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青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景園,兩天來,她一直都處於恍恍惚惚的神遊狀態,什麼人跟她說過什麼話,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的世界彷彿與外界完全地隔離,將自己困在了自己的世界裡。她抱着雙膝,蜷縮在牀頭,身體微微發.顫,目光迷離地盯向空中某處。當上官子卿踏進她房裡,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昨天來看她是這樣,今天來看她還是這樣,他不免有些擔心她。
豐盛的飯菜擺了整整一桌,她卻絲毫未動,上官子卿走上前,柔聲勸慰道:“你多少吃點飯,不然身體撐不住。”
她絲毫沒有反應,靈魂彷彿出竅了一般,上官子卿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仍是沒有反應,試探地說道:“想不想聽點關於端木俊的消息?”
她的眼神閃了一下,終於有了點反應,上官子卿心中苦笑,端木俊究竟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傾心於他?
“聽說,皇帝下了旨讓他迎娶護國公的女兒爲王妃。”
果然,他還是接受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他想要的權位,背棄了她。齊蒼山上,夕陽之下,曾有過的美好回憶,片刻之間化爲灰燼,煙消雲散。
“不過……端木俊自請領兵去鎮壓南蠻,所以婚期暫時延後。”
北宮青鼻中酸澀,淚水盈在眼眶中打轉,聲音沙啞地衝他吼道:“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他的事與我何干?”
“看來是我多管閒事了,也罷,那我先走了。”上官子卿挑了挑眉,她的火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呢,識趣地轉身離開。
“等一下!能不能借你的手臂用一下?”
北宮青突然出聲叫住了他,他有些微愣,不明白她的用意,她卻已拉過他手臂,低頭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你怎麼每次都咬同一個地方?”上官子卿忍不住驚叫出聲,她這一口比上次還要狠上幾倍,貌似上次的牙印還未褪去。
三日後,端木俊率領着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向南蠻進發,北宮青迎風站在城外的土坡上.翹首遙望着他,他今日騎了一匹焰火色的高頭駿馬,穿着一身銀色的鎧甲,銀色的頭盔,白色的披風迎風招展,整個人在陽光下耀眼奪目。
這個男人是第一個讓她動心之人,也是第一個她費盡心思去追求之人。如今他已離她越來越遠,待他再次歸來,他的身邊將會多出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卻不是她。
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最終還是失敗了,她沒能征服他的心,沒能戰勝他心底最渴望的權利和野心。
第一次,她的眼底燃燒起熊熊的野心,猶如草原上的野火一般,恣意地蔓延。
第一次,她極度渴望得到他想要的權利和野心,想將它們統統握在手心裡。她要讓他來求她,讓他後悔當初背棄了她。
“上官,我要跟你合作,我要挑起西瀾和南翼兩國的戰爭。”
上官子卿從書桌上擡起頭,震驚地望向突然衝進書房的北宮青,他是不是聽錯了?
“你想做什麼?”
“他要娶別的女人,我不會讓他如願的。我要讓他來求我,讓他後悔當初沒有選擇我。”她的拳頭緊握,指關節咯咯作響,一股強大的怨氣襲上她的心頭,她此時心中只有恨意。
“你想怎麼做?”上官子卿感受到她強烈的恨意,她眼神中欲毀天滅地的決然,讓他不禁有些心顫。她突然向他拋來一封書信,他遲疑地接過打開,首行的三個大字“八卦陣”赫然印入眼簾,他不解地回望向她。
“這是一幅作戰陣圖,名爲八卦陣,你幫我將它秘密送到西瀾國的主將手裡。不出兩個月,南翼的邊境就會燃起烽火,我要讓南翼國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讓端木紫在皇宮裡日夜不寧,讓端木俊嘗試到屢戰屢敗的滋味,哈哈哈……”北宮青一陣狂笑,她要報復所有傷害過她的人,她要讓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可爲何眼角的淚水還是悄悄地滑落?
“你是不是瘋了?爲了一個男人,值得嗎?”上官子卿扼住她的雙肩,使勁地搖晃,企圖喚醒她,她眼中的陰霾恨意太過哂人,讓他有些心驚,她不該是這樣瘋狂的女子。
北宮青紅着眼,衝他嘶聲大吼道:“你有嘗試過被人傷害的滋味嗎?你有嘗試過被人揹棄的滋味嗎?我到現在才體會到權勢有多重要。沒有它,我根本沒有資格站在他的身邊;沒有它,我根本無力爲我母親報仇;沒有它,我將永遠是被傷害的一方。我已經受夠了,從今天開始,我不要再做弱者,我要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要報仇、我要報復……”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打在了北宮青臉上,終於止住了她瘋狂的吼聲,上官子卿扶着她搖搖欲墜的身軀,放緩了語氣說道:“你清醒一點,不要被感情矇蔽了理智。爲何不留心看看周圍,也許在你的身邊還有關心你、愛你的人。”
前幾日他就已遣人送信給好友,那個一心一意默默關注着她的癡心男子,今晚也該到了,也許他能撫慰她心靈的創傷。
臉上火辣辣一片,北宮青稍稍緩過了神,神情頹然,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她什麼都沒有,就連這具身體也不是她的,她到底還能期許什麼?
“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心裡只有恨、只有仇。上官,幫我,只要你肯幫我,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圖我先收着,你再好好考慮考慮。”上官子卿扶着她在一邊坐下,心中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眼前的女子越來越能輕易地撥動他的心絃,是他的錯覺嗎?
夜涼如水,秋風瑟瑟,滿池凋零的殘荷,冷冷悽悽,天邊掛着一輪冷月殘鉤,溶溶寒光,清輝搖曳。
北宮青站在池邊,舉目仰望着殘月,心中苦笑,連老天也在恥笑她嗎?笑她自識太高,笑她得意忘形,笑她太過天真?那個掌握着天下千千萬萬人生殺大權、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位置,她一個普通的女子如何敵得過?她爲何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爲何會天真地以爲只要全心付出就能得到回報?她果然是自討苦吃,天真得可悲。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以爲來人是上官子卿,沒加理會。直到一件披風披在了她肩頭,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飄入鼻翼,她才恍然回頭望去,驚訝地出聲道:“你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