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浪聞言又是一驚, 叫出聲來:
“將軍,你什麼時候受的傷?是誰幹的?!屬下真是該死,當初真不該離開將軍獨自行動。”
“無妨, 小傷而已, 不是你的過錯。”目光一轉落在郝銘身上, 微微一笑。
“果然何事都瞞不過二弟。”
“將軍, 還是讓老夫給你看看, 拖延成疾,再小的傷也不能放任不管。”
“皮肉之傷,無礙, 只是城裡百姓不能再拖了,瘟疫已經延伸至軍中, 已經有不少弟兄染了病, 再不治就晚了。”
郝譽滿臉疲憊, 皺眉道。
“樑大人,還請你帶着衆位大人去看看難民, 這裡有我便好。”
樑問看了看郝銘,搖頭嘆道:
“也罷,我等除了治病也沒有什麼作用,若是鬼醫願意與我等同行,我相信治病救人事半功倍。”
安流風本來就是來辦這事的, 這瘟疫一日不除, 郝銘怕是也不會放他走, 便笑道:
“那是自然。”
郝譽欣慰一笑, 知道他這個二弟平時喜歡結交江湖俠客, 沒想到這次能幫上這麼大的忙。
“本將代奉城所有百姓謝謝鬼醫和各位大人,石浪, 你和他們一起,若是有什麼需要,一定盡力滿足。”
“將軍,糧食……”
“此事有我與郝大人,眼下還是人命重要,去吧。”
待一行人走遠,郝譽這才眉間一鬆,老虎看着有些奇怪,人人都說郝譽好將軍是百戰不殆的鋼鐵將軍,戰績赫赫足以頂得朝廷半邊天,這次怎麼會在這麼一座小城裡受了傷,還這般無可奈何的表情,被人搶了糧食不應該氣憤麼?
“老虎,去馬車上取下所有乾糧,分給這些士兵,另外,車上的藥箱也拿過來。”
老虎一愣,哎了一聲便蹬蹬蹬往外跑,等到端粥回來的時候,一擡眼便看見郝譽背對着門側躺在軟榻上,背影尤顯瘦削,郝銘坐在旁邊皺着眉頭,似有不悅,便有些尷尬的停在門口,舉步維艱,到底是進還是不進呢?老虎咬着粉脣猶豫。
郝銘擡頭,看見這丫頭,神色稍緩,啓脣道:
“進來。”
老虎邁開腿兒進去,對着軟榻上的男人道:
“郝將軍,我給你拿了碗粥,你的士兵都在吃呢,你也吃點吧。”
郝譽慢慢轉過身,支起身子笑道:
“謝謝。”
正要伸手去接的時候,卻頗有些不穩,哆哆嗦嗦的看得老虎心驚膽戰,忙收回碗道:
“將軍,還是讓老虎餵你吧。”
郝譽一愣,臉紅了紅尷尬道:
“我自己可以,多謝姑娘好心……”
“哎呀,這個時候你就別管我是個女的了,看你的手瘦的跟個雞爪子似的,我辛辛苦苦煮的粥要是萬一被你打翻了怎麼辦?”
郝譽:“……”
“交給我吧。”
老虎一愣,看向一旁臉色不佳的郝銘,又看了眼郝譽,總覺的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卻還是笑了笑,將碗遞了過去。
“那公子,你喂他,我這還有個饅頭,用粥泡軟了給他,這樣胃裡會好受些,我去拿藥箱。”
郝譽看着老虎匆忙的背影,衝着郝銘一笑。
“這丫頭不錯,是個能明事理的人,也懂得看人臉色,呵呵……”
郝銘一手端着碗,另一手拿着筷子慢慢攪着還有些燙的稀粥,不作迴應。
郝譽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嘴角似有些苦澀。
“自小你便是人中龍鳳,卻從來不肯踏入朝廷半步,你可是怨我當年……”
“大哥。”郝銘突然擡頭,眸中一片清冷。
“你可知我爲何答應你扶持龍耀登基?”
郝譽眸中一黯,神色沉痛。
郝銘淡淡看他了一眼,繼續攪動稀粥道:
“你和父親沒想到我真的扶他上了位,我這樣做是爲什麼你不明白?”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對你們來說,這很重要?”
“阿銘,那個位子本來就屬於你……”
“屬於誰?大哥,扶持我的親哥哥登上皇位,尊享皇親之位,把持朝中重權,一人之上萬人之下,這般尊崇還不夠?”
郝譽怔愣,他明白他說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郝家,曾經將他和龍耀當做傀儡的郝家。
“阿銘……”話到頭來,不知該解釋什麼,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爲了皇位利用謀害親兄弟,你希望我這麼做?還是我的想法……你和父親從未考慮過?”
