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洲在前朝風光無限,明月卻在殘破的攝政王府裡被一羣狼狽的女人圍着哭的頭皮發麻。
這羣哀哀痛哭的女人,有的是被昨晚的大陣仗嚇壞了,有的不幸正是家人全遭了劫難而她僥倖逃過一死的,還有的,大概是單純過來看熱鬧見別人哭自己不哭反倒顯得不合羣的。
明月雖不清楚賀之洲後院到底有多少女人,但也知道昨晚上不幸遇難的就有七個。這些女子便是再驕橫,也只是在內宅後院驕橫罷了。哪裡經過昨晚那樣驚心動魄的事,便是明月,若非賀之洲一直跟在她身邊,並未讓她看見太多屍體跟鮮血,然而那些淒厲絕望的喊叫聲以及大火中倉惶奔逃的身影,仍是讓她膽戰心驚了一整夜。
她也是直到今天早上聽說了上京城裡不獨攝政王府一家遭遇刺客上門,同一時間遭殃了好些朝中大臣時才明白過來,原來那纔是賀之洲裝死的真正目的。
這一招將計就計、借到殺人,運用的熟練又完美。誰能想得到賀之洲會利用王府陷入危機時,趁機強勢又不留餘地的將異己全部剷除了?過後還能若無其事的推到可憐的宗丞相身上。宗丞相是小皇帝的人可謂天下皆知,賀之洲這一舉,無疑是將小皇帝的顏面踩的一丁點都不剩。
雖然世人心裡都清楚,宗正明的確乾的出行刺攝政王的事,但又有誰不知道,宗正明再能耐,也不過是仗着小皇帝的銀甲衛,他自己能有多少人手,敢一邊行刺攝政王一邊還分了人去行刺朝中大臣?
更何況,誰又不知道被滅門的那幾家,要不是攝政王的政敵,要不就是背叛攝政王投靠小皇帝的,宗正明就是瘋了也幹不出來殺自己人這種事!尤其宗正明也在昨夜被人弄死了,這事情當真是一點懸念都沒有。
可是,誰又敢提出質疑來?就是小皇帝都不敢,因爲死在王府裡的銀甲衛可是小皇帝的人,如果不是宗正明要行刺攝政王,那就是小皇帝要行刺攝政王了,反正有銀甲衛保護的只有他二人,不是宗正明就是小皇帝。這樣的情形下。小皇帝敢質疑?別說爲宗正明辯解,怕是恨不能將一切都推到宗正明那可憐的替罪羊身上去!
明月也是想明白了之後才知道,賀之洲這個人的城府有多深,手段有多狠。而他對她,當真是極爲縱容了吧?
她苦笑一聲,被跪在腳邊的尹氏猛地一扯裙襬,纔回過神來。
尹氏衣衫凌亂,臉色慘白,哭的眼淚?涕橫流,再也沒有往昔的美豔與驕橫,她哭得悲痛欲絕,狼狽不堪的跪在明月身前。口中翻來覆去的哭喊道:“王爺……我要見王爺!公主,求求您讓我見見王爺!我可憐的雙親……我那還不滿五歲的幼弟……全都被人屠殺了!天吶,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他們都死了,全都死了……公主,求求您可憐可憐我,讓我見見王爺吧……”
明月低頭看着尹氏,眼裡忍不住流露出憐憫之色來。尹氏正是那不幸的全家都遭了難而她卻逃過一劫的人。
一大家子人,轉眼就只剩下她一個了。
其實還不如那七個跟着父母家族一塊兒遇難的女子,至少不用像尹氏這般面臨全家都死她獨活的局面。
也不知道尹氏心裡知不知道,她父母家人的性命是隕落於誰人之手?她口口聲聲要求見賀之洲,難不成還指望着賀之洲幫她報那滿門盡滅的大仇?
明月忍不住搖了搖頭,瞧。那個男人的心多狠?尹氏到底明面上還貼着他的女人的標籤呢,他若對她有一點的顧念,尹氏以及跟尹氏情形差不多的女子也不會落到眼下這個下場了。
可話又說回來,如果她們的家人沒有背叛或者沒有萌生背叛之意,賀之洲又怎麼會對他們痛下殺手?他們當初將自己的女兒送到府上來,在選擇背叛賀之洲時,想來也沒有想過若賀之洲真的敗了或死了,自己的女兒又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他們選擇了死路,最後被連累的,還是被他們送出來犧牲的可憐的女兒。
明月不知道賀之洲將會如何發落尹氏,就算不會要她性命,也定然不會再讓她留在府上了。
這樣一個無家無根、無父無母的女子。將來又該何去何從?
