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我勸你還是在門外守着,待會暈過去我可不管。”
樑問撫須睥睨着老虎,頗有一種職業自豪感,誰知道這小丫頭只歪頭看了看被平放在案臺上的屍體,眼睛閃着莫名興奮的光。
郝銘:“……”
樑問:“……”
“這兩具屍體老夫連夜剖開仔細檢查了一遍,二人皆是中毒而亡,水萍兒喉處以上骨骼顏色泛黑,體內食物殘渣中有迷藥成分,初步斷定是被人事先迷暈而後喂毒殺害,陸霓裳……”
郝銘將目光從紙張上掃了一眼,皺眉道:
“如何?”
樑問猶疑片刻說道:
“陸霓裳有些奇怪,按理說來兇手的手法倒是很相似,但是老夫切開她的喉嚨和胃,卻只在喉嚨處中間有一段顏色泛黑,胃液內食物殘渣不多,看來死前並未進食,也未發現有迷藥痕跡,這種死法老夫驗屍多年倒是第一次遇到,死者身上未有半點損傷,老夫奇怪這毒是如何進去的。”
“樑大人。”
老虎捧着小腦袋靠着案臺盯着陸霓裳的屍體,擡頭忽然看向樑問道:
“你是從前面還是後面看的?”
樑問看着已經被穿上衣服的陸霓裳,臉色又是一黑,這丫頭,不是穿上衣服了,怎麼老揪着這旮旯不放呢,前面後面又有什麼區別,再突出的胸部沒幾天也癟了,他一個年近半百的老頭子還能有什麼想法不成!
等等!好像有什麼一閃而過。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樑問雙眼放光,手忙腳亂的將屍體翻了個身,伸手在屍體腦後摸索半晌,笑出聲來。
“哈哈,好丫頭,真是老夫的福星,郝大人,你來看。”
樑問扒開屍體的衣領,只見頸後已經泛綠的皮膚表面有一個微不可見的烏黑的針孔大小的斑點。
“已經合住了,不過還是能看出端倪。”說着樑問便從隨身的黑木箱裡掏出一個棉布卷,單手一抖,滿排密密麻麻的銀針閃爍着銀光,樑問抽出一根銀針從那個斑點緩緩插進去,再抽出來,銀針已經變成了黑色。
“原來如此。”樑問撫須笑道,“怪不得我在這屍體裡找不出任何破綻,郝大人,你可聽過玄□□針?”
郝銘眉間一皺,看着陸霓裳的屍體略微有些驚訝。
“那是蘇州周家的東西,取毒冰爲針,入肉即化,殺人於無形,自周家被滅門之後便無人再知其下落,江湖紛爭,會與此案有什麼關聯?”
“那兇手想必僥倖以爲無人能識出此點,可惜碰到了老夫和這個誤打誤撞的小丫頭,老夫年輕時還就恰好遇到過死於此暗器之下的屍體,所以能認出個大概,剩下的就只能看郝大人的了,老夫總算是完成了任務,哎呦,這把老腰,什麼時候能到個頭兒哦,不知道能不能借機請個病假修養幾天。”
“樑大人,要是再死人怎麼辦?”
“噗……小丫頭片子,就不能想點好的!”
出門天已是大亮,三人馬不停蹄一個拐彎卻是朝着與相府完全相反的方向奔去,半路上,只見馬車一停,從裡面下來個滿面榮光的老頭,老頭還未站穩,馬車便又匆忙絕塵而去,只見遠遠馬車窗戶上伸出來個腦袋,圓圓的眼咧開兩個老虎牙,不停的向他招手。
“樑大人,那碗麪我一直給你留着!要是下午你不來,我就餵給殺手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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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問撫着鬍鬚,淡淡而優雅的微笑着,心裡卻在想,殺手是誰?
肖子昂正在睡夢中與美人兒花前月下,還沒親上那抹豔紅,就覺一陣刺骨的涼意襲來。
“誰呀……”
“咦?這是什麼?” шшш⊙тtκan⊙C○
老虎發現了新大陸,還沒等好好研究就被身後人捂住了雙眼,郝銘盯着某人身上某處猥瑣翹起的地方臉色一黑,也不管肖子昂有沒有清醒,直接伸腳勾住被子一個使勁兒,啪嘰……
“嗷!哪個王八蛋?!”
