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醉仙樓的路上,北宮青想了許多,明日她就要去瑞王府報到當差,一方面想完成自己的心願見一見救命恩人,另一方面,她心底已有個大概的計劃雛形,想借助端木俊的力量來對抗北宮墨。據她半個月來的瞭解,端木俊雖不是南翼國的儲君,但手握軍政大權,是幾十萬南翼軍的統領,是南翼國戰功彪炳、戰無不勝攻無不破的鐵血王爺,是百姓心目中的蓋世英雄。
擁有如此多榮耀的光環,她不相信端木俊會是個肯安心居於人下的王爺,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定也是他嚮往之物。只要他有野心、有雄心,她相信一旦他得到那個位置,定不會滿足於一國的疆域,一定會將目光放得更遠,到時候她就能借助他的力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屋子內燭火搖曳,閃閃爍爍,一個瘦長的身影模糊地顯映在窗紙上,那人的手影極有頻率地上下浮動,似在敲擊着什麼。
到底是什麼人深夜造訪?目的何在?
北宮青直覺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心底敲響了警鐘,幸好她平日裡都把劍放在院子的角落裡,如今正好派上用場。持劍輕步走到房門口,剛想在門的糊紙上捅個洞往裡張望,就聽裡面人的聲音響起:“回來了?”
是呂翔!
北宮青聽出是他的聲音,心下一鬆,推門進去。見呂翔坐在桌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着桌面,氣定神閒,她沒好氣地說道:“大掌櫃,你想嚇死我啊,不聲不響地跑到我房裡來做什麼?不知道這是女兒家的閨房嗎?”
呂翔眼神平靜地望向她,面色有些怪異,淡淡地問道:“這麼晚,你去做了什麼?”
“沒什麼,就是出去走走。”北宮青沒有將林峰他們的事告訴任何人,她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她和林峰的關係,這也是爲了日後的計劃做籌謀。她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呂翔,總覺得他今日的態度有些奇怪,想不出哪裡不對。
呂翔的手指停了下來,那陣有頻率的輕叩聲也隨之消失,他突然緊盯着她的眼睛,提高語調逼問道:“你和端木俊到底是什麼關係?你滯留在此又有何目的?”
北宮青心中一滯,隱隱有些火氣往上冒,反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懷疑我?”
“你不如先看看這是什麼?”呂翔沒能從她眼神中看出什麼來,於是從袖中取出一幅畫卷,當着她的面徐徐攤開。
待北宮青看清這幅畫的全貌,腳下忍不住一個踉蹌,這畫像上的人不是她還是誰?畫像的正上方是三個硃紅的大字“通緝令”,右下方是一款官府的印章,正是北宮墨爲通緝她張貼在東旭國各個城門上的她的畫像。
呂翔捕捉到她慌張的神情,嘴角逸出一絲譏笑,用冰冷的聲音照着通緝令的內容念道:“東旭國三公主北宮青,裝瘋賣傻,意圖軾君,陰謀敗露後逃匿出宮……”
北宮青雙手微顫,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嚇得不輕,震驚地瞪大眼睛,打斷他的聲音,質問道:“你調查我?”
“你接近公子到底有何目的?是不是端木俊派你來的?”
呂翔自從對她身份產生懷疑後,通過自己的消息網從司徒睿的身份開始查起,逐步查到北宮青的身份。在得知她身份之後,他大吃一驚,誰能想到一國的公主會淪落異鄉,跑到他們酒樓裡來謀生,而且揹負的還是軾君的罪名。那麼她留在酒樓的動機,不由得他不疑心了。
北宮青心底生寒,原以爲至少在這裡可以得到一時的寧靜和溫暖,卻不想那一絲絲的溫暖於她而言竟是那麼奢侈。她冷哼一聲,一絲悲涼的譏笑自嘴角逸出,說道:“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想不到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如此不堪一擊。我之前壓根就不認識你們公子,也不知道你們公子和端木俊之間的恩怨。”
“沒錯,我的確是東旭國的三公主,也正如上面所說,我是從宮逃出來的。在逃亡的路上,我昏迷在路邊,是端木俊救了我,將我帶到了南翼國,可是我連他的面也沒見着,就被他趕出了王府。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我纔想到在你們酒樓做事賺錢餬口。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懷疑我會對你們公子不利,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北宮青不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小人,孰是孰非我分得很清楚。”
“誰都知道瑞王爺冷血無情,他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救你?他連自己的親兄弟都可以出賣,又怎麼會對一個不相干的人生出惻隱之心?”呂翔明顯地不信她,那個人爲了奪得兵權,眼睜睜地看着公子陷入千年寒潭的漩渦之中,卻不施以援手,以至於公子如今每逢月圓之夜就會全身寒徹入骨,生不如死。想到公子所受的苦,他恨不得將端木俊碎屍萬段。
北宮青火大地衝他吼道:“我怎麼知道,總之我所說的都是事實。”她最恨別人冤枉她,尤其是身邊認識的人,她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李澈也是這麼懷疑她的?
那個溫潤如玉、雲淡風輕的公子,那個舞劍時宛若游龍的俠客,那個爲她細心地塗抹傷藥的溫柔男子,他會懷疑她嗎?不知爲何,她很怕知道這個答案,她寧可自欺欺人,也不要聽到他親口的質問。
不管她是不是端木俊派來的,她的身世太過特殊,隨時都會成爲衆矢之的,他必須讓公子遠離這個漩渦,呂翔語氣絕決地說道:“無論如何我絕不允許對公子有威脅的人留在公子身邊,我希望你從今後離開酒樓,我會給你應得的報酬。”
北宮青有些負氣地回道:“你放心,從明天開始我就離開酒樓,以後就是你請我來,我也不會再踏入醉仙樓一步。”其實她內心裡也認同他的說法,她的確是個不祥之人,自她來到這個異世後就接二連三地連累了許多人,她也不希望因爲自己而傷害到酒樓裡的每一個人。無論他們是否真心待她,她都很感激這段時間以來從他們那裡得到的短暫快樂。
她憤然地走到門邊,將門敞開,冷冷地說道:“慢走,不送!”
天剛矇矇亮,北宮青就收拾好包袱離開醉仙樓,呂翔還算守信用留了一萬兩銀子給她,作爲遣散費。從酒樓出來就沒有撞見一個人,想必是呂翔故意安排,也難爲他護主心切,想得如此周到。其實她並不怪他,人各有立場,換作是她,可能也會如此吧。
從酒樓出來後,北宮青又特意去了趟林峰那裡,將一萬兩銀子交給他,讓他用一萬兩銀子張羅點小生意,養活一大家子人。
永別了,小六子!
永別了,王朝、馬漢、張龍、趙虎!
永別了,大老闆……
回想起來,她總是口口聲聲喊他大老闆,可是他卻從沒有在她面前擺過老闆的架勢,他總是很溫和地待人,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糾正她的舞劍姿勢,像他那麼純善之人,她怕是很難再遇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