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貴和款步來到方老爺的房間門口,她輕輕的敲了敲門。見裡面沒有動靜,她便又敲了敲。這下子,方老爺怒了,衝着門口喊道:“不是說了,讓你們別來煩我?”
方貴和自信的笑了笑,說道:“大哥是我,貴和。大哥,這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所以,特別來看看你。”
不看僧面看佛面,方老爺雖一肚子的怒氣,但還是去開了門。
一見方老爺,方貴和點頭笑了笑。
“大哥,近來可好?”她寒暄到。
方老爺冷笑了一聲,不耐煩的說道:“好好好,好的快被那個死孩子氣的吐了血,這可真好!”
方貴和微微一笑,安撫道:“大哥,莫要在生氣了,我今兒來,就是爲了少文。這件事兒我也知道了,他今天特別來求了我。剛纔,我也跟嫂子說了自己的想法。可你說,嫂子怎麼說,她竟然要放任自流。這到底不是親媽,剛剛自己還說呢,就算是少文死了,她也不會心疼。你說說,這叫什麼話!”
方貴和站在門口跟方老爺說這番話,方老爺那五大三粗的身材擋住了門口,似乎不太情願方老闆進去一樣。其實,方老爺只想早點打發她走了,自己繼續生悶氣而已。
果然,見方貴和沒有走的意思,方老爺不耐煩的開了口,說道:“你回去告訴他,往後他要是再敢將那位宋姑娘帶回來,可別怪我不客氣!行了,你回去吧。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累了,不送!”
說完,方老爺扭頭就鑽進了屋子。
方貴和挑了挑眉毛,沒想到,方老爺竟然火氣如此之大,甚至頭一回將自己拒之千里。方貴和不禁鬱悶,白了這大門一眼,便出去了。
方老爺沒等方貴和走出這院子,就想起了方貴和剛剛說的那番話。怎麼好端端的說起趙姨娘對方少文的事兒放任自流呢?
“吱嘎……”的一聲,方老爺大開了門,不懂聲色的命人將李媽叫來。他,要仔細的盤問盤問。
這一日,卻是周克跟苗蘭兒出殯的日子。
夜半,幾個孱弱的和尚坐在靈棚的邊絮絮叨叨的念着經,誰也聽不清楚他們究竟唸叨的是什麼。
家中,只有稀疏的幾位親戚。周家詐屍的事兒早就在親戚中間傳遍了,誰還敢來?橫豎幾個躲不過去的,身上也掛着護身符,免得在鬧出什麼事端。
到了子時,請來的一位“全福”的老太太,站在門口,手裡拿着一升高粱和一條紅褲子,這時,做好的棺材擡了進來,她急忙的喊到“迎財”,並將手中的高粱和褲子扔到棺材中,院子裡周勇領着弟弟妹妹跪了下來。
棺材被擡到了靈棚裡,仵作用白布兜住周克與苗蘭兒的腰,一用力,將他擡了起來放進棺材中,隨即,周勇遞上紅包,這個所謂的紅包,其實就是用紅紙裡塞滿稻草,仵作用這個將人的四周塞緊,這樣,裡面的人就不會在擡的過程中搖晃。
周勇遞來棉花,仵作將它蓋在周克的臉上,據說這叫“開臉”,又接過周勇遞來的沾了水的銀針,在周克的臉上虛劃了一下,算是“開光”,只等苗蘭兒也完成了同樣的步驟,仵作大喊一聲:“請家屬辭棺。”
方芳扶着周唐氏,周張氏與周光意互相扶持着,一步一步的走進了靈棚。
周張氏的眼淚像是下雨一樣,滴滴答答的掉落下來。
周張氏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周克的棺材,淚如雨下。
“我的兒,你怎麼就這麼走了?丟下你爹你娘你奶奶,可叫我們怎麼活呀!”周張氏哭道。
方芳扭過臉去,抹掉了臉上的淚珠,走上前去拉住了周張氏。
“娘,還得繼續呢,別這樣。”方芳說。
周張氏立即急了,回頭衝着方芳說道:“你沒有孩子,不知道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
方芳被噎得無語,只有下意識的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孝服。
若是換作平時,周唐氏一定會罵上週張氏兩句。但這一天,周唐氏明白她內心的感受,她痛苦的搖了搖頭。
“過來吧,別耽誤了吉時。他活着的時候,咱們對不住他,如今他走了,就讓他安靜的去吧。早點入土,請那牛頭馬面給他尋個好人家。下輩子。下輩子不要投生在我們家……”說到這裡,周唐氏被滾下的淚珠噎住了話。
周張氏受了感染,“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抱着周克的棺材,哭道:“我的兒子,你怎麼就這樣去了?我……我……”
周唐氏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掩面用袖筒擦掉了淚。
月光下,淚水晶瑩剔透。熒熒的燭火間,猛然間寒光一閃。剛剛放下手的周唐氏猛然感受到了不對勁,她立即扭過頭去,什麼都沒有。
周唐氏的腦海裡立即出現了周克手中的鋼針,她咬住了嘴脣,心說,也許自己看錯了。
方芳擦掉了眼淚,再一次抱住了周張氏。
“娘……”
“你別管我,我不能讓他走。”周張氏哭道。
周光意急了,不耐煩的說道:“你不讓他走,難道讓他爛在家裡嗎?”
