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人帶着安心回將軍府的前一刻,月娘順利的吹動了枕邊風。草莽大漢完顏亦心裡對安有了氣,張媽回稟完顏亦安心已經回來,完顏亦便連忙起身。
宋可人與安心在花廳等候,帶着一臉疲憊的完顏亦走入花廳,毫不客氣的大量了宋可人一番。
“宋老闆好悠閒,又送安心回來?”完顏亦毫不客氣的揚起了頭說道。
這不客氣的語調並沒有令宋可人不安,宋可人連忙笑着說道:“安心將我當成孃家,偶爾回孃家看看令王爺擔心。奴家已送安心回來,這便回去了。”
完顏亦冷笑一聲,傲慢的說道:“我看,往後安心沒必要總回你那個‘孃家’去。”
宋可人不敢言語,連忙退下。安心知道自己是遭人暗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月娘不免得意,躲在內堂裡悄悄的笑了。
寒風凜冽,宋可人命小六子先回家去。她要一個人冷靜冷靜,眼下也許是她遇到的最大的危機。
金人不是族長或者趙姨娘,金人不會跟你講道理。金人會用權利與暴力壓制你,其結果可想而知的可怕。
面對金人,宋可人真的有點害怕了。
風吹過,街上空蕩蕩的甚是凌亂。偶爾有烏鴉飛過,大喊兩聲。宋可人第一次覺得,烏鴉是如此的不吉利,她想用彈弓將烏鴉打飛。
沒有彈弓,京兆城裡蕭條的令人擔憂。冷風吹過霧濛濛的天,天底下的京兆城裡來往的幾乎只有金兵。
早已經沒有人在做生意了,幾乎家家戶戶的商號都在關着門。賣東西的小販也早已經不見了人影,眼下走出家門的人若不是有急病就是瘋子。
宋可人緩緩的走在街上,她印象中的京兆城曾經是多麼的繁華,眼前敗落的如此現實,令她感慨世事無常。
沒有人知道未來是什麼。
宋可人信步走在街上,忽然,她發現街角有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宋可人吃驚的跟上前去,只見一名白衣少年快步向西街走去。
驚慌失措的宋可人不禁的加快了腳步跟上去,她距離那少年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猛然伸出手去,輕輕的拍了那少年的肩膀一下。
那少年扭過頭意外的看着宋可人,木訥的問道:“姑娘,你?”
宋可人看到那一張臉卻是呆了,那張臉,那張臉不是曾經屬於她最愛的人嗎?
“少文,你……”宋可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的腦袋裡像是一下子進了水,她下意識的挽住方少文的手,哭着哽咽的說道:“少文,你回來了?”
少年不知所措的站在牆角,虧得街上沒人,不然他要如何交代?他急得滿臉通紅,他不停的往後退着,想要避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宋可人抓着那少年的手,哭着說:“你可算回來了,可算回來了。”
“姑娘、姑娘,你認錯人了姑娘!”那少年說道。
宋可人聽了這話不禁的擡起了頭,她仔仔細細的看着那少年的模樣。她足足盯着那少年看了有三分鐘,她將那少年看的面紅耳赤。
果然不是方少文。
那少年眸子跟方少文一樣都是亮亮的,他的臉跟方少文長的也很像,他的五官簡直是按照方少文的模子刻出來的,但唯一不同的卻是,那少年的下巴上有一條深深凹陷。
宋可人連忙鬆開了手,她擦掉了臉上的淚,她不好意思的衝着少年點了點頭。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宋可人說。
少年微笑着原諒了她,並且從口袋裡掏出了帕子友好的遞給了宋可人。宋可人一看那帕子又是淚水漣漣,曾經,方少文不也是這般的溫柔麼?
她拒絕了少年的帕子,友好的衝着少年點了點頭。
“謝謝你,今天,抱歉了。”宋可人說。
那少年微微的笑了,十分大度的說:“你客氣了,認錯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對了小姐,我想打聽個事兒,西街的方記當鋪怎麼關張了?你知道他們什麼時候開麼?”
