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三歲剛剛會走路起,老虎便歪扭着小胳膊小腿兒跟着她爹耍大刀了,雖然到現在由於王大志的愛女程度,至今在老虎掌控範圍內的僅限於木刀,但是就是這麼一個扛着木刀的女娃娃,五歲就能橫掃十八筒子街,令衆雞鴨鵝狗貓威風喪膽,大老爺們兒小媳婦無不拜倒在她傾國傾城的軟乎乎胖嘟嘟的小腳丫之下。
用縣衙門她爹同僚沈師爺的話說,老虎生來就是餈粑命,走哪黏哪身後永遠有一幫令人匪夷所思的擁護者,所以當十八筒子街無數貓狗羣起叫喚聲音之中還若有若無的帶着一聲嗚咽時,人們於是乎知曉,哦,王家女兒又離家出走了。
之所以說是又,是因爲老虎沒少幹這種事,六歲第一次留書是去參加武林大會,她爹那個急啊,率領一幫捕快手下順着一路貓狗叫聲便急衝衝的趕往泰安縣北大門,一把揪住正向路旁包子鋪老闆包子蹭飯吃的老虎就給抓了回來,包子鋪老闆遠遠只看見嘴上死叼着包子手中緊捏着小木刀的女娃娃被他爹夾在胳肢窩下,瞪着圓滾滾的眼睛看着他,正當他以爲這可愛女娃要哭的時候,誰知老虎擡起小手,在顛顛的動作中竟然擡手向他揮了揮,表情嚴肅認真至極,就是看她爹的眼神頗爲無奈了些,無奈………老闆黑線……這年頭娃娃的心思都如此高深了嗎?
至此以後,老虎幾乎是每年一次離家出走,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她爹在對待女兒的事情上又極其的喜歡興師動衆,再加上老虎對全縣貓狗特殊的吸引力,所以每年這個季節,都是衆街坊必看的大戲。
但是這次貌似有點不一樣,老虎竟然長知識了!她竟然學會了半夜離家出走!這次全縣的貓狗叫聲也幾乎銷聲殆盡,衆人奇怪,早上一看,自家貓狗個個脹着肚子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老虎真是好樣的!這種賄賂之法那是大官老爺們纔會使的法子,這麼高深的計策都會用,何愁將來沒有出息?
於是乎,衆人這般勸王家夫婦,老虎乃是大智大勇之女子,此次出門,一定能帶個好夫婿回門兒,您二位就別喪氣了,老虎要下山,那是誰都擋不住啊。
京城,文傑俊秀羣起之處,經濟脈絡集匯中心,又正值春試,大街小巷的店鋪行裡都是素袍綸巾的文人書生,客棧老闆是一點都不愁沒生意做,恰好這個時候還能就着提提價錢。
中午,正是春困來臨之時,小二趴在臺櫃上半合着眼打呼,朦朧之中遠遠看見有個人影正往自家走來,一身鵝黃色衣裙,頭上挽了個可愛利落的斜髻,用兩根絲帶鬆鬆垮垮的纏着,一步一走隨着動作飄在腦後,肩上斜跨着個布包,腰上還彆着個小木刀,眼睛好奇的掃着店裡,小二立馬來了精神,好個粉嫩的人兒。
“這位姑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只見這姑娘又往店裡瞟了幾眼,隨之神秘兮兮的湊近小二。
“你這有大俠麼?”
“大俠?”
粉嫩的姑娘,也就是俺們老虎,認真的點點頭。
“就是就是,一把大刀一隻斗笠,腰上繫着一隻酒壺,劫富濟貧仗義江湖,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
“親孃哎,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們小店招牌,可是從來不敢私藏殺人犯的哎。”
老虎不高興了,彆着臉道:
“我說的是大俠。”
小二鄙夷,難不成這麼俏麗的姑娘竟是個傻子?