肖子昂裹着被子捂着屁股從地上爬起來,擡眼便看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對着他無辜的眨巴眨巴,對着他伸手往後一指。
“是這個王八蛋。”
肖子昂盯着郝銘半晌,嘴角抽動半晌,吐出幾個氣力不足的字。
“銘,是你啊,你知道我有起牀氣的,我不是罵你,呵呵,我罵的是我自己。”
郝銘卻只是皺眉瞅着他袒露着的有些過分白皙的胸膛,伸手拉過一直盯着那塊地方瞅個不停的老虎,頭也不回的開門出去,聲音遠遠淡淡飄來。
“穿好衣服,跟我去錢府。”
“能先吃個早飯不?”
“晚了扣掉午飯。”
“你個天殺的!起碼讓我刷個牙洗把臉啊!”
“午飯沒了。”
“郝銘,我要跟你單挑!”
“其實我也想吃早飯……”
“……想吃什麼?”
“啊啊啊!郝銘,你重色輕友!”
“扣除晚飯!”
“……”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一行人終於到了錢府。
“不好意思,郝大人,我們老爺昨天出府,至今未歸。”
“請問錢老闆什麼時候回府?”
“這個奴才不清楚,要不您先回去,等老爺回來我再通知您?”
“呦,你家老爺面子夠大啊,府裡死了人,我等奉命查案,倒是一律被擋在外頭了,昨天貴府剛死了一個,正主卻還在花街柳巷裡快活,這案子是不是不準備再查了?要是不樂意就說個話,厲鬼喜歡的都是貴府上的人,與我們關係不大,刑部的案子堆積如山,我們可沒有時間硬耗着。”
一說厲鬼,那開門兒的家丁便露出了一絲驚惶來,神色閃動幾許,嘴角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郝銘一向喜歡唱紅臉,肖子昂則一律唱白臉,據他的話來說,這是人生中唯一能讓他釋放出自我的時刻,郝銘默默認同,猥瑣的人生也是需要被人理解的。
“小哥別在意,我這個朋友性子急了些,只是這案子拖得久了確實沒人能保證還會不會有人傷亡,我們也是爲貴府考慮,再說,我等奉命查案,不論主人在不在,我們都有資格進府,就是硬闖了進去也能一併判你個阻撓官府辦案之罪,不過看在你只是個侍衛,我等也不好爲難你,你只要進去,將我這段話傳給錢夫人,她自會有所決斷。”
侍衛感激的連連點頭,朝着門內奔去。
“你可真能瞎掰,我記得這案子是私案,咱可沒有經過刑部授令。”
郝銘卻只是瞟了他一眼,淡笑不語。
“我不喜歡這裡。”
老虎皺着鼻子扁着嘴。
“虎女俠是不是怕鬼?沒事,有刀子就往他身後躲,告訴你,他可不怕砍哦。”
“不是鬼,這裡面有股味道,死人的味道,比前幾天還重。”
郝銘一愣,轉眼示意了肖子昂一眼,肖子昂聞言臉色也沉下來,看了看錢府的大門,伸手向着身後打了個手勢。
顯然這出雙簧唱的很成功,不一會,便聽大門吱嘎一聲,由內緩緩打開,兩排丫鬟對立而站,中間盈盈走來一個紫衣盛裝的婦人,面容清雅,慈目柔和,端莊而婉麗非常。
肖子昂唏噓不已,所謂鮮花插牛糞,如此美人何能爲錢宗良所有。
“郝大人。”
女子,也就是餘氏,對着三人端作了個揖,郝銘開門見山道:
“錢夫人,我等奉命查案,還望錢夫人配合。”
“妾身明白,下人無知,還望郝大人莫放在心上,老爺外出未歸,這府上暫時由妾身做主,郝大人請自便,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妾身定率衆人努力配合。”
“在下確實有需要麻煩夫人的地方,還請夫人行個方便。”
餘氏低眉道:
“郝大人請講。”
“請夫人將這張名單中的人集合到大廳,在下需要問些問題。”
餘氏擡頭接過名單,微微有些驚訝,卻並未有所變色,半晌擡眸笑道:
“妾身馬上去辦,還請郝大人跟管家去偏廳歇息片刻,萬興,派人去我房裡取些上等的普洱,仔細伺候着。”
旁邊的大個子老頭面容慈祥的走出來,對着三人笑道:
“各位大人請跟老奴走。”
郝肖二人挪出幾步,才發現某人今天很是老實,老實的有些不正常。
“咱們的虎女俠今天怎麼這麼乖?哎,你是不是哪兒招惹她了?”