周張氏被周光意這一罵罵的沒了脾氣,放下了手,不自覺的退回了幾步。周光意搖了搖頭,槓夫們上前,將棺材擡出了靈棚。
月光還沒有散去,院子中便開始燒紙了。大把大把的值錢在周小妹的手中劃過,掉落在火盆之中,瞬間便化作了灰燼。
黑夜的顏色漸漸退去,東方漸漸的明亮。半癡迷的周多多被方芳引出來,走到棺材前,舉着瓦盆狠狠的摔了下去。這活兒原本是兒子乾的,但是周克沒有兒子,家中又實在無力爲他過繼一個兒子,便只好讓周多多來摔盆了。
摔過盆後,周勇抱起了周克的牌位,周多多跟在一旁抱起了苗蘭兒的牌位。槓夫們將架着棺材的槓抗在了肩膀之上,大部隊,出發了。
墳地早已經選好,就是他們家遠在鄉間的祖墳。這一走回去,至少要兩個時辰,中間,要換兩班槓夫,否則,鐵人也走不到那麼遠。
但是抱着牌位的周克與周多多不能停,按照規矩,槓夫換槓時,棺材不能夠落地,這是極爲考驗功力的活。要在半空中換槓,槓夫必須有超強的臂力,以及良好的合作能力。
周唐氏需要爲這次多請的一隊槓夫支付雙倍的費用,但儘管如此,她還堅持要周克與苗蘭兒安葬在家中祖墳。
大部隊離開了家,周小妹張羅着親友的早飯,方芳與親友周旋着。周光意也跟去方克的下葬了,家中只剩下了女人。
周唐氏偷偷的抹掉了眼淚,心中的疾苦無人能知。
天剛矇矇亮,周小妹將澡盆端了出來,鐵澡盆裡是滿滿的一大盆胡辣湯。就着熱乎,親友們每人分得一碗。方芳將大門打開了,另一大盆胡辣湯端了出來,免費發放給行人。
這是老規矩,爲的是幫周克積德行善,希望他能夠投胎到一個好人家。
由於住的偏,過往的行人不多,到是鄰居們聽說今兒周家發善,故意不吃早飯,來蹭一碗胡辣湯喝。
方芳一面發放着胡辣湯,一面嘆氣搖頭。這個家,怎麼變成了這樣?
一早晨,方少文就來到了賬房。一見少爺來了,賬房先生立即站起了身,衝着方少文作揖。
方少文點了點頭,瞥了賬房一眼說道:“你先下去吧,我有話跟老闆娘說。”
賬房立即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方貴和瞥了方少文一眼,臉上露出了同情之色。
方少文開門見山,不等屁股捱到座位上就說道:“姑姑,你昨天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爹怎麼說?”
方貴和冷笑了兩聲,擺了擺手,彷彿自嘲一樣揚了揚嘴角。
“別提了,昨天本來一回來就想過來告訴你的,但是,實在是被你姨娘氣死了。哎,說真的,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人。氣的我胃疼,所以,就直接回家去了。”方貴和說道。
這一番故弄玄虛的話,讓方少文一頭霧水。他十分焦急的問道:“姑姑,到底怎麼回事兒?”
方貴和麪露搵色,伸手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水。隨後,怏怏的說道:“昨天我去你家,先是去找了你姨娘。在怎麼說,女人之間好過話,我尋思,你爹要是將這件事兒說死了,那就沒救了。還是先找你姨娘談談吧,哎,想不到,你姨娘可比我想象中的厲害多了。”
說道這裡,方貴和瞥了方少文一眼。方少文一愣,立即緊張了起來。
“我姨娘怎麼說?”方少文問。
“哼”方貴和冷笑了一聲,翻了個白眼,她將頭轉了過去,冷冷的說道:“你那個好姨娘說,你方少文是死是活跟她沒有關係,總之,宋可人是人家的棄婦,就算說什麼,她也不許進方家的大門!”
方少文一聽,頓時火了,伸手抓起了茶杯。“噹”的一聲,茶杯仍在了地上,頓時,碎屍萬段。
“她是個什麼東西?只不過是個姨娘而已,說白了,比那通房丫頭又能高出多少?橫豎,也就是那樣,她有什麼資格來管方家的事兒?簡直是犯了她了!什麼東西!真是給臉不要臉!我爹的眼睛真是瞎了,娶了這麼個貨!”方少文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