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四方步,支撐不住又大又肥的身子。要是遮住了臉,這樣的身形遮住臉,遠遠的看去像是一口老母豬。
老姚一進來,就顯示出媒婆獨有的素質。先是用她那白似豆腐的鹹豬手摸了摸頭髮,又從銀鐲子低下抽出那白白的、小小的、四四方方的軟帕子,擦了擦嘴角的白沫子。又將那徐娘的老眼珠子輕輕的一轉悠,得意的衝着宋王氏微微一笑。
頓時,風停了、燕落了、花掉了、魚沉了。凡是能躲起來的都躲了,她那微微一笑足以傾國傾城——笑塌了房子,笑塌了地。真可怕!
遠了不說,咱就那京兆城、京兆縣來說。就這孫悟空撒尿泡出來的黑土地上,十里八鄉的哪個媒婆能趕上老姚這張嘴?
“咱老姚不是吹,咱老姚手裡有竿稱,左手一稱,右手一摸,十里八鄉誰嫁誰,咱老姚心裡最清楚。知道不,我上輩子是月老門前的俏紅娘,要不是貪杯吃醉了,哪兒能下凡來撮合?你們呀,就一百萬個放心吧。多少大閨女、小夥子,等着盼着俺老姚?凡是老姚來上門兒,你們家的喜事兒就不遠嘍!”
耳朵不好的人,通常說話聲大。再加上喝多了酒,老姚這說起話來不僅是提高半個聲調,飛濺出來的吐沫星子都能澆花了!
宋王氏的老孃一面小心的避開夾雜着菜葉子的吐沫星子,她是跟着老姚的口水扭動着身子。老姚的口水往左噴,她的身子就轉到了右邊去。老姚的口水往右噴,她的身子就轉到左邊去。等老姚把話講完時,宋王氏孃的老腰在不知不覺間瘦了二斤半。
宋王氏的娘見口水不噴了,像是秋天的螞蟻般樹葉兒一樣,趕忙鑽空子陪笑說道:“那可有勞她姚嬸,我們家姑娘的事兒,和她小姑子的事兒,都是她姚嬸操的心……”
“那你看看,咱們兩家誰跟誰?我跟你說,你們家姑娘的小姑子,嫁到周家去,絕對錯不了。周家的聘禮,是這個數!”老姚那一雙醉眼盯着宋王氏手上的金戒指,比劃了一個數。
宋王氏的眼睛立刻像太陽一樣放了光,直勾勾的盯着老姚的手,老姚打了個冷戰,聽說狼也是這樣的眼神兒!
“行,我替她做主了!”宋王氏抿着嘴脣,嚥着口水說道。
老姚剛要說話,突然後面傳出了一個聲音:
“慢着,婚姻大事兒,難道,不需要聽聽我自己的意見嗎?”
宋王氏心裡一驚,心說壞了。果然回過頭去,就見宋可人站在屋裡門口,冷眼看着屋子裡的這三個女人。
這三個女人兩個老,一個潑辣一個橫。三個老孃們兒裡,哪個都不是她能對付得了。得,破罐子破摔吧,愛咋咋地!
老姚見狀,趕忙笑着說道:“恭喜姑娘,賀喜姑娘!姑娘要大喜嘍!”
宋可人挺着脖子,將她那不大不小的俏腦袋一挑,用眼角子瞧着老姚,冷冰冰的說:“先別忙着恭喜,我不答應!”
老姚一愣,看了看宋王氏。宋王氏嚥了口唾沫,真他孃的丟人!
宋可人傲慢的“哼”了一聲,脖子像個機器人一樣的扭了一下,瞧着衆人說道:“嫁給周家可以,但是,我有個條件。一定要在我嫂子出嫁以後我再嫁過去!”
宋王氏一聽,頓時怒火中燒。當着媒人的面,她又不能像個潑婦一樣罵街,只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面捶着胸口,一面扯着頭髮,吊着嗓子就按照秦雪梅弔孝的段子喊了出來。
“姑奶奶,你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你哥哥臨走時,一再的囑咐,一定要我把你安置妥當後再改嫁!如今,你現在不出嫁,讓我怎麼出嫁呀!你讓我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哥哥!你這可要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老姚一臉的尷尬,這個時候說什麼好?是應該將宋王氏扶起來,還是任由着她哭鬧。宋王氏的娘可是不慌不忙,走到宋可人的面前,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孩子太不懂事兒了!你嫂子過去答應過你哥哥,你要是硬要這樣做,你讓她怎麼對得起你哥哥?”
宋可人冷笑了兩聲,說道:“對得起我哥哥?對得起我哥哥就乾脆別改嫁,爲我哥哥守一輩子的寡!”
宋王氏的娘被宋可人噎得一愣一愣的,憋了半天,漲紅了臉竟也沒憋出一句話。
宋王氏立刻站起來,指着宋可人的鼻子怒喊道:“有本事,你男人死的時候,你給我守一輩子的寡看看!”
還沒等宋可人說話,老姚立刻陰陽怪氣的說道:“哎呦呦,這兒說什麼呢?這大姑娘還沒嫁人呢,就詛咒老周家的三公子過世?這讓親家聽了,可是不怎麼好吧!”
宋王氏閉起了嘴自覺失言,宋可人冷笑了兩聲。
宋可人轉身對老姚說道:“姚大嬸,回去告訴老周家,這門親事我可以考慮答應。但是,有一點,所有的聘禮必須直接給我。禮單也要直接給我。如果,結婚的那天,我要是發現我嫂子動了我的聘禮,別怪我到時候不客氣。”
說完,宋可人又轉過身來,對她嫂子說道:“嫂子,我叫你一聲嫂子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我今兒跟你說明白,你要想讓我在你之前嫁人也行。這家裡,除了你自己的東西,你一樣也不能帶走!要是你敢帶走任何一樣,咱們就拼個你死我亡,誰也甭想着好!”
宋王氏氣的臉色通紅,她伸出一根手指,顫抖的指着宋可人的鼻子,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宋可人冷笑了兩聲,心說,你要是算計財產,怎麼也算不過我這個在律師樓工作過的人吧!
宋王氏的娘不願意了,替女兒說道:“我說,你哥哥死了,財產就是你嫂子的。自古以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
宋可人眼睛一斜,立刻說道:“如果你閨女不改嫁,甭說這房子裡的東西,就連我的聘禮也可以全部給她。但是,你女兒現在要改嫁了,情況就不一樣了!如果,你女兒當初好好和我商量,沒準兒,我還能同意她繼承一部分房產。可是現在不一樣,你們母女不就是想要霸佔着房產順便霸佔我的聘禮?別當我不明白!”
老姚一看,既然,人民內部戰爭要爆發了,她一個外人,何必跟着攪和這渾水?便趕忙找了一個事由,腳底下抹油逃跑了。
宋可人冷笑了兩聲,還沒的等走到房門口,她嫂子那爆發式的罵聲就鋪天蓋地的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