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聽了這話,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剛剛看路子允那臉色,還以爲謝小姐這麼着了。她是常年在黑道里混的,活人變死人對她而言早已經習慣了,再如何,殺人總比被殺要好。
她是這樣想着,再看一眼臉色依舊不虞的路子允,又忍不住想扶額嘆息。路七爺向來冷靜自持,喜怒不形於色,怎麼遇上謝小姐的事兒,就這般的不淡定?
路子允也知道自己的反應有點大,在他這樣的地位,又有產業在黑道,就算沒親自動手,記在他名下的人命也並不少。不僅是他,他身邊得用的人也沒有完全乾淨的。怎麼到了謝清歡這兒就難以接受了?
蘇沐知道路子允在很多事情上並不是那麼細節,只看重結果,所以對於謝清歡殺人這事兒她去核實了一下。
現在負責保護謝清歡的暗衛是從訓練基地的升級營裡挑出來的,各方面綜合實力很強,他們很清楚路子允的性子,口頭彙報都是撿重點說,然後會出一份詳細的書面報告,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會遺漏。
路子允先一步得的報告是遇襲加殺人,並沒有提到別的,那就是說謝清歡安然無恙。
很顯然,謝清歡也並不覺得這事很嚴重,甚至沒打算要告訴路子允。
蘇沐算是看着路子允長大的,但她天生沒有幾分柔軟的心腸,對路七爺這點突如其來的傷感不大理解。照理說,謝清歡走到了這一步,充分展示了她在惡劣的環境中也有自保的能力,再加上謝家嫡系唯一傳人的身份,足以讓路家任何一個稍微有點話語權的人閉上嘴。
蘇沐認爲理所當然的這一點,恰恰是路子允心底深處涌起的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的主要原因。他跟着謝持節學了一段時間的國畫,很清楚謝家的人內裡的風骨。他跟謝清歡在一起,也一廂情願地認爲謝清歡身邊母族的遺傳基因佔據主導。
但事實並非如此,哪怕父系的血統遺傳淡薄,也還是有些影響的。
對於遇襲這事兒,謝清歡提都沒跟路子允提,她壓根兒就不覺得這是個事兒。
昨天晚上酒會散了之後,謝清歡就跟葉崢嶸回去了。酒會畢竟是社交場合,沒有人會拿擺出來的食物當飯吃,甜膩的點心謝清歡也不喜歡。葉崢嶸是最注重生活品質的人,她家聘請的廚子做得一手地道的中餐,謝清歡很滿意。
葉崢嶸爲了這一天,很是忙活了一段時間,到了那個時候,也只好早點回去泡個澡好好睡一覺。
結果路上不太平。
這場伏擊顯然是有預謀的,對方沒有狙擊手,只是尋常的交鋒對決。這大概是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了。
伏擊統共只持續了不到二十分鐘,但幾乎是一照面,葉崢嶸的人就落了下風,瞬間就被擊斃了兩人,其他的保鏢也是非死即傷。
行駛在前面那輛開道的車,整個被炸飛,餘波還殃及了後頭葉崢嶸她們坐的那輛。
從小就作爲斯洛克家的準繼承人,葉崢嶸見過更大的場面,因此她並沒有絲毫的驚慌。看着自己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鎮定地調動其他的人馬來增援。
她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冷漠。不管這次伏擊針對的是誰,作爲地頭蛇的葉崢嶸都不能忍。
再然後就是謝清歡的表演時間了。她身上仍穿着晚禮服,腳上蹬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敏捷得獎身體安全地隱在經過特別改造的防彈車之後。隨後撿起保鏢跌落在地上的槍。
對方已經豁出去了,人數在慢慢減少,但火力並不見如何減弱。
謝清歡的槍法不差,但用槍殺人還是頭一次。她先前曾陪少帝御駕親征,沙場對敵殺人無數,何況此時是爲了自保,因此絲毫也沒有留手,但凡開槍,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葉崢嶸對開槍也不陌生,但她算得上是最重要的人物,被謝清歡撥到身後,牢牢地保護着。
如果謝清歡不是謝持靜的女兒,不是路家七爺的心上人,憑這身手,葉崢嶸就會不惜重金聘到自己身邊做個貼身保鏢。
現在,葉崢嶸的心情有點複雜,這種複雜一直持續到增援到來,她跟謝清歡安全坐上了直升機,仍沒有消散。
