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臉色冷淡下來。
“世人沒幾個如你活的這般純白, 她接近我無非是借用我的關係求得安流風一次診脈使得她解脫蠱術之苦,靈越國皇室之爭遠比你想象中陰暗的多,現在想來, 也許自我初識她時, 這步棋便下好了, 她爲得她自己, 卻也恰好爲我行了方便, 我又何樂而不爲?”
郝銘想的通透,靈越向來以實力爲上,皇室中人有能力者, 不論男女,皆可繼位爲王, 且血緣之情極爲淡薄, 白瑾自小被遣送到朝廷做質子, 其中辛辣定是體會頗多,當年他心高氣傲, 並未看清旁人心思,那五年想來,是他最無憂,卻也是最無知的年紀。
郝銘自說自話,說完才恍覺是不是說了些不該說的, 擡頭卻見老虎亮晶晶的眸子瞅着他道:
“公子, 我覺得我也變壞了, 你做的好像不大地道, 但是我竟然很開心公子不喜歡白瑾了, 我是不是也變成了壞女人?”
郝銘失笑。
“我也很高興,你會吃醋了。”
老虎不大明白, 但是她知道玉玲香閣不是個簡單的地方,沈師爺說過,官場上,有時候就是需要做些不大地道的事情的,只要站在正義的方向上,就不會偏離本質,她相信公子這麼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公子,有人求見。”
“誰?”
衛平看了眼老虎,頓了頓,似有猶豫,郝銘見之明白幾許,遂言:
“無妨,說吧。”
“是白瑾姑娘。”
老虎一愣,白瑾?這麼晚來見公子?
“讓她去書房,我稍後便來。”
衛平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老虎看着郝銘剛脫掉的衣衫又穿了上去,半晌咬着脣道:
“公子,我也要去。”
郝銘頓了頓,嘆道:
“老虎,你可知你已經卷入是非太多,我如此做也是爲了保全你。”
老虎眸子忽而暗淡下來,低頭應了一句。
郝銘見她沉鬱,走近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道:
“乖乖等我回來。”
此時,書房內,白瑾正來回焦急的踱着步子,見郝銘一身閒雅走進門,鎮定自若仿若當初那個玉樹翩翩的二公子,瞳孔猛地一縮。
她是靈越國公主,皇室中最無關緊要的存在,被送往朝廷做質子,說到底靈越王是打算犧牲這個女兒換得幾年養病蓄銳的時間,但是誰都不知道,這個弱小的女子藏着怎樣的野心,在朝廷她受盡屈辱,卻從未有任何反抗,當初見着他的第一眼,看見他身周閃爍着的無上的榮光,她知道,這顆心註定要與他有一段糾葛。
靈越祭祀曾告訴她,若想在朝廷活下去,便要學會接近一個人,那就是相府二公子。
起初她並不明白,也曾因此猶豫過一段時間,但是她終究選擇了接近,也幸好她選擇了接近,因爲不久之後她便看到了其他皇子的下場,郝答是個極具野心的臣子,她能從他的目光中看見這個父親對他過於濃重的期待,期待什麼?她五年之後才從皇兄口中得知,她心心念唸的心上人,竟然有着這般隱秘的身份。
然而那時,爲了重新獲得父皇的信任,她已經選擇了背叛。
那一箭斬斷了她與他本就算計重重的愛情,也許不夠純粹,才如此容易忘卻,現在想來,依他的心思,定是知道自己的謀劃,他或許在等,等到最後,她還是選擇了背叛。
“你……”
她突然覺得無法開口。
“玉玲香閣已經無用了,你做的很好。”
郝銘淡淡道。
白瑾突覺無力,他贊同她的做法,是不是就代表,他也贊同她已經在他心中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純潔,也是,她從未純潔,那些裝出來的嘴臉,連她都厭惡的緊。
她自從踏上皇位之爭這條路,就註定越走越寂寞。
“我得到消息,白夜已經出了靈越,我不確定這裡的事情他知不知道,他是個心思極爲縝密可怕的人,我猜的出他定會打你主意,但是我猜不准他具體會從誰下手。”
郝銘目光一閃,低頭沉思片刻道:
“玉玲香閣我會派人搜查,裡面的人我也會改頭換面,你莫要現身,安心待在玉玲香閣。”
“阿銘。”
白瑾見他邁出門,急急喊了一聲道:
“如若當初,我未射你那一箭……”
郝銘眼見天邊夜色漸濃,淡淡開口:
“若是選定路途便莫要後悔,否則全盤皆輸。”
白瑾苦笑一聲,低頭不去看他離去的背影,莫要後悔,其實當射出那一箭之時,她便後悔了呢,阿銘,說來背叛,你纔是最先背叛這段情的人,我終究還是走不出來,無論是皇位還是愛情,她總是落於人後稍遜一籌,你和皇兄到底是一樣的殘忍的人。
郝銘未回到院子,而是徑直朝着主院走去,院內燈火通明,像是猜準了他會來。
推開門,便看見桌子旁正獨自下棋的老頭,雙鬢斑白,卻精神健朗。
“你終於肯見我了。”
“父親。”
郝銘擡頭作揖,舉止疏遠而有禮。
郝答擡頭看了他一眼,道:
“咱們父子二人許久沒好好下過一盤棋了,過來陪爲父下一盤。”
“是。”
“還記得爲父第一次見你,軟軟蠕蠕白白胖胖,見人也不笑,明明不懂事的年紀,卻總是彆扭的像個滿腹心事的老頭子,但是老夫就是喜歡,接過你這個燙手山芋每日都提心吊膽,生怕因你牽連了全家人性命,你的生母在宮裡更是受盡折磨而死,我培育你成才,如今你懂得諸多道理,心思甚至比爲父還要縝密三分,銘兒,你可知爲父是賭了多大的代價才踏進這般境地?”
