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的羽箭,迸射的鮮血,司徒嫣如落葉飄零般頹然倒地的身軀……
破廟內橫陳的屍體,小英臨死前期盼的眼神……
一幕幕噩夢縈繞在北宮青心頭,她痛苦地悲鳴、掙扎,感覺自己彷彿沉溺在深海之中快要窒息。她拼命地伸手想去抓住從海底深處射來一道亮光,那亮光近在眼前,卻又觸不可及,她開始掙扎,想浮游而上去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可是越是掙扎,身體卻越是往下沉。
“啊!”北宮青從噩夢中驚醒過來,身上已是汗流浹背,額頭上佈滿細密的汗珠,回想起在夢中無法呼吸的痛苦,她使勁地深吸了幾口氣。頭頂上方隱隱傳來一陣溼熱的氣息,她微微擡了下頭,就撞在一堵結實的身軀上,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手正死死地拽在那身軀的胸前。她突然意識到什麼,眼皮一跳,立即就想往後撤離,誰知腰際突然多出一隻手牢牢地將她扼制住,不讓她挪動半分。
她的臉再次撞在那身軀的胸前,強而有力的心跳聲無孔不入地傳入她耳中,她臉上一陣火辣辣,不敢擡頭與身軀的主人對視,思緒千迴百轉。
怎麼回事?她怎麼又睡到他的鋪位上來?他不是應該生氣發火嗎?
他是怎麼回事,爲何如此親暱地摟着她?
怎麼辦?推開他?不推開他?推開他?不推開他?……
噩夢初醒,他的懷抱讓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和溫暖,她竟有些貪婪那溫度,不知不覺地在他懷裡沉沉地睡去。
清晨醒來時,她發現自己仍睡在獨孤謀的鋪位上,而獨孤謀又早早地出去了。這樣的狀況日復一日地發生,一連就是半月,開始她還以爲自己是在他離開後纔不經意滾到他鋪位上的,要不然以他冷漠的性格怎麼會不跟她計較,可是回想起昨晚半夜驚醒的情形,顯然他是一直都知道的,可是又一直縱容着她。
爲什麼?她開始有些越來越不懂他。
上午的訓練一結束,北宮青就急着跑到軍營的伙房。自從前兩天在伙房露了兩手,教會他們如何將饅頭髮酵使得饅頭又鬆又軟後,伙房的師傅們因得到上級將領的讚賞,對她又感激又敬佩,經常給她開小竈留好吃的給她,北宮青也因此成了軍營伙房的常客。
她一進伙房就熟門熟路地到處翻找黃瓜,不過在他們這裡不叫黃瓜,而是叫胡瓜。爲了使自己的臉恢復如初,並且更加水潤光澤,她時不時地就從伙房裡拿黃瓜切成片來做面膜。伙房的師傅們開始還很新奇,圍着她問東問西,現在已經是見怪不怪,任由她在伙房弄了把躺椅躺在邊上貼着滿臉的黃瓜片閉目養神。經過半月的休養,她的臉已經基本恢復,想着再過半月就能見到端木俊,她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快給爺弄點吃的,餓死爺了。”
“他是誰啊?怎麼睡在這裡?臉上都貼了什麼,古里古怪的?”
就在北宮青昏昏欲睡的當口,一個洪亮而熟悉的聲音將她驚醒,她一睜開眼就對上端木傑盯着她的臉探究的目光,心口砰地一跳,我的媽呀,這尊大佛怎麼上這兒來了?
端木傑的目光滿是迷惘和好奇,顯然沒有認出她來,她僥倖地鬆了口氣,忙爬起身低下頭,壓低聲音問候道:“小的拜見王爺,小的告退。”
“站住!”她剛撒腿想往外跑,就被端木傑厲聲喊住,她不由地心慌,低着頭眼珠子四下亂轉。
“是你,你怎麼在軍營?”
北宮青猛然一擡頭,十分好奇他是怎麼認出自己來的,雙手下意識地摸上臉頰,這才發現剛纔一陣動靜,臉上的黃瓜片全掉光了。她有些心虛地扯出一抹假笑,衝他揮揮手,跟他打招呼道:“嗨,真巧啊,咱們又見面了。”
端木傑脣角牽起一抹邪笑,半眯着眼危險地盯着她,說道:“是真巧,你混在軍營裡,究竟意欲何爲?”