郝譽聞言一震,擡頭欲看盡他的眸子裡,卻在撲捉到一絲情緒的瞬間復又消聲滅跡,與此同時門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公子,藥箱拿來了,咦?這粥都要涼了,你怎麼還沒喂他喝掉?”
二人互看一眼,同時低頭去看郝銘手中的稀粥,確實……一絲熱氣兒都沒了。
郝銘擡頭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舀了一勺子遞到郝譽嘴邊,郝譽同樣面無表情甚至是有些麻木的張嘴含住,一口一口,老虎看着這場面怎麼看怎麼詭異。
“糧食怎麼回事?”
話題轉的太快,郝譽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皺眉道:
“糧食在你們到達前七天運來,未過城門,便被難民搶走了。”
“難民?”
郝譽點頭。
“都是些普通老百姓,早在半月之前,難民中便起了傳言,說是朝廷下令屠城,一夜之間,難民羣起暴動搶了所有的糧食和藥鋪逃出城外,如今在城外三裡一處荒寨安營,你現在能在城內看到的,都是些手腳無力的老弱婦孺。”
“爲什麼他們不帶走老人和小孩?”
老虎歪着腦袋,很不解的問道。
郝譽譏諷一笑,似是看慣了世態炎涼。
“大難臨頭,有幾人顧得上旁人性命,別說父母妻妾,就是親生骨肉也能隨手拋棄。”
“如今這奉城已經變成一座荒城,我手中的將士因爲缺藥少醫染上重疾,那些百姓多數是被人煽風點火,我曾親自勸降,卻連連遇上那些不要命的難民以血肉之軀不顧阻攔競相攔刀威脅,將士們不忍下重手,反而縷縷因此讓步,我這腰腹之傷便是由此得來,不知這背後使力之人到底是誰。”
“朝廷真打算要屠城麼?”
“這……認真說來,朝廷確實下過密旨,一月爲限,若瘟疫不能去除,便要屠城。”
郝譽看着窗外蕭索景象,涼薄道:
“朝廷不能因此殃及其他……”
“所以你們就輕易結束奉城百姓的生命是嗎?”
郝譽擡眸,被老虎話中的諷刺驚得一愣。
“姑娘你……”
老虎冷冷的盯着他,眼裡含着失望,就如同暴動當日那些難民憤恨的目光,帶着森森的冷意刺得他心頭一沉。
“你們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剝奪別人生存的權利……”
“姑娘你不懂,民族大義之前……”郝譽試圖解釋。
“我不知道什麼叫做民族大義!我只知道巷子裡無家可歸的貓貓狗狗還知道留給同伴一半垃圾,我看到那些孩子……路上那些孩子和老人,他們只能靠朝廷和將軍,靠你們給他們希望,你們……卻連畜生都不如……”
向來彎彎明亮的眸子,第一次流出這麼傷心的淚水來,語音哽咽,城中這些百姓怕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堂堂正正嚴詞厲色爲他們控訴這些所謂朝廷的大義論調。
“我討厭你們,討厭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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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咽一聲,身子一轉,便跑了出去。
“姑娘!”
郝譽無力,只覺得胸口的傷再次隱隱作痛起來,他何嘗想這樣,這一個月,他已經看夠了生離死別。
郝銘從始至終默默看着他的表情,直到老虎跑出去,這才站起身面無表情朝外走。
“阿銘……”郝譽低低叫了一聲,“我不是畜生,這些年……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親弟弟。”
郝銘轉目無言,舉步朝外走去。
郝銘是在西牆角尋見老虎的,小小的一團兒蹲在角落,肩膀一抽一抽的很是憐人,郝銘瞅着心頭一軟,這丫頭人情世故不怎麼明白,大道理倒是明白的很,世間凡是污濁複雜的事情經她一過濾,倒是簡單明白許多,可惜這世上極少之人能像她一般活得這麼通透。
大步邁開,郝銘直接上前彎腰打橫抱起她的身子,小丫頭倒是早知道自己就在身後,也不掙扎,或許是生夠氣了,倔強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倒顯得可愛的很,郝銘低頭輕輕在紅紅的鼻子尖兒上親了親,鳳眼微眯,似上癮一般又在肉肉的臉蛋兒上吻了吻,意猶未盡的擡起頭笑的柔風四起。
“還在生氣?”
老虎恨屋及烏,想起郝譽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兄長,便不怎麼領情的撇過臉,郝銘挑眉好笑的看着她這無厘頭的小脾氣,出言誘惑:
“拯救世界,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