她嘆一口氣,政、治從來都是這麼殘酷的,有人賭輸了便是粉身碎骨,有人賭贏了便是安富榮華。
這樣的事,能怪誰呢?賀之洲嗎?有人要殺他,有人背叛他,難不成他就該等着人來殺、無所謂被人揹叛嗎?他只是來了一記快準狠的反擊,成功的震懾住了小皇帝以及那些心懷叵測之人。他若不反擊,死的就是他,誰又願意被人殺死呢?
明月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的爲賀之洲開脫起來,心神一凜,忙忙回過神來,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原想安慰尹氏兩句,這個時候的尹氏又哪裡聽的進去,便放緩了語調說道:“你的事,等王爺下朝回來我會跟他說的。好了,快別哭了,讓王爺回來瞧見你這般模樣,只怕心裡也會不喜歡的。”
尹氏儼然一副魔怔了的模樣,明月對她說的話,她是半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依舊不住地抱着明月的裙襬放聲痛哭。
明月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弄得溼漉漉的又是眼淚又是?涕的裙襬,到底還是狠不下心叫人將尹氏拖出去,目光在人羣中掃了幾眼,看見了一直在圈外默默抹着眼淚的林寶珠。
若非賀之洲特意提起,明月也不會知道林寶珠是那樣一個聰明又明白的人,這一回,後院的女子們的孃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損失,唯有林寶珠和林家安然的度過了這一劫。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當衆表現出欣喜慶幸之色來,面上倒滿滿都是被嚇壞了的後怕之色,與衆人一道來到明月跟前,陪着衆人默默的流着眼淚。
如此低調的泯然與衆,自然不會叫人覺出什麼異樣來。
這的確是個聰明的女子。
明月想着,朝她招招手,“林氏,你與尹氏素來要好,她家遭逢這樣的鉅變,怕是傷心的有些魔怔了。你送她回屋去,好好勸慰她一番。人死不能復生,且這一切,自然有王爺爲她做主,讓她先振作起來吧。”
她也知道這幾句話說的太過輕飄飄了,任誰遇到這樣慘烈的事,只怕都要崩潰瘋掉的,尹氏如今這樣,想來都是輕的了。
林寶珠不意明月竟會點名道姓的將她叫出來,此時也低調不得了,只得垂首應道,“是,公主慈悲,尹姐姐也是可憐,還望公主與王爺能多憐惜憐惜她。”
一邊說着,一邊上前來,輕言細語的哄着尹氏:“尹姐姐,咱們先回屋梳洗一番好不好?公主已經應了你,等王爺回來便請王爺過去看你的,總不好叫王爺見你眼下這般模樣對不對?好了,不哭了。我們先回屋去吧。”
也不知是尹氏平日裡就頗爲信任林寶珠還是怎的,反正林寶珠一出馬,竟真的將她勸着走了。
明月大大的鬆了口氣,這纔看見之前被賀之洲禁足的汪漫語與鞏玉兒竟也在場,兩人神色雖都驚惶,但相對而言還算鎮定,明月便知道她二人家中沒有遭遇太大的不幸,想是被昨夜的事嚇了一回。想來她二人的父兄是很堅定的攝政王一系了,明月都忍不住想,是不是賀之洲早料到了會有昨夜的事,這才以禁足的名義將她二人關起來,實則是爲保護她們的安危?
這個念頭只在她腦海中盤旋了一瞬便拋開了,賀之洲怎麼想的,關她何事?
如今要緊的,是趕緊卸下身上這副擔子倒頭睡上一覺。昨晚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一直睜着眼睛熬到天亮,雖然賀之洲有勸她閤眼休息,他甚至願意提供他的肩膀當枕頭,但明月又不是鐵石做成的,面對沖天火光以及窮兇惡極的刺客們,她能安穩睡得着纔怪!
