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昇,德川家光和他的隨從們跟着禮部的官員,從應天門進入紫禁城,眼前就是一片寬闊雄偉的廣場,讓日本使團的人目眩神迷。
走在這個廣場上,看着四周的宏偉城牆和雕像不得不感嘆這纔是真正的大國氣象,與之一比幕府的大奧簡直就如同雞舍一般。
禮部官員看着他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也不催促更不會嘲諷,他們見多了這種小國來的使節,當初還有在這裡嚇得腿軟走不動道的呢。日本國已經百年不來朝貢,早就沒有人記得南京紫禁城的宏偉。
進了奉天殿,皇帝端坐龍椅之上,兩排的文武大臣神情嚴肅,目不轉睛。德川家光抻着脖子往上看,龍椅上果然是個小孩子。
在皇帝旁邊坐着一個年輕人,紅袍玉帶,頭戴圓檐高頂藤帽,髹黑漆表敷羅絹鑲以金圈。
小皇帝時不時與之側臉交談,臉帶俏皮甜笑,孺慕之情盡顯,德川家光暗地思量,這必是大明實際的掌權者皇父攝政王侯玄演。
德川家光用流利的漢語,陳詞一番,主要感謝大明的冊封,並呈上禮物名單,有金千兩、馬十匹、扇百本、屏風兩雙、劍十腰、刀十柄、硯筥一合。
朱琳灝第一次見日本貴族的打扮,看什麼都覺得新鮮,看那樣子恨不得馬上到殿中穿上試試。
“你的衣服不錯,能脫下來給朕麼?”
侯玄演乾咳一聲,起身笑道:“德川將軍,陛下性喜詼諧,愛開玩笑,你們不要放在心上。”
“在陛下面前,臣本是小國之臣,幸賴陛下冊封,才得以成爲日本國主。如此陛下乃是整個日本的陛下,既然有令豈敢不從。”說完就要脫衣服。
這大熱天的,侯玄演估計他裡面也沒穿什麼,再說了日本沒有貼身的褲子,萬一來個暴露...這裡還有四歲的孩子呢,還是個小蘿莉。
侯玄演趕忙制止道:“將軍的忠心,陛下已經知道了,來日從日本進封一套新衣便是。殿前乃是廟堂威嚴之地,不宜寬衣解帶。”
德川家光這才作罷,滿朝文武都忍着爆笑的衝動,對這些倭人也都看不起。但是侯玄演卻警惕起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日本彈丸之地,獨立在無垠海域中,能夠崛起就是靠這種死皮賴臉的隱忍精神,說實話這並不好笑,反而很值得敬佩。
德川家光在日本說一不二,卻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主動帶着一羣臣子來大明金陵,爲的就是學習和借鑑。而且這個人在不久前,還是一個鎖國令的執行者,順應時勢可謂一流。
因爲德川家光的能屈能伸,侯玄演臨時決定,設國宴款待日本使團,也算是對這個隱忍大法的讚賞。
酒席宴前,賓主盡歡,侯玄演對德川家光說道:“你們東瀛和我漢人一衣帶水,睦鄰千年,雖有誤會現已廓清。近來又助我攻打朝鮮,勞苦功高,這份情誼我們大明必定記在心中。”
德川家光聽他說起朝鮮,臉色一紅,謙卑地說道:“攝政王殿下,朝鮮的事...”
侯玄演打斷道:“那張勇乃是甘肅悍將,當初在中原也是屢次作惡,我們也沒能治得了他。不過你們總算是拖住了七萬清兵主力,也算是個不小的功勞,等到將來平定遼東,我們兩面夾擊,必叫朝鮮李倧小兒授首。”
德川家光沒有想到侯玄演竟會爲他說話,臉上感動的一塌糊塗,心中也稍微有些暖意。不過想到長崎開港的恥辱,他還是掐斷了自己對侯玄演生出的一絲好感,堅定學而超之的理想。
這時候,外面的一個侍衛突然來到侯玄演身邊,附耳說了一番話。侯玄演當即神色一變,周圍的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往他身上瞥,見狀都靜下來看他。
顧炎武見他久不說話,心中着急,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低聲問道:“王爺?”
侯玄演眼皮一鬆,沉聲說道:“剛剛傳來消息,朝鮮的日本兵夜襲清軍大營,幾乎全軍覆沒。酒井信光他戰死了...”