“不何爲、不何爲,只不過是混口飯吃。”北宮青心裡直打鼓,她怎麼這麼倒黴,偏偏遇上這個冤家,上次在酒樓戲弄了他一番,也不知他這回會怎麼報復她呢。
站在一旁的王彪好奇地來回打量兩人,開口問道:“王爺,您認識他?他是王府新招的侍衛,名叫蘇青,目前正在軍營裡接受訓練。”
“侍衛?正好,爺這裡正缺了個貼身侍衛,就讓他來伺候爺吧。”端木傑眉眼微動,壞壞地笑開,欺近她的臉,氣息全吐在她臉上,弄得她癢癢的,可又不敢作聲,誰讓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掌控着生殺大權。
王彪雖有些不解王爺的用意,但還是照着吩咐說道:“蘇青,你聽清楚了?以後你就是康王爺的貼身侍衛,好生伺候着。”
北宮青突然反應過來,她要是給他當侍衛,那豈不是不能進瑞王府,她的心血也就白費了,忙抗議道:“不對啊,我是瑞王爺的侍衛,怎麼讓我伺候他?”
端木傑神色一凜,帶着些危險的氣息,逼問道:“怎麼,你想伺候我哥?還是說你千辛萬苦地當上侍衛,就是爲了接近我哥?”
“你哥?難道上次跟你一起去酒樓的人就是端木俊?”北宮青頓時懵了,不知是喜是憂,難道上次在酒樓見到的那位帥哥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見到的人?
她至今仍忘不了初見他的那一幕,他昂藏頎長的身軀斜倚在屏風上,嘴角含着一抹淺笑,那一刻彷彿天地萬物都凝結了,她的眼裡只看得到他。一張剛毅的臉棱角分明,彷彿雕刻出來的一般,兩道劍眉橫飛入鬢,一粒妖魅的硃砂痣點綴在眉心,他的風華、他的丰采,無一不深深地吸引着她。
她還以爲自己同時對兩個男人動了心,原來他們竟是同一個人,難怪見到他們時會有同樣的反應、同樣的悸動,現在她更加深信他就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MR.RIGHT.
“大膽,怎可直呼王爺的姓名?”王彪很不滿地衝她呼喝。
北宮青回過神來,白了他一眼,嘟囔着嘴說道:“取了名字不就是讓人叫的嗎?不讓叫取來幹什麼?”
“你!”
端木傑扯了一把正欲發作的王彪,輕笑道:“王彪,你是爭不過她的,她的嘴可刁得很呢。”
“如今你既然身在軍營,就當遵從軍令,爺的話就是軍令,你就乖乖跟爺走吧!”他上前一步,伸手扯下她額頭上殘留的最後一片黃瓜,得意地回身邁腿走出伙房。
北宮青氣得直咬嘴脣,憑什麼聽他的?兩眼直瞪着他挺拔的後背,若是可以,真想在那上面盯出兩個洞來。不過轉念一想,他們既然是兩兄弟,那平常一定是見面很頻繁,若是跟着他,說不定也能常常見到端木俊。不管了,再怎麼說他們也是兩兄弟,說不定以後還是小叔子呢,先打好關係再說。
“親愛的王爺,你哥他最近會不會來軍營啊?他最近在做些什麼?他平時都喜歡做什麼?有什麼特殊嗜好……”北宮青想通後立馬屁顛屁顛地跟上他,剛一進他的專用軍帳,就極盡討好地湊到他跟前,跟他打聽端木俊的事。
端木傑毫不客氣地用手掌推開她湊得極近的臉,挑眉道:“停!爺算看出來,你女扮男裝應徵侍衛,想必是想接近我哥,飛上枝頭變鳳凰吧?”
“是又怎麼樣?還不許別人暗戀他呀?”北宮青吃了鱉心情有些不悅,大大咧咧地在大帳的主位上一屁股坐下,嘴裡小聲嘟囔着。
端木傑瞪着她看得兩眼發直,她竟然當着他的面佔了他的將軍位,還大大咧咧地吃他的水果盤,他還從沒見過如此不懂禮數之人,一把拽起她的衣領,將她丟到一邊。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北宮青被他摔得不輕,撇頭瞪了他一眼,邊爬起身邊氣呼呼地說道:“迂腐,喜歡一個人又不犯法,憑什麼不能說?”
見他跟變天似地沉下臉來,她立馬也變臉似地擠出一抹笑容,很小人地湊近他,問道:“說正經的,你哥他到底什麼時候來軍營?”
“我哥他忙得很,近期是不會來軍營的。不過……”端木傑翹起二郎腿,懶懶地往主位上橫躺下去,一手撿起一顆碧綠晶瑩的普通,高高地往上一拋,再張嘴接住。狂放不羈的動作放在他身上別有一番風味,再加上他的容貌與端木俊極其相似,北宮青不由地恍了恍神,見不到正主,欣賞一下翻版的也不錯。
“不過什麼?”
許是她盯着他的時間過長,端木傑斜眼懶懶地瞄了她一眼,悠悠說道:“爺呢,就經常出入瑞王府,如果是爺的貼身侍衛……”
“我願意、我願意。”北宮青沒等他說完,連忙搗蒜似地點頭,生怕他把話收回去。這一幕真像是幾十年沒嫁出去的老處女終於有一天被嫁出去了,在婚禮上回答牧師“我願意”的表情,十成十的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