好不容易後院的屍體擡完了,也讓人稍微沖洗了一番滿是獻血的地面,好歹血腥味兒沒有那麼濃烈了,明月正打算閤眼休息一會,賀之洲的女人們便哭到了跟前來。
好不容易弄走了一個尹氏,明月實在沒有精力再跟她們周旋了,想了想便對汪漫語說道:“既王爺已經解了你的禁足,這府裡的大小事還是交由你來打理吧,畢竟這王府你是管慣了的,不過今日事多忙亂,你一個人怕也管不過來,讓鞏氏幫着你。王爺說了,外頭有賀默他們,咱們只要管好後頭院子,不出亂子就行了。”
就這樣毫不商量的將擔子交到了汪漫語與鞏玉兒手中。
不但那原本沉默不語的兩人都嚇了一跳,在場其他女子也都驚愕不已。
汪漫語一向深得攝政王的歡心,她被禁足,衆人很是幸災樂禍了一番,鞏玉兒雖說不如汪漫語那般受寵,比起其他人卻也算是很好的了,一時間兩人都被關了,自然說她們什麼的都有。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後,汪漫語與鞏玉兒不但被放了出來,家中父兄親人也安穩的活着不說,這好不容易纔得了管事權的夏國公主竟就這麼輕易的將管事權交還了回去,這不是因禍得福是什麼?
不等汪漫語與鞏玉兒拒絕,也不看衆人神色各異的臉色,明月已經起身,不由分說的走了出去。
……
黃鴻飛正在一顆泡桐樹下無聊的畫圈圈,見明月出來,忙飛身撲了過來,“小周,你可算出來了,再不出來我都要無聊死了。”
“你在那裡做什麼?”明月隨口問他。
“看螞蟻搬家呢。”黃鴻飛也隨口回了一句,然後便迫不及待的對明月說道,“方纔我出府去了,聽人說昨夜有好幾家都被殺手滅了滿門,我就跑去看了看。嘖——”
明月心頭一跳,佯裝不經意的問道:“怎麼?”
“什麼都沒看到啊,估摸是火勢太大了。那幾家都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別說是人,就是金子銀子都被大火給融沒了。”黃鴻飛唏噓的搖頭嘆道:“真是太可憐了。”
昨晚黃鴻飛一直戰鬥在第一前線,尤其是銀甲衛攻進來時,因有黃鴻飛的牽制,才能那般迅猛又快速的拿下那傳說中每一個功夫都出神入化的銀甲衛,將他們盡數斬於刀下,可謂是立下了很大的功勞。
是以今兒他才能如入無人之地一般出入攝政王府,那也是因爲攝政王府的侍衛們記了他的人情,對他的出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像以往一樣將他當賊防。
明月沒接話,只按了按額角,估計這愣頭青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幾家是賀之洲的手筆。
果然,黃鴻飛很快就疑惑的皺起眉頭,“小周,你說那宗正明是不是傻?明知攝政王府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就算是收到了攝政王暴斃的消息,他也該全心全意先滅了攝政王府再說,怎麼還有閒心卻對付別的政敵?腦袋怕是被門夾了吧。”
明月想也沒想,脫口說道:“許是太過自信的緣故,知道攝政王死了,以爲定能拿下攝政王府,這才分了人去殺其他政敵。”
說完了,她才懊惱的咬了下脣,她竟然想也沒想就爲賀之洲遮掩……嘖,定然是一夜沒睡又驚又嚇,讓她的腦袋變得遲鈍了!
一定是這樣沒錯。
黃鴻飛深覺有理,他一向很信明月的話,覺得明月很聰明,還常常給他講做人的道理,讓他受益匪淺,因而就算明知道賀之洲並不喜歡他圍着明月打轉,他也只當不知道,一有空就纏着明月說話。
“小周啊,你現在要去哪裡?”黃鴻飛很快將這些事拋到了腦後,反正這些事也跟他沒有關係。
“找個地方睡覺。”明月困得很,邊打呵欠邊問黃鴻飛,“找到小檀沒有?”
“找到啦。”黃鴻飛圓圓的臉上神采飛揚,與明月的蒼白憔悴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那小丫頭在她牀底下睡的可香,昨晚那麼大的陣仗,她愣是沒醒。不過,她的昏睡穴不是我點的,我瞧着點穴的人手法很是奇特,也不敢貿然給她解穴,她就是個尋常的弱女子,禁不起折騰的。等攝政王回來,你找他問問。不是他點的,那也是他的人動的手。”
同樣是一個晚上沒睡,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明月都忍不住想要鄙視自己的沒用了。不過他是習武之人,比她強是應該的。
明月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聽着黃鴻飛說話,放心的點了點頭,“她沒事我就放心了。”
黃鴻飛卻苦着張臉抱着肚子叫喚起來,“小檀是沒事了,可我都快要餓死了。小周,我好餓好餓!”
