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漸漸的過的安穩,小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苗蘭兒的點心每天只供應小店裡二三斤,在加上週光意放出風聲去,他們家的點心賣給了京兆城中最貴的點心行,一下子竟引來了大家的好奇,每天到此買點心的絡繹不絕,竟連試吃品都剩下了。
足以見得,炒作的力量是無限的。每個人都有從衆心理,正好利用了這,才使得周家的生意日漸火爆。
每天每樣點心二三斤,去晚了就沒了,不少人家都提前預定,這讓宋家人十分高興。
周唐氏決定增加生產量,逼着苗蘭兒交出秘方。苗蘭兒當初不肯,後來周唐氏答應,每賣出去一斤點心,給她三個大子兒的提成。苗蘭兒加到五個大子兒,遭到周唐氏的一頓炮轟。想一想,三個大子兒也可以。你想呀,每兩天賣出二十斤點心,一斤三個,十斤三十個,二十斤六十個大子兒。覈算下來,一天三十個大子兒,一個月就是就是九百個大子兒!快夠一兩銀子了!
這銀子可是白來的!再說,還有店裡每天的二三斤點心呢?這銀子可是自己的私房錢!還有啥,比私房錢更誘人的?
苗蘭兒親自上陣,教會了方芳跟周張氏如何調配糖汁等等。這一回,周老太太周唐氏是下了決心,一定要帶領大家致富奔小康。
那個成日懶惰的周光意,也被拉進了廚房。雖然周光意心中五百個不願意,有一千個不願意進廚房的理由。但是,任憑他是多有能耐的孫猴子也拗不過周唐氏的無敵捏耳手。
周光意被扯着耳朵扯進了廚房,主要負責和麪的工作。周勇每隔兩天往城裡拉車送貨,順便拉上幾個進城的人。周克主要負責農田,這一家子人都有活幹了,再也不向過去那般的好吃懶做。
沒過兩日,周光意就不行了。周光意非說膀子掉了(脫臼),說啥也不肯幹活了。他的差事只好又讓周唐氏頂上,現在,他們家每天能出十五斤的點心。十斤是方老闆的,五斤是鋪子裡的。
宋可人當然也不能閒着,她一個人看鋪子的時候,就將那桃子呀、杏子呀、梨子呀,洗乾淨後切成一塊塊的,在用糖沁上。一個不小心,竟作出了多(汁)的桃罐頭。這讓宋可人不僅意外而且興奮,連忙獻寶似的拿給全家人看。周唐氏也高興,連忙叫周克去山裡砍竹子。將那一塊塊的桃子蜜餞放入竹筒中,再泡上甜甜的糖汁,真真是味道鮮美而獨特的罐頭。
一盒子罐頭賣二十個大子兒。
那一日,天空晴朗,傍晚時候的鄉間空氣潮溼而沉悶,夕陽西下,染紅了周邊的雲朵。一朵朵橘色的雲朵,讓人想起多少年前老奶奶塞入自己口中的桂花糖。
說到桂花糖,宋可人正在將一包桂花糖包好,一面遞給顧客,一面接過顧客手中的十個大子兒。這就是日子,愜意而平凡。
空了的點心盒子裡剩下點點碎渣,宋可人拿着小掃把將這些碎渣收起來。這時,有人進來,她一擡起頭,卻是周恆。
“從哪兒來?家還是學堂?”宋可人高興的說道。
周恆並未回答宋可人這個問題,他只是笑了笑,扭捏的走到櫃檯前。
“今兒晚上,村裡唱堂會,你去不去?”周恆問。
宋可人將點心盒子中的碎渣子倒入小小的簸箕中,順手抓起一塊比較大的點心放在口中。
“你去不去麼?”周恆急着問道。
“我聽不懂戲……”
“聽不懂也沒關係,湊熱鬧。就這樣定了吧,晚上,我帶着你去。”周恆高興的說。
“可是……”
“沒啥可是的,就這樣定了。你啥時候關門?我幫你鎖門。”周恆說。
宋可人上下打量了周恆一番,今兒是咋了?吃錯藥了,還是撿了銀子?忽然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啥時候這般殷勤了?看戲,應該跟看電影的概念一樣吧?一個男人請一個女人看電影,是啥意思呢?
宋可人笑了笑,他咋忽然變得有情調了?
一吃過晚飯,周恆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在周唐氏的門口等着。宋可人跟周唐氏說了要去看戲,周唐氏一百萬個願意。
宋可人一出來,就看到周恆,周恆笑了笑,說道:“晚上冷,多穿點衣服。”宋可人一面點頭,一面打量周恆。你瞧,周恆今天晚上竟然換上了一件新衣服。像是新郎官一樣的高興,這裡有啥秘密?