“什麼?!”德川家光徒然站起,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中惱恨萬分。這次的失敗和酒井信光的死,他也有責任,不該在千里之外遙控指揮臨陣大將,這是兵家大忌。
侯玄演起身安慰道:“勝敗兵家常事,將軍不用驚慌,可速回國內穩定人心。”
德川家光被他一提醒,才驚醒自己的主力全在朝鮮,若是覆沒日本可是還有不少心懷鬼胎的強藩。自己如今又不在國內,豈不是給了他們最好的機會。
“王爺...” шшш ●Tтkǎ n ●¢O
“回去吧,不管日本國內發生什麼,我的水師將會站在你這邊。”
德川家光重重地鞠了一躬,轉身就走,身後的倭人緊緊跟隨。酒席沒有了客人,侯玄演收攏心緒,笑道:“大家繼續飲宴,就當是消暑宴!”
這一場宴席一直到了傍晚時分,侯玄演又喝的醉醺醺的,領着皇帝回到後廷中。
坤寧宮中暑氣太盛,小皇帝朱琳灝已經移到乾清宮,旁邊就是春和殿和御花園。
小皇帝十分厭惡自己的繁瑣的龍袍,除去之後就像是去了金箍的猴子,活蹦亂跳沒點女孩兒樣子。一來是她生性活潑好動,二來是靈藥的引導,天天跟她講外面的繁華世界多麼新奇好玩,讓她自小羨慕皇宮外面的生活。
侯玄演也明白靈藥的意思,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坐在藤椅上侯玄演閉目沉思,朱琳灝圍着他轉來轉去,覺得沒有意思做了個鬼臉就去找宮女玩了。
日本竟然在朝鮮敗了,這是他事先沒有想到的,倭寇當年鬧得整個江南不得安寧,還以爲日本人戰鬥力不俗呢,誰知道碰到清兵竟然羸弱至斯。這樣一來自己的計劃恐怕又要生變,直接登錄朝鮮作戰,還是乾脆放棄主攻鬆錦戰場呢。
一雙柔夷輕輕按上他的肩膀,侯玄演輕輕一嗅是少女的蘭麝香氣,沁人心脾。
“老爺,整日飲酒對身子不好,雖然老爺現在身強力壯的,難免有個老的時候。”聲音清脆甜美,一聽就知道是靈藥。
侯玄演將她拉到懷中,嘆了口氣道:“徵遼之前我們信心滿滿,自以爲三路共進,萬無一失。誰知道尚可喜那個老王八靠着山海關就擋了我半年,讓我寸土未進。靖北又遭羅剎鬼不宣而戰,現在漠北也在打仗,今日得道消息,朝鮮的倭兵被人幾乎全殲,唉...”
懷裡的少女穿了沒有挽髮髻,長髮披散如同水銀瀉地,青絲如瀑,一身合體的鵝黃色羅裙,襯的她苗條玲瓏,秀若芝蘭。
小靈藥心思縝密,算無遺策,唯獨對軍事一竅不通。將臉頰貼在男人胸膛上,柔聲道:“爺不用心煩,平遼只是耽擱幾天的事,北伐還打了四年呢,我們又不是打不起。朝中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只要前線攻破了錦州,爺就去摘了打破瀋陽拿下清廷皇族的功勞,這個功勞就是最後一道東風。”
侯玄演耳聽着外面小皇帝的歡笑,看着周圍的皇城高牆,仔細一想確實不着急。平遼慢慢打,少傷亡一些將士,自己也可以在外面瀟灑一段時間。皇宮這個圍城,真的進來之後,未必有想象的那麼快樂。
想到這裡,侯玄演心情稍好了一些,手摩挲着懷裡的少女,問道:“衛國公朱大典年事已高,隨我征戰這麼久,也該歇歇了。日本那邊,你覺得朝中誰人可以去?”
“這種事還是爺拿主意,藥兒沒怎麼跟大人們打過交道,哪裡知道每個人的才能。”
侯玄演蹙眉深思,這件事他反覆想過很久,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派去的人必須是老成持重,能謀善斷,忠貞不二的。而且還不能是官職地位太高的,因爲到了朱大典這個層面的朝中大佬,任誰都不願意去東瀛窮地方受罪。思來想去這事棘手的很,朱大典已經回朝,日本那邊剛剛經歷朝鮮慘敗,國內局勢肯定動盪,需要馬上派人前去。
靈藥見他愁眉不展,畢竟是於心不忍,也顧不上避嫌,輕聲道:“爺,戶部尚書龔自方如何?”