邊說邊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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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無可奈何的回視他:“我不會做飯。你去廚房看看,有什麼能吃的,將就着吃點吧。”
整個王府都亂糟糟的,廚房那塊重地也未能倖免於難。昨夜那些刺客本就是爲着滅府來的,不管什麼人,見了就殺。雖然殺入後院的刺客不多,但架不住府裡的丫鬟婆子嚇破了膽亂叫亂跑,反倒誤送了性命。明月剛纔聽人回報,廚房的廚娘們死了三個,剩下的全都嚇得病倒了。
這樣的情形下,廚房哪裡還有什麼精緻的飯食可以吃,所以明月纔要黃鴻飛將就着墊點兒。
“我剛去看過了。”黃鴻飛嘟了嘴道:“東西灑了一地,雞鴨魚都是生的,滿地跑呢,倒是有熱乎乎的剛生出來的雞蛋,可那也是生的啊,我不敢吃。小周,你陪我去外頭吃飯好不好?”
“你方纔不是出去了,怎麼也不吃點東西再回來?”明月對他的撒嬌表示很無奈,偏他又生着那樣一張圓嘟嘟的可愛娃娃臉,讓明月直接拒絕他都覺得似乎有些心狠一般。
“我剛纔只顧着吃驚了,哪裡顧得上吃飯?”黃鴻飛振振有詞的說道,一邊又極力的遊說明月,“好不好嘛,你也這麼長時間沒吃東西了。出去吃點東西再回來睡覺呀。而且這府裡頭才死了那麼多人,血腥味兒太重了,等他們收拾清洗好了,你也能睡得舒服一點不是?”
“聽起來……有點道理。”明月被他纏的沒法子,只是,“你能帶我出去?”
黃鴻飛便嘿嘿笑了兩聲,將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擠眉弄眼的衝着明月笑,“看,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
黃鴻飛帶着身着小廝衣裳的明月從角門大搖大擺的出了王府。
直到走在陽光下的大街上,明月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咱們這就出來了?”
她睜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瞧着黃鴻飛,看起來傻氣得很,跟平日裡故作淡然穩重的模樣判若兩人。
難得見她這般傻乎乎的模樣,黃鴻飛哈哈笑了兩聲,方纔得意的說道:“可不是。”
說着就跟明月炫耀了起來,“昨兒夜裡我不是立功了嗎?府裡那些人對我態度好了不少,也不再明裡暗裡的看着我了。我就想,今兒個那些人忙成那樣,若把你扮成個小廝模樣,想來沒人會注意到你的。果然——嘿嘿,我是不是很聰明?”
“是,你最聰明瞭。”明月毫不吝嗇的誇讚他。大眼笑彎彎的朝他豎起了大拇指。攝政王府才經歷了一場浩劫,府裡的空氣都帶着血腥的沉悶的味道,籠罩在王府半空的陰森逼仄的空氣,似乎連太陽都失去了它的力度,無法驅散那些陰霾與陰沉。
一出來就覺得整個人似乎都輕鬆了起來,陽光潑天灑地,暖洋洋,金燦燦的。明月只覺得胸腔那顆冰涼涼的心臟似都被這陽光烘烤的很舒服,像是曬足了陽光的棉絮,又軟又暖。
攝政王府那些窒悶般的感覺,也被這暖陽與和風驅散的半點不剩了。
她眯了眼舒服的伸了個懶腰,花一樣漂亮的脣瓣不自覺的翹了起來。
那樣愜意。那樣滿足的神情。
微微笑着,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不復存在,惟有耳邊熙攘,眼前人廣,融融軟香,熙熙日光。
黃鴻飛怔怔的看着她。
原本臉色蒼白的少女面頰似忽然掃上了淡淡的胭脂,嬌美的輪廓融在陽光裡。鑲嵌在那張白瓷面龐上的,是一雙明亮通透的眼眸。豔陽映入她的瞳孔中,彷彿眼中閃爍着兩團明光。
她站在陽光底下,忽而閉上眼睛深呼吸。而後猛地睜開眼,拉着愣愣的黃鴻飛頭也不回的往前衝,一邊跑一邊快活的大笑起來。
就算以後都要被圈養在那座令人氣悶的府邸裡,但有這樣自由自在的一天,於明月而言,已是十足珍貴了。
他們在人羣裡鑽來鑽去,像頑劣的孩童,不當心撞到人還會惹來一番叫罵。可沒有人放在心上,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彷彿隨着奔跑,連身體都變得輕盈了起來一般。
像一尾快活的小魚,自在自如,是這方天地間和諧的存在,她已融入其中。
“小飛。跑快點,前面有賣糖人的。”明月轉過身衝着黃鴻飛眨眼,那笑容融合在陽光裡,明亮動人。
黃鴻飛似仍然沒有回過神來,那是什麼感覺?
