，你確定這是大俠？
“媽了個巴子，又是沈士仁那死秀才！”
“爹，沈師爺跟我說了，我的夫婿要是世上最英俊的。”
“老子就是最英俊的！”
“沈師爺說你是第二，第一是大俠，就是一把大刀一隻斗笠，腰上繫着一隻酒壺，劫富濟貧仗義江湖，殺人不……”
“他奶奶的放屁！明天我就找那死秀才算賬去！”轉眼含淚看着自家寶貝女兒，“爹的心肝寶貝兒，你可不能走啊，爹還等着你繼承爹的偉大事業，你可不能拋棄爹爹啊……”
“虎兒，外面的世界很危險，你可不能離開娘哇……”
老虎瞅了自家哭鼻子抹淚的爹孃一眼，放下大刀，習慣般一手拍一人的背嚴肅無比道：
“乖，我不走。”
次日，天色將明，隨着一聲殺豬般的嚎叫聲，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王大志一隻手抖啊抖，手上捏着一張紙，上書九個大字：
“爹，娘，我王老虎下山去了！”
“沈士仁！你個殺千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