侯玄演一聽,着哇,龔老三是自己的心腹之人,當初嘉定遺民除了自己就屬他威望最高,帶着嘉定人在福州給自己賺下好大家業,臨了毅然全部捨棄換來了三船火藥,直接幫助自己逆襲洪承疇。而且他是商界奇才,在日本必定能很好的完成自己的設想,爲大明商人謀取到最大的利益。
自己是燈下黑,想便了文臣武將,唯獨遺漏了自己的嫡系心腹。
侯玄演佯怒道:“好啊你,竟敢藏拙不言,居心何在哇?”
靈藥小嘴一噘,眨着眼睛地說:“外面風言風語的,說人家妖狐媚主,還不得小心一點,免得被當成武則天提前打殺了。”
“還敢頂嘴,給我取金繩來!”侯玄演解決了心頭大事,又被她開導想通了徵遼的困境,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yin欲。
靈藥俏臉一紅,轉身往寢宮走去,侯玄演在後笑道:“你該怎麼去拿?”
春和殿的柔軟的地毯上,小丫頭雙臂伸直,小腿彎翹起來,圓臀向後挺起,慢慢地爬了起來。
不一會,嘴裡含着一根金色的繩索,來到侯玄演面前,連耳朵都紅透了。
...
第二天。
王府內,侯玄演坐在門口的石獅子下,親自迎接龔自方。
一輛奢華精緻馬車,由四匹純色的白馬拉着,在王府門前停下。
從車上跳下一個一臉精明的中年人,看得出身體稍微有些發福,這些日子終於安逸下來,而且大仇得報的龔自方生活也漸漸有了滋味。
“三叔!”
侯玄演大聲一喊,龔自方這才發現昔日的侯大少如今的王爺親自在門口迎接自己。
龔自方心中一涼...
“王爺,下官剛剛有了孩子,又娶了一房小妾,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再加上身體也日漸不好,若是有什麼苦差事,請看在以往功勞上,千萬另尋他人...”
侯玄演笑罵道:“就知道瞞不了你這頭老狐狸,我還沒開口,三叔就知道了。”
龔自方自知侯玄演決定的事,自己難逃跑腿的命,面帶苦色說道:“實不相瞞,這一點都不難猜,侯大少您說話一客氣,下官就知道要被打成勞碌命嘍。沒事的時候,王爺總是自稱老子,喚我龔老三,甚至是三兒。非要等到那累死人的差事沒人去,纔想起咱們還有叔侄這層關係。”
侯玄演奸笑一聲,說道:“三叔,你這可就是憑空污人清白了,我侯玄演書香門第,平生最講禮儀,豈能跟市井兒一樣自稱‘老子’。說真的,三叔,這次日本新敗,國內動盪,必須得三叔這種國之柱石才能去鎮住局面。衛國公垂垂老矣,已經不堪此任,我已經舉薦三叔爲東瀛都督,可調動登萊水師、松江水師,可代我與陛下,與日本國內協商談判。這樣的權勢,簡直是光宗耀祖,可爲子孫後人留下一段舊事傳頌。我一想以你和我的關係,從竹林開始幾經生死,這樣的美差不給你我心難安啊,覺都睡不安穩。你倒好,反而懷疑起我來了。”
龔自方大驚,怪叫一聲說道:“大少,我的侯大少,這可萬萬使不得,我這把老胳膊老腿,你竟然忍心把我丟到東瀛化外之地,那樣咱們可就幾年難得相見了,說不定我撐不到回朝,咱們可就是永別了。”
侯玄演見他油鹽不進,瞬間變臉,罵道:“龔老三,今兒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實話告訴你吧,開往日本的船隻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你出來的時候我的親兵已經去你府上,通知你的家人幫你收拾行禮。再過一會,我和你交待一番,你就可以直接上船,家也不用回了。乾的好了我還每年讓你回來個十次八次,不然就叫你老死在東瀛。
你是自己坐着這個騷包的馬車去,還是被我的親兵捆起來送過去,你自己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