深藍色的天空上,佈滿了一顆一顆明亮的小星星。月亮圓圓的,時而,有薄薄的淡雲飄過月亮,像是月亮害羞了用淡雲遮住臉。
今晚的星星很明亮,一閃一閃的像是在眨眼睛。宋可人知道那些星星距離他們很遠,可是周恆卻認爲,那些星星是神仙的行宮。
兩人一前一後,相隔兩步之遠,誰也不說話,不打破鄉間小路上的寧靜。這果然是小路,像是羊腸子一樣彎彎曲曲,四周沒有人家,只有一排排的大樹,偶爾,風吹過,一陣的寒意,大樹嘩啦嘩啦的作響,像是在傾訴柔腸一般。
宋可人還是第一次走這條路,周恆選擇這條路的理由很簡單,這是條近路,省的繞遠。雖然有些黑,不過兩人手中提着的燈籠足矣照亮他們經過的地方。
宋可人並不擔心周恆會對她怎麼樣,周恆一向自命清高,認爲自己是聖人的門生,君子當然不會做苟且之事。宋可人對他很放心,她唯一不放心的是,會不會從半路竄出一隻狼或者熊。
不過,宋可人的擔心有些多餘,他們很快就走出了羊腸小路。一出去,就看到了遠遠的一團火光。
“你瞧,就是那!”周恆興奮的說道。
真不知道爲什麼,周恆這一晚上情緒都十分的高漲。
不遠處,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唱戲的臺子早就搭起來了,周恆他們來晚了,戲已經開場半日了。
周恆扯着宋可人的袖子擠進了人羣中,他左顧右盼,竟不像是看戲,而是在尋找什麼。周恆推開一個又一個的人,忽然間,眼睛裡冒出了興奮的光。他像是魚一樣,從人逢中間鑽來鑽去,竟擠到了一個姑娘的身邊。這,才停下了腳步。
臺子上,兩個戲子正高聲的唱着什麼。宋可人聽不懂,不過,她瞧明白一件事兒。周恆這是心有所屬了?看上了別的姑娘,帶自己來,是個幌子?
她還不敢肯定,不過,瞧見周恆臉上的表情,她預感到自己的猜測至少有一半的正確的。
一見到那姑娘,周恆便不在理會宋可人了。那女孩兒一見周恆,臉上也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週三哥……”
“楚楚,你來多久了?”周恆問。
宋可人眨了眨眼睛,偷偷的瞧了瞧那女孩兒。那女孩兒,真不失爲一個美人。鼻樑高挺,眼睛大大的,眸子發散出的是溫柔的光,一看就是楚楚可憐,小鳥依人型。
她的名字也很好聽,楚楚。應該取自楚楚動人的意思吧?
“我也纔剛來,我沒想到,三哥真的來赴約……”楚楚說。
“我怎麼會不來呢?”周恆說。
宋可人揚了揚眉毛,好麼,周恆還真有一套。當着自己的面勾三搭四,簡直是太無法無天了。看起來她是真猜對了。這周恆,原來還有這樣的一面。
她一直以爲他是個老實的男人,現在,她相信了,這天底下根本沒那麼多的好男人。就連自己身邊的這個,也是有披着狼皮的一面。
宋可人可不願意在這裡做電燈泡礙眼,她悄悄的推開旁邊的人,像來時候那樣,如同一條魚一樣的鑽出了人羣。
戲臺子上,戲子們不知道唱的是哪一齣,一聲比一聲聽着高昂,一聲比一聲聽着悲壯。他們臉上的顏色,伴着激昂的歌聲,引來低下觀衆無數的眼淚。
宋可人不知道他們唱的是什麼,大約也是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那類的戲吧?男人就是這樣,喜新厭舊。
不知爲什麼,今晚,宋可人的心中有些微微的感傷。她想,她是不喜歡周恆的。
所以,臨走時宋可人又回頭瞧了兩眼。戲臺子上還是熱熱鬧鬧的,戲臺子低下,人的腦袋一個挨着一個,看不出哪個腦袋屬於周恆。
她猜,周恆現在正跟那位楚楚小姐聊的開心吧?也好,反正,她早晚都是要走的。
宋可人無所謂的慫了慫肩膀,邁着堅毅的步子回了家。
一進房間,周唐氏就愣了。
“你咋這麼快就回來了?”周唐氏問。
宋可人笑了笑,說道:“我困了,就先回來了,也聽不太懂。周恆再看一會兒就回來了,奶,咱休息吧。”
周唐氏是個精明的老太太,她從宋可人那不自然的笑容中似乎看出了點什麼。但是,她並沒有問,只是點了點頭。
宋可人垂下眼睛去,手中鋪着被子,這動作和每天一樣。只是,今天的心情卻有點不大舒服。
連她也說不明白,究竟爲何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