“算了,我不問你了,沈師爺說無知的人只能看見名利看不見忠義。”
說着便利索轉身往外走,留着小二一人犯愣。
老虎開始愁了,一路上她沒少打聽大俠的下落,沈師爺說,大俠風餐露宿不喜與人結伴而行,所以她就尋了個最偏僻的路一路過來,泰安縣離京城遠,有時候她要坐船,就想起來忘了問沈師爺,大俠用不用坐船。
有時候她也會問路人,路人告訴她,她要找的人在山上,安營紮寨有無數刀槍喜好半路竄出來對路人叫喊‘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人就是她要找的大俠,老虎歪着頭思考半天,鄙夷看向路人,她的大俠纔沒這麼酸呢,作詩那是秀才的事。
一路拐過來,漫無目的隨着人流走,不知不覺就到了京城,京城她沒少聽沈師爺提起,這裡最可能有大俠,所以不管不顧,老虎就竄進了城。
出了客棧,老虎摸了摸癟癟的肚皮,跑到路邊餛飩攤上悶頭就喝了兩大碗,結了賬就繼續往前向路人打聽大俠的下落。
“大哥,你知道大俠在哪兒麼?”
“走開,沒看見這是相爺府麼,閒雜人等不得上前。”
“咦?”
老虎蹬蹬蹬跑開幾步遠,仰頭看着大門上幾個金漆大字,丞相府,真氣派!
“大哥,你真沒見過大俠麼,就是一把大刀一隻斗笠,腰上繫着一隻酒壺,劫富濟貧仗義江湖,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的大俠。”
侍衛聞言粗眉一豎。
“胡說八道,這等犯人我等定要緝拿送刑,莫要在相府門前大呼小叫,走開!”
老虎委屈,突然覺得大俠好可憐,爲什麼沒有人理解支持他呢,他一定很孤單。
老虎繞着相府走了一圈,半晌沒碰見一個人,就蹲坐在牆角,掏出別在腰上的木刀,只見刀柄上刻着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老虎所有,盜用者死。眼裡頭一次露出喪氣來,大俠太難找了。
正想起身再去吃碗餛飩,擡頭卻瞥見不遠處牆頭掛着個人,一身紅色,跟朵招搖的牆角紅杏似的正往牆頭上蹭,老虎一愣,呀,這是個女人!
老虎傻愣愣看了半晌,直到這女人竟然真的蹭上了牆,驚歎之餘,眼睛忽然一亮,難道這就是大俠?沈師爺說,大俠劫富濟貧都是□□角的,就是跟沈師爺描述的飛檐走壁的功夫不太一樣,嗯……稍微磕磣了點兒。
思考了半晌,老虎還是決定要跟上去看看,沈師爺說過,會□□頭的不一定是大俠,還有可能是飛賊。
轉悠了半天,終於看到個歪脖子樹,別看老虎功夫不怎麼樣,她爹還是有點本事的,實打實的硬功夫是挺紮實,只不過太溺愛他閨女,所以功夫也就教了個半吊子,只能對付對付一般的街頭混混。
三兩下登上牆頭,老虎就教這牆裡的一派春景給瞧眯了眼,果然是大戶人家,瞧瞧這後院,亭臺小樓碧軒花廊,比縣太爺家裡都要氣派。
躍下牆頭,扭眼就瞅見那紅衣女子正往一處院門裡拐,縮頭縮尾蟑頭鼠腦的,肯定不是大俠。
“這女人是誰?”
假山後黑衣男子迷茫的看了一眼緊跟着紅衣女子的老虎,扭頭瞅着一旁同樣愣住的藍衣男子道。
“我怎麼知道,錢家到底有幾個姨娘?”
“怎麼辦?要不要攔着?”