宋可人一聽不知爲何,原本想說的:“他們暫時不會開業”的話竟然硬生生的嚥了下去。她忽然期盼着跟着少年見面,也許,這少年在她心中是方少文在世間的另一個影子。
“明天,明天上午他們一定會開張營業的。”宋可人說。
那少年點了點頭,微笑着說:“謝謝姑娘,在下先行告退。”宋可人點了點頭,那少年扭身離開。宋可人忽然慌亂的發現,自己沒有留下那少年的名字。又擔心那少年明天去別家的當鋪,一時間心亂如麻。
不遠處,方貴和坐在車裡冷眼的瞧着這一切。她的臉上掛着陰險的微笑,她看着宋可人失魂落魄的樣子,簡直想要大笑出來。
這時,剛剛與宋可人談話的那名少年,從巷子裡轉了個彎兒立即回到了車旁。小廝打開車門,那少年走了進去。
方貴和一見那少年立即換上了溫柔的微笑,那少年一見方貴和也像是見了母親一樣立即擁入方貴和的懷中。
方貴和如同女王一般從容不迫的包容了這名少年,她輕撫着少年的頭髮。少年則用帕子輕輕的擦着臉上精緻的妝容。
“她沒看出來吧?”方貴和問。
那少年忽然仰起頭,一面擦一面衝着方貴和笑着說道:“若說着京兆城能看出我的手法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除了你,誰還能看出來呢?這位小姐似乎滿腦子都是那個人的影子,怎麼會仔細看呢?”
方貴和笑了,笑得十分燦爛。
“她宋可人萬萬想不到我還有這種手段,這回也讓她嚐嚐厲害。小寶,這回多虧有你。事成之後,我可要好好犒勞犒勞你!”方貴和說。
那名被喚作小寶的少年已經將臉上的妝容全部的擦下,那少年長的十分好看,好看到若是他以本來面目走到街頭上去一定會引來所有人的駐足觀看。他的眼睛又大又亮,他的鼻子又高又挺,他的目字臉上寫滿了慵懶之意,在配上他薄薄的嘴脣,宛如竹林七賢一般的充滿着名士的瀟灑氣。
這樣的男人不要說是女人,就算是男人見到了他也會忍不住的讚美兩句。但也奇了,大概是知道自己風流瀟灑,所以,小寶很喜歡將自己化妝成另外一個人。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才讓方貴和對他一直寵愛有加吧。
“我只是奇怪,好好的你爲什麼回到京兆呢?現在可是戰亂紛飛的,若是你碰傷了我可是會心疼的!在外面多呆些日子不是好麼?進城時被金兵抓到,讓你受了多少的委屈?”小寶越說越動情,說道最後簡直要哭出來。
方貴和立即捧起了他的臉,笑盈盈的撫摸着他的臉蛋。
“你放心,我怎麼會出事呢?我只是想你,就回來看看。都怪你那殺千刀的師父,我說讓你跟我走,他死活都不肯。留在京兆,讓你受了多大的罪?虧得你機靈藏了起來,不然,早就成了金人的孌童。”方貴和說。
小寶不好意思的笑了,他拉住了方貴和的手,他一下子滾入了方貴和的懷中。
“接下來我要做什麼呢?”小寶說。
方貴和微微一笑,抱着小寶的頭,柔聲說道:“接下來麼,我們就要整整她。讓她的家裡鬧鬧,鬧的她沒心情跟我鬥,這時候,我們就完成任務啦!”
“可是,現在金兵在,你不是也沒辦法開業麼?”小寶納悶的說。
方貴和微微一笑,目光中露出了異樣的堅韌。
“金人在的時候,是打敗她最佳的時期!”
宋可人跌跌撞撞的不知道怎麼纔回到了家中。
周恆正在書房裡看書,瞥見宋可人回來就連忙迎了出去。宋可人的臉色非常不好,簡直可以用“丟了魂”這三個字形容。她一見到周恆,就想起了自己的家。
對,她已經有了家,她是別人的妻子了。
於是,宋可人衝着周恆笑了笑,笑的很尷尬,笑的很勉強。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周恆問。
“沒有,剛纔感覺心口有點不舒服,也許是今天吃得不合適了。我先進去休息一會,你忙吧。”宋可人說完,不由分說的一個人往屋裡走。周恆想了想,這個沒有經驗的小丈夫又鑽進了書房裡。
宋可人想,這要怎麼辦呢?
她問自己,到底是愛周恆還是愛方少文呢?於是,她得到了一個非常花心的答案,兩個她都愛。
宋可人差一點沒給自己一個嘴巴,這想法太不與時俱進了。於此同時,她發現那少年的影子不停的在自己的眼前晃動,晃來晃去,晃來晃去,晃盪的宋可人的腦袋裡只剩下他下巴上的那道小彎鉤。
難不成,自己喜歡了那少年?
不太可能,要是對那少年有印象,只是因爲腦海中不停來回盪漾的方少文的影子。是的,沒錯,一定是這樣。不然,她怎麼會記得那少年的。
但不知爲何,宋可人反倒是覺得那少年的身上有一股獨特的魅力。她記起他回頭一瞥時的目光,那目光中充滿了自信與慵懶,彷彿像是一隻貓一樣,令人憐憫與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