郝銘轉頭去看老虎,只見老虎擰着眉毛盯着錢府大門,一副深有所感的模樣,不禁有些好奇,也擡頭往門匾上看了看,卻什麼也沒發現,便以爲這丫頭又在發癔症,便輕喊了一聲。
“老虎。”
老虎一愣,似是愣過神來,扭腰跟了上去,臉上卻還是疑慮未消,這門匾上的字好熟悉哦,在哪裡見過呢?
“你剛剛在看什麼?”
老虎仰頭看着比她高了大半頭的郝銘,眼珠精靈轉了轉道:
“那匾上的字是用金漆寫的嗎?”
郝銘挑眉,有些奇怪。
“是,怎麼?”
老虎合起兩隻小手,比在胸前,滿臉憧憬萬分。
“沈師爺說,只有皇上賜的字能用金漆,比如第一商賈,第一相府,你說我找天下第一的大俠,能不能也跟皇上求副字呢?”
“哈哈,恐怕不能,除非你求個天下第一母老虎,興許還有點兒盼頭。”肖子昂一旁捂着肚子笑的四仰八叉。
郝銘直接忽視這兩個活寶,快走幾步趕上前面帶路的管家。
“郝大人與朋友關係真好。”
郝銘客氣笑笑,無奈瞟了對嘴的兩人。
“萬總管在錢府多少年了?”
“數不清嘍,老奴祖上三代都生在錢府,算是看着老爺長大的,這府裡大半老人都走了,府裡又出了這樣的事情,老奴也是捨不得離開。”
“錢老闆經常夜不歸宿?”
萬興佝僂着脊背,緩緩嘆出一口氣。
“老爺向來迷戀女色,這府裡衆多的小妾侍女都留不住他,奈何不得,老奴年紀大了,也是力不從心,看着這家遲早要被敗光嘍。”
似是反應過來,萬興擡頭尷尬道:
“郝大人莫要見怪,老奴常年待在府裡,這種話在府內說不得,只能跟外人說說,大人當做一般的話嘮兒過去就好。”
“無事,萬總管還請放寬心。”
郝銘笑道。
“咦?是刺客!”
“哪裡哪裡?刺客在哪裡!”
肖子昂連忙擺出十八羅漢拳,扭頭一看,只見老虎一溜煙跑出去身子一撲,隨之傳來幾聲古怪的叫聲。
“嘎嘎……”
“刺客,好久不見呀。”
郝銘:“……”
肖子昂:“??!”
萬興:“哦,這是廚房養的,郝大人若是喜歡,中午便可熬湯。”
“不行!”
郝銘看了看一人一鴨親人相見的模樣,失笑拉起老虎,老虎抱着鴨子,撅着嘴不滿意地看着他。
“做人不可以忘恩負義,是刺客告訴我那海……”
“老虎,在別人府上怎麼這麼沒禮貌,把鴨子還給管家伯伯。”
郝銘目光一沉,定定看着老虎,老虎盯着他的眸子半晌,頭一次見他對她露出這麼嚴厲的目光,委屈的扁了扁嘴,輕輕放下鴨子,說實話,老虎長這麼大都是在王大志和李氏手心裡長大,多少有些任性,更是沒怕過誰,除了真正讓她敬佩的沈師爺,整個泰安縣都是任她橫着走,但是自從認識了郝銘,她便有些不自禁的收斂,郝銘平日溫和如玉的性子,雖然從未對老虎說過重話,但就是讓她打心裡有絲敬畏,就像是老鼠見了貓,時刻要看着貓的臉色行事,這讓她感覺很壓抑,似乎是本來任她遨遊的天地突然間有了個明碼標度,生生限制住了她的膽大包天的腳步。
難道老虎真遇到了天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