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飛龍將軍已經到城門口了。”
郝譽回頭, 看了小兵一眼,問道:
“郝大人回來了麼?”
“屬下正要稟報此事,郝大人派人來信, 奉城的事他會如實稟明聖上, 這後面的事請將軍全權做主, 他不回來了。”
郝譽低頭沉思半晌, 深嘆一口氣道:
“是我的錯。”
“將軍……屬下覺得老虎姑娘並不是因爲您……”
“你不明白……”
郝譽看着天邊漸漸暗沉的霞光。
有些東西失去了, 便很難再尋回。
落日餘暉,天邊兩三烏雀成行,偶爾傳來幾聲尖鳴, 衛安看了看遠處漸漸閉合的城樓,扯了馬繮吁了一聲, 回頭遠遠喊了一聲:
“公子, 到了!”
郝銘一身青衫坐在馬上, 脊揹帶出一絲疲累,髮絲稍稍凌亂, 卻絲毫不損其骨質風華,只是那微皺的眉頭泄露了些許的心思。
衛安見他並未言語,便默契的駕馬上前,守城的侍衛看見這一行三人,立即橫刀上前攔住, 兇惡道:
“何人進城!不知道這已經過了門禁時辰了麼!明日趕早!”
衛安冷目一掃, 伸手亮出一塊金牌, 小兵見之一愣, 湊上前瞅了瞅, 便立即單膝跪下驚恐道:
“卑職不知使節駕到,有眼不識泰山, 卑職該死!”
衛平見之嗤了一聲,這些士兵向來如此,不願上戰殺敵,仗着有後臺撐腰,便在城中爲虎作倀,這些人平時還不知道是怎麼苛待那些無辜百姓的。
“開門。”
士兵只聽一聲冷音穿耳,渾身一哆嗦,也不敢擡頭去看着發聲之人,只和着其他幾人連忙開門讓道。
郝銘駕馬進門,稍稍頓了頓,又是一句冷到極致的聲音。
“我等來此之事,不得與任何人言語,若有泄露,必懲無疑。”
“是,是,卑職不知道卑職什麼都不知道。”
“哎哎,大哥。”
衛平側臉看了看衛安,噓聲喊了幾句。
衛安瞄了他一眼,小聲道:
“怎麼了?”
衛平用嘴指了指前方的人,小聲道:
“你發沒發現,公子最近臉色很沉鬱?”
衛安沉默半晌,才無語道: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不是,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你有沒有發現,老虎姑娘很有可能是咱未來的主母,公子太不正常了,就是老爺出事,他也不見得會這樣。”
“……”衛安搖頭,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兒,還用特意問麼!
不過……公子確實有些太過焦急了,這種從未出現在公子身上的狀態,對大家來說到底是好是壞?
是夜,衛安看了看緊閉的房門。
“公子。”
“進來。”
衛安推開房門,見郝銘正坐在桌前寫着什麼東西,又瞄了瞄桌旁的鴿子籠,走近將手上的托盤放在桌子上。
“屬下端了些飯菜,旅途勞頓,公子還是小心身體的好。”
“放下吧。”
郝銘頭也未擡。
衛安看了看他略顯消瘦的背影,猶豫半晌欲言又止。
郝銘放下筆,淡淡出聲。
“還有何事?”
“公子,還有……”衛安從懷裡掏出幾顆果子,輕放在郝銘桌前道:
“這是老虎姑娘在你走之後吩咐的,要屬下在路上幫忙摘野果,說是吃了對脾胃有好處。”
郝銘手一頓,看了看桌子上那一顆顆紅潤潤像是某人小臉似的果子,眸色深了深道:
“衛安,你跟了我八年,這些年倒是苦了你替我隱瞞。”
衛安低首,恭敬道:
“屬下誓死追隨公子。”
“老虎無事。”
衛安一愣,卻是不知他在說些什麼,片刻似是又反應過來,驚道:
“公子……”
郝銘低頭繼續寫字,半晌才收筆,將紙張裁成小小的一張,疊起,從籠中抓出一隻鴿子,放好紙條,走到窗邊放飛。
回頭,眼底淡淡無波。
衛安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公子……你……”
知道老虎姑娘在哪兒?
郝銘雙眼眉眼一掃,微微合上,脣齒間吟出一聲嘆息。
“通知流鷹,停止行動。”
“公子……”
“無需多言,事後你自會知曉。”
衛安見他眉間緊皺,隱隱有疲累現出,眸子微閃,便不再言語,輕聲步出房門。
“哥,怎麼了?”
衛平正要端水進去,到房門口卻見衛安從裡面出來,表情也不大舒快,想肯定是公子那兒有什麼事了。
衛安看了看他手中的水盆,道:
“公子累了,先不要去打擾他,這水交給店家晚些送進去。”
“哦,好,怎麼了,是不是還在擔心老虎姑娘?”
衛安卻沒接話茬,只是擡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眉間一凝道:
“平子,拿信鴿來。”
“哥?”
“我猜,咱們怕是要遇到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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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一聲,終於等到門開了。
老虎翹着腳丫子,歪在牀上看着端飯進來的少年,那少年卻始終沒看她一眼。
“喂,壞人。”
少年還是不理,老虎有點生氣了,心想,這壞人果然就是沒禮貌。
老虎從牀上蹦下來,看着他鼓着兩個腮幫子氣呼呼的看着他道:
“你怎麼不理我?”