“不行,要是萬一驚動了那女人,公子這幾天的功夫可就白費了。”
黑衣男子正要說話,便聽砰地一聲,廊道沿上一盆花被那丫頭碰倒在地,前方那紅衣女人被這聲音驚了一驚,抽腳就往前奔去,反倒是這罪魁禍首,扭頭看了看地上的碎片,掃了幾眼院子,半晌說了句令二人吐血的話。
“這麼大個院子怎麼連個看院子的人都沒有,這不是故意招賊嘛,唉,有錢人真是不會看家。”
“噗,這丫頭到底是打哪兒出來的。”
“靜觀其變吧,公子應該能應付。”
這院子真大,七拐八拐的,要不是跟着這小賊,老虎怕是一天都繞不出這麼遠,不一會,便看見那紅衣女子停在一扇門前,伸手理了理頭髮便偷偷摸了進去,老虎正要跟上,誰知到她這兒門竟然鎖住了,老虎憤憤,這小賊真是狡詐。
掃了一眼門旁的牆壁,老虎將木刀往腰後一抹,唾了口唾沫便往上爬,稍稍探出一點頭,只看見那紅衣女子背對着她站着,對面似乎還站着個人,正好被紅衣女子擋着,只能看見一點衣角和半個光潔的腦門和頭冠,是個男人?
兩人說什麼她也聽得不大清楚,兩手摳着牆頭真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老虎鬱悶,小情人私會怎麼跟做賊似的。
其實牆內的對話是這樣的:
“霓裳姑娘,你來了。”
紅衣女子眉眼含春,掩面嬌羞道:
“也只有二公子肯這麼稱呼奴家,也只有公子……能懂奴家的心,奴家來就是想問公子,那信中說的,可當真?公子真的不在乎奴家……”
“霓裳姑娘是世間少有的佳人,瑕不掩瑜,姑娘不應妄自菲薄”
紅衣女子聞言很是激動,眼看着就要撲上去,這邊老虎看不下去了,還是走吧,娘說過聽人牆根兒沒禮貌。
藏在暗處的黑衣藍衣二人看見老虎撤退的姿勢可謂是大大鬆了口氣,氣還沒放下來,就聽牆內傳出一聲乾咳,生生在半路止住了老虎的動作,好奇的往上扒了扒,二人也禁不住往牆內看了看,這一看可不得了。
“公子,公子如此不嫌棄奴家是髒污之身,奴家不勝感激無以回報,只能用奴家唯一自傲的東西來回報公子,望公子不要嫌棄。”
說着便風情萬種的解開衣衫,露出大半個白玉般圓潤誘人的香肩。
哎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女人皮膚真好啊喂。
眼看着衣服要退到胸下,老虎猛地從春色中回過神,急了。
扒拉了半天,土渣簌簌往下掉,卻愣是沒扒上牆,暗處的兩人同時捏了把汗,這年頭的女人怎麼都如此如狼似虎。
還沒等老虎□□進去制止此等行爲,就見紅衣女子腰上突然伸過來一隻手,猛地將女子往懷中一帶,卻恰到好處的制止了女子往下滑的輕薄衣衫,暗中兩人一抹鼻血,同時豎起大拇指,公子好生猛!
霓裳擡頭,眉眼生波,恨不得將自己揉進男人懷裡,擡眼卻見這京城衆女覬覦的相府二公子眼中卻清明一片,一時有些埋怨,便將紅脣主動湊了上去。
老虎這頭正扒拉土渣扒拉的有勁兒,終於湊出頭就看見這麼個不合禮的典型苟合行爲,思考了半刻,老虎想,若是大俠在此,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於是……
“慢着!”
只見牆上蹦下來個女娃娃,十五六歲的樣子,大眼睛包子臉,揹着包袱,腰上還彆着個不倫不類的木刀,名滿京城的相府二公子郝銘見此挑了挑眉。
老虎叉着兩腿,雙手叉在腰間,下巴上揚,瞪着圓滾滾的杏仁兒眼道:
“朗朗乾坤大庭廣衆之下,孤男寡女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往常爹爹抓人的時候是這樣說的吧?
正在得意時,傳來一聲好聽的男聲。
“姑娘,在下記得,這好像是在下的庭院。”郝銘聽着她自相矛盾的話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