“父親教誨,兒子從不敢忘,但是兒子自己的命運恕難從命。”
郝答聞言竟然也未生氣,落下一子繼續道:
“我鮮少與你提起過你的生母,起初是因爲怕你一時難以接受徒生事端,後來更是覺着爲王者不該感情用事,你生母生前機關算盡,卻還是敗給了東宮,臨死前用盡了所有人脈,將剛出生的你偷偷運出宮,李代桃僵以死嬰替你入土,你母子二人仇人之子,如今便穩坐皇位,你還能無動於衷?”
郝銘聞言,許久未言語,房中只餘落子之聲,沉默良久。
“父親認爲,我該殺了他報仇雪恨?”
“難道不該?”
“但是在兒子心中,爲了個已死之人毀滅一切,這買賣太過賠本兒。”
“銘兒,你怎麼還是不懂,你視他爲兄弟,他卻不一定視你爲親人,你當他知曉你的身份後該當如何,你可別忘了,當年先皇之死,你也逃不了干係。”
“銘兒,爲父縱然是爲了你母親與你大哥,這場戰役也非打不可。”
郝銘無言,只擡手落子。
郝答盯了棋盤半晌,忽而笑開。
“爲父竟然輸了,孩子,可惜你空有一身本事,卻不願爭取,爲父這數年心血真是白費了。”
郝銘頷首,低聲道:
“父親,兒子只是太過重情,對他如此,對你更是如此。”
郝答微擡的手臂頓了頓,良久無言。
說完,郝銘便起身作揖欲要離去。
“爲父與你打個賭如何。”
郝銘腳步頓了頓。
“不出三日,你便會知道,你對他而言究竟是個什麼存在。”
郝銘未回頭道:
“父母安樂,兄弟親和,兒子一生之願不過如此,兒子願以命接賭。”
說完便頭也不回邁步離去。
“老爺。”
郝答像是瞬間老了十幾歲,雙鬢白髮蔓延開去,竟然覺着這數年的算計,到頭來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管家,你家中可有親人?”
“回老爺,有一子一女,外代收養一孫兒。”
“可曾想回家探探親?”
“老爺,我……”
“回去看看吧,或許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郝銘回房,看見老虎正偎在被窩裡,露出小小的臉蛋,睡得正香。
伸手輕輕撫了撫她垂在臉側的髮髻,俯身輕輕吻了吻,這皇權再怎麼金貴,也比不過真情難得,然而這道理許多人懂,卻無人在意。
“宣文武百官進殿。”
“郝銘!”
郝銘老遠便見到肖子昂奔來,臉上帶着些許焦急。
“你跟我走。”
郝銘看了看他抓着自己的手,不着痕跡的躲開淡淡笑道:
“幾日不見,還是這麼莽撞,私自不參早朝可是大罪,有什麼事情等早朝過後再說。”
肖子昂焦急不已,嘴動了動,似有話要說,卻終究只蹦出一句。
“你聽我的,別進去,先跟我走。”
郝銘餘光掃到門口嚴正以待的錦衣衛,瞥見他們不知何時移到刀柄上的手,忽而笑開。
“子昂,我與你相識數年,第一次見你這般糊塗,你見我官服齊整神態如常,就該明白,我的決定是什麼。”
“混蛋!你懂我的意思爲什麼還要來!我今天就是拖也要把你拖走!”
郝銘抓住他欲動的手,定定看着他小聲道:
“人已送往你府上,拜託了。”
肖子昂一愣,眼看着他緩緩走進大門,這個男子向來遇險自若,若是沒有把握定不會獨身犯險,愣了片刻,肖子昂瘋了一般衝出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