冰雪剎融,瞬間春暖,一時花開。
某種彷彿不正常的卻讓人心底柔軟的味道。
原來小周不但很會講做人的道理,原來小周也會像個孩子一樣笑。
原來小周笑起來,這樣好看啊。
黃鴻飛暈乎乎的想。
……
明月跟黃鴻飛兩人像兩個小瘋子一般一陣瘋跑,卻也買了不少東西。明月負責買,黃鴻飛負責買單和拎包,這讓明月的購買慾愈發的旺盛了。
黃鴻飛跟在她身後可憐兮兮的叫苦:“姑奶奶,您都買了這麼多了,咱能不能吃點東西再接着買啊?”
他愁眉苦臉的看着自己脖子上掛的,雙手裡拎的大包小包,見一臉興奮的明月一頭又要撞進一家糕點店,黃鴻飛終於忍不住叫苦不迭起來,“你瞧瞧,人家都在看咱們呢,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倆是從山裡來的鄉巴佬兒呢,你看看你,連人家的破凳子都要買。王府什麼沒有啊,你買這些到底要幹什麼?”
黃鴻飛覺得自己常年困在單劍鋒十分可憐,好不容易下山了見了外頭的東西自然很新奇。可新奇過後,也就是那樣了。萬萬沒想到,這小周竟比他剛下山時還不如,那見了什麼都要看一看摸一摸買一買的模樣,真跟從來沒出過門似的。
感覺怎麼比他還要可憐呢?
看在她比自己更可憐的份上——黃鴻飛無奈的嘆口氣,拎着掛滿身的大包小包繼續跟上去。
好不容易明月逛夠了也買夠了,終於肯大發慈悲的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飯。
黃鴻飛有銀子,明月也就不替他省錢了,找了家看起來頗有幾分高雅的飯館兒,兩人要了個靠窗的位置,點好菜後,都毫無形象的癱軟在椅子裡了。
見對面的黃鴻飛蔫頭耷腦一臉委屈。明月笑眯眯的給他倒茶,“今天的花費都算我的,花用了多少銀子,回頭我補給你。”
她心情好,笑容就跟不要錢似的隨便放送,“別這樣啦,放心,我不會白吃白喝白用你的,定然加倍的還你。”
“是銀子的原因嗎?”黃鴻飛睜着圓眼睛,一臉幽怨的看着她,噘着嘴指控道:“我又累又餓,跟你說了好多遍。你都裝沒聽見!”
“不是裝沒聽到,是真的沒聽到啊。”明月一臉無辜,“你看這街上人來人往的,我有不像你有那麼好的耳力。好啦好啦不氣了,這不就帶你吃飯來了嗎?一會兒多吃點,吃完了咱們接着逛,我剛纔聽人說南邊有個花鳥市場,咱們去裡頭看看,說不定能買到你中意的東西呢。”
黃鴻飛一腦袋結結實實的砸在了桌子上,口中含糊不清的痛苦道:“還要逛?你殺了我吧!”
明月撇嘴:“至於嗎?”
黃鴻飛擡起頭,有氣無力的看着明月,正要開口說話。一道身影卻風一般的捲了過來,黃鴻飛下意識起身,擋在了明月身前,這才皺眉看向激動衝過來的中年男子。
男人皮膚很白,皮相算不上好看卻也不算很難看,且他保養得很好,便是人過中年,身材也沒有半點走形的跡象。只是此時他直勾勾的看着黃鴻飛,眼中閃露着複雜的光芒。很明顯他在極力壓制着自己,好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激動從而嚇到了黃鴻飛與明月二人。但他微微發紅的閃爍目光、緊緊抿起的脣角以及飛快起伏的胸口,都在在說明他的激動掩飾不住。
黃鴻飛看着他,只覺得莫名有些眼熟。卻還是十分警惕的擋在明月面前,皺眉喝問道:“你是什麼人?你要幹什麼?”
“小公子!小公子!”那人連連喊了兩聲,依然目不轉睛的盯着黃鴻飛,很是有禮的對着黃鴻飛揖了一禮,生怕嚇到黃鴻飛一般,極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更親切更和藹,然而略有些沙啞的聲線還是出賣了他的緊繃與緊張,“不知小公子該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