少年瞥了她一眼理所當然道:
“如果你沒學會好好當一個順從的妻子,那就別跟我說話,也別想着逃出去,這裡都是我的人。”
老虎聽了最後一句話,眼珠子轉了轉,蹭上前看了看他手裡的飯盒,雙手主動接了過來,擡起笑臉道:
“我想通了,我不跑,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少年一愣,眸子一亮,卻還是有些懷疑。
“真的不跑?”
“哎呀,我想跑也跑不了啊,外面都是你們的人,我就是覺得憋得慌,想出去轉轉,就在這個小院子裡,哪兒也不去。”
“這……”
老虎皺着小鼻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我娘說,懂的疼媳婦兒的男人才是好丈夫,你把我綁來不說,連個院子都不讓我轉,你是不是怕你姐姐,還是這些人只聽你姐姐的話?要是你她責罵你,那就算了,哼!”
老虎扭過臉,氣鼓鼓的包子臉從少年的角度看去,真是粉嫩可愛非常,聽她這話又多多少少有點看不起人的意思,便紅臉氣憤道:
“誰說的,我現在就讓你看看,我能不能讓你出去!”
少年一把扯開門,“嘭”的一聲又狠狠帶上,老虎扭着頭,捂着嘴笑得歡實。
外面傳來說話聲,那些看守的人離得遠,聲音聽不真切,只聽得那少年聲音似是有些激昂。
不一會,少年氣沖沖的回來。
“哼!”
老虎故意擺臉色。
“你可以出去,不過只能在院子裡轉轉,外面有人看着,我勸你不要白費功夫。”
少年看了看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你別再想他,我以後……會好好待你的。”
說完便開門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老虎聽到關門的聲音才扭過頭來。
她纔不信這些鬼話,這就跟她爹說戒酒一樣,嘴上說的要滴酒不沾,扭臉就泡酒缸裡了,她娘說過,男人的承諾就像一坨屎,本來是臭的,非說它香的像塊糯米糕,有本事說沒本事嘗。
不過,要是公子說的話,她倒是十成十的相信。
公子纔不會騙她,更不會把她鎖在屋子裡。
老虎回牀上,掀開被子,正是一窩尾巴被拴在一起的老鼠。
“你們好好待着,女俠我的逃生大計就靠你們了!”
說着,老虎重新蓋上被子,扒拉了幾口飯菜,就大搖大擺的出了門。
老虎猜的沒錯,這就是個荒園子,三面院牆,只有並排三個小屋,她就在靠東的側屋,中間貌似是個廳堂,不過很是破舊,蛛絲遍佈,灰塵積厚,門把上鎖着把鏽跡斑駁的鐵鎖,老虎走近去,扒着門縫往裡瞄了瞄,屋裡都是些廢舊的木桌木椅。
放下手裡的食盒,老虎將剩飯剩菜放在屋門口,又把食盒用棍子支在菜盤上方只露出一點點縫隙夠老虎鑽進去。
“哎,那丫頭坐那一動不動在幹嘛呢?”
兩個守院的小嘍囉正好恰逢換班,西面那間屋子就是他們臨時休息的地方,回來看見這丫頭鼓搗半天,不由得有些好奇。
“管她呢,你沒見小公子那樣兒,你可別對她起什麼心思。”
“我能有什麼心思,毛都沒長齊,哪比的那些個花娘活兒漂亮,得了,量她也耍不出什麼花招,回去睡覺去,閒事兒老子不管!”
老虎聽他們說話,直到他們關上房門,這才挪挪屁股露出身後的飯盒,起身對着西房做了個鬼臉後,蹦蹦跳跳回房去了。
他們說的小公子就是那個壞人吧,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把她單獨綁到這裡來?那個壞蛋說過了晚上自己就是他的妻子,妻子?難道今晚這裡就是新房?!
供桌呢?禮服呢?聘金呢?
嗚嗚,強盜就是強盜,總是不花一分錢就想佔人便宜,這些混蛋!
老虎邊抹淚,邊把放着慢慢一窩老鼠的食盒連着牀上那一窩藏在了牀腳下,哆嗦着緊握着一根斷凳子腳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然而,老虎這一睡竟然睡到了大天亮。
“哎呦!”
老虎起牀,摸了摸磕到凳子腿的額頭,迷迷糊糊睜開眼。
睜眼便是明晃晃的日光,日光……日光?!
“阿姐,你爲什麼不讓我娶她?”
“哼,小狐狸精,還知道藏個棍子。”
老虎還沒完全適應突然從大開的門外涌入的陽光,便覺衣領被人一狠狠一拽,手裡緊握了一夜的凳子腿就露了出來。
“阿姐!”
少年掙開女人的手臂,橫在老虎面前,看着女人道:
“你答應過我!”
紅鳳嗤笑出聲,目光帶着毒箭射向少年身後的老虎。
“我有權利收回來,你要什麼樣的女人,阿姐都能替你找到,喂唯獨她不行!”
“爲什麼?!”
少年少見的衝動,第一次正面質問自己向來唯命是從的姐姐。
紅鳳媚眼一眯,盯着少年道:
“阿良,你爲了她,敢違抗我?”
少年緊攢着拳頭,低頭沉默不語,半晌,才慢慢放鬆手掌,平平冷冷,吐出兩個字。
“不敢。”
老虎看了看少年繃直的脊背,第一次覺得,這個少年或許沒她想象中活得那麼爲所欲爲。
紅鳳淡淡看了少年一眼,向後打了個手勢,老虎這才知道門外原來還站着些人,有男有女,此刻正有兩個女人走過來架起老虎便往外走。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到門口,老虎猛的一掙扎,跑近牀腳扯出食盒。
“啊!老鼠!”
“天吶,當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