斯洛克家的安保分了數個小隊,趕來增援的小隊長留了一部分人手清理現場。伏擊的人中還有幾個負傷逃逸,也撥了人處理。
謝清歡穿的晚禮服長度及地,避讓時經過受傷保鏢臥倒的地兒,沾了血,濡溼且有些沉。
葉崢嶸也看到了,挑起眼簾看一眼微微皺眉的謝清歡,到底是沒有說什麼,但心裡卻慢慢浮起一絲不詳的感覺。
一直以來,謝清歡應對各種事都相當淡定。讓葉崢嶸覺得,即便是沒有長在謝持靜身邊,多少也有些謝家的風骨,血緣與至親的遺傳,總是強大的。
但是今晚,謝清歡讓她開了眼界。
謝清歡的資料葉崢嶸手上也有一份,可能不夠詳盡,卻也足夠看出謝清歡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她也曾大紅過,但,總的來說是個相當低調的人,低調得讓人覺得她連與人交陪都是冷淡甚至是不屑的。
謝清歡從哪兒學來的這一手好槍法先不提,問題是她也太鎮定太神勇了,瞧着根本不是爲了自保而不得不殺人。
葉崢嶸不得不正視謝清歡那另一半道格拉斯家血統的事。這世上,有些人變態是因爲受了某個契機的刺激,道格拉斯家卻不一樣,他們是天然的變態,人命在他們眼中都是浮雲。
葉崢嶸默默地琢磨着是不是找個心理醫生來,給謝清歡好好調節一下,撫平可能會有的意外傷害心理創傷。
她也就想想,謝清歡沒給她機會。兩人回到別墅莊園之後,謝清歡也吃不下夜宵了,只喝了一碗湯,舒舒服服地泡了澡,就躺平休息了。
葉崢嶸看着她臉色如常的樣子,覺得心窩子上刷地刮過一陣涼風。也不顧時間不早,鑽進書房給陸展睿打了個電話,將情況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陸展睿又是個財迷,葉崢嶸倒追他,只要多花點時間,多下點功夫,拿下他是遲早的事情。如今兩人確定了戀愛關係,又有過一夜春宵,就更加親近了。
陸展睿很清楚,兩人在一起絕對是強強聯手,葉崢嶸因爲父母的關係,對愛情跟婚姻的態度也十分慎重。在這一點上,跟他不謀而合。因此,他看葉崢嶸也頗有種命定情緣的感慨。
葉崢嶸打電話來的時候,他已經歇下了。但聽了葉崢嶸的話,他頓時清醒了。當年景燁爲了什麼讓謝清歡在紐約呆足了兩年,葉崢嶸可能不清楚,但他是知道的。
只不過,說謝清歡有輕微暴力傾向他信,這個解離症倒是未必。娛樂圈有的藝人在拍戲的時候是格外投入型的,完全融入角色以至於入戲太深,劇拍完之後仍沉溺其中的,也不是沒有。
當年就有一位影帝因爲入戲太深而得了憂鬱症,看了半年多的心理醫生才恢復。
謝清歡在趙澤天事件中表現出的異於尋常的戾氣,也可能是因爲受了驚嚇與刺激之後的反應。她那個時候畢竟年紀小,而趙澤天是個葷素不忌的,且還有點說不得的癖好。
至於今晚的事,陸展睿則認爲沒必要太有心,人在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往往會有驚人的爆發,謝清歡只是超常發揮得太過了。
再者說,她現在跟路家那位七爺談着戀愛,以後有路七爺看着,應該不會再禍害別人了。
陸展睿聽葉崢嶸在那邊還有些猶疑,只得告訴她,現在謝清歡不僅僅是個藝人了,她手中有自己的產業,還有鼎星的股份,下半年會很忙。人一忙,就不大有精力變態了。
“而且,”陸展睿溫和地勸道,“你看,她選擇了路七爺,而沒有愛上格雷,可見道格拉斯家的血統對她的影響沒那麼深刻,她絕不是個天然的變態。別想太多,順其自然好了。”
葉崢嶸想想也是,等謝清歡回了華國,有的是人罩着她,總不至於讓她更往道格拉斯那邊靠吧。
葉崢嶸想開了,也不糾結了,洗洗安睡。
顧裳回到酒店,打開房門就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房中的燈光被調得很暗,顧裳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窗邊椅中的人。
忙了一天,顧裳也累得慌,說話的口氣跟她的臉色一樣透着疲憊:“容寧?”
“失手了。”容寧似乎正在跟什麼人聯絡,冷淡得說了一句,就切斷了通訊,緩緩轉頭,看一眼關上門冷冰冰看過來的顧裳,微微一笑,“好久不見,表姐。”
顧裳微微皺眉,因爲容寧,整個容家都受到了震盪,但凡從政的從軍的都要重新審覈背景跟資歷,影響十分巨大。原本就身體不適,臥牀休養的容老爺子,這次更是中了風,差點下不了手術檯。
沉默了片刻,顧裳才淡淡道:“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