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諾帝國軍務尚書,拉圖索•格朗克公爵正端坐在皇宮書房的書桌前,批閱着官員們遞交上來一份份報告。今天是教歷992年3月8日,距離拉圖索•格朗克公爵親自發動的“情人節事變”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除了最初的一個星期之外,帝都總體的治安狀況還算不錯,市民們雖然對於女皇無故失蹤感到十分地迷茫,但是作爲專制制度下的子民,他們並沒有表達自己心中想法的傳統與習慣,所以大多數人選擇閉不出戶,原本繁榮的帝都街頭,如今只能看到一隊隊巡邏士兵的身影。
自從掌控了帝都之後,拉圖索•格朗克就讓自己的心腹軍隊——第三軍團進入了帝都,承擔了全城的治安與防務。帝國軍人可不像警察那樣“溫柔”,遇到擾亂治安的不法分子,他們基本上就是不分青紅皁白地抓進監獄,也正因爲如此,帝都的治安反而比事變前提高了不少,幾個地下家族也明令各自的幫派這一段時間不許在城中滋事。
但是,這一段時間以來帝都法雷能夠值得稱道的,也僅僅是治安的改善。由於女皇以及一部分帝國官員的失蹤,甚至就連國務尚書也都下落不明,蘭諾**內部出現了大量的權利真空,儘管拉圖索•格朗克從軍部抽調了許多軍官臨時頂替這些官員的空缺,但是能打仗並不意味着能治國。目前帝國的政務可以說是一團糟,許多原本計劃中的建設項目全部停頓,而用於這些計劃的款項卻多數下落不明;由於稅務司總監和女皇陛下一起失蹤,2月份應收的三千萬稅款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叛亂者原本以爲實力強大蘭諾帝國會十分富有,可是當帝國的金庫被強行打開之後,人們失望的發現,巨大的庫房內,居然連一條金磚的影子都沒有,唯一能夠找到的,就是散放在角落裡的兩千多萬瓊恩幣。
這也難怪,蘭諾帝國雖然強盛,但是它的經濟體系屬於分散式的,整個帝國的財富並不完全集中在帝都而是分散在各個省的的財政廳當中,而且有相當一部分作爲投資轉換成了固定資產,或者進入了大陸各國的金融市場。吉爾克•蘭諾里斯大帝的治國理念就是“不斷地將錢花在必要的地方”,所以蘭諾帝國的黃金儲備反而比不上大陸的其他國家。
當然,蘭諾里斯的國庫原本也不至於那麼空虛,只是由於去年年底的公主婚禮,和今年年初的前皇帝葬禮、女皇登基典禮,都是非常燒錢的儀式,如果不是財政大臣善於精打細算,此時的帝國財政很有可能是負數。
這些緣由都是拉圖索•格朗克在政變之後才瞭解到的,他也只能一邊在肚子裡詛咒花錢毫無節制的蘭諾皇室,一邊從自己的私房錢中掏出相當數量的瓊恩幣來補貼政務——儘管格朗克不承認自己政變者的角色,但是如果他無法穩定帝都的人心,用不着女皇殺回來,餓着肚子的帝都市民和憤怒的帝國貴族都有可能把他推上斷頭臺。
說道帝國貴族——這又是讓格朗克頭痛的一個羣體,蘭諾帝國的貴族給人們的印象一向都是紳士、優雅、樂於奉獻的,但是大多數貴族所具備的最重要的品質無疑是“忠誠”。由於蘭諾帝國建國不到十年,所以男爵以上,年齡在30歲左右的貴族稱號,大多都是前皇帝吉爾克•蘭諾里斯親自授予的,再加上吉爾克•蘭諾里斯大帝無以倫比的個人魅力,幾乎所有的年輕貴族對他都是盲目的崇拜與忠誠,現在蘭納里斯去世,這份忠誠又自然而然的轉嫁到他的女兒,現任女皇阿爾琳娜身上。
於是,在得知女皇下落不明之後,大量的帝國貴族聚集在皇宮門前,要求2月14日的事件發生之後,帝國唯一露過面的最高大臣——軍務尚書拉圖索•格朗克親自出面解釋目前爲止所發生的一切。儘管拉圖索•格朗克並沒有理會這些人的要求,還將當中鬧得最兇的幾個帶頭者投入到了監獄。但是這些舉措並沒有威懾到那些年輕的貴族,在他們眼裡,爲了女皇而進監獄反而是一件無上光榮的事情。
至於那些被打入大牢的貴族們,拉圖索•格朗克也不敢怠慢了他們,畢竟像是“聚衆鬧事”這樣的罪名,對付平民還可以,拿來用在貴族的身上卻不怎麼靈光了。
所以,在將近一個月,抓捕了53個爵位在男爵以上的貴族之後,拉圖索•格朗克終於做出了決定,他提筆寫下了一份聲明,詳細解釋了女皇之所以失蹤的原因。隨後,軍務尚書將這份聲明交給了他的一名侍從軍官,命令他將聲明帶到報社去,並且讓報社將這份聲明印上報紙,告知全國。
按照拉圖索•格朗克的計劃,目前的帝都形勢可以說是最差的狀況,原本他希望能夠活捉到阿爾琳娜女皇,然後逼迫她與拜耶赫夫親王離婚,再嫁給自己的兒子薩卡爾,最終達到格朗克家族取代蘭諾里斯家族,成爲蘭諾統治者的目的。爲了實現這個計劃,他甚至以古雷拉省南部海岸的一個城市爲條件,希望瑞沙帝國在蘭諾帝國內部動盪的時候,能夠給予格朗克家族足夠的支持。
拉圖索•格朗克身爲軍務尚書,擁有軍部大部分的人事任免權,可以說他一個人就控制了蘭諾帝國三分之一的軍隊,而另外三分之二,一部分控制在維多特公爵所在的萊恩河戰區,一部分則分散在帝國南方,負責南方各個省市的防務,這部分軍隊雖然大約有三十萬人,但是沒有帝國**的命令,並不能夠離開他們的防區。
所以,目前來說,能夠對格朗克家族造成威脅的,便是同樣手握重兵的維多特公爵。萊恩河防區由三個軍團組成的集團軍駐守,主要任務就是防範萊恩河北面加爾曼帝國,以及東面普蘭公國的侵擾。加爾曼帝國在蘭諾帝國的建國戰爭中失敗,丟失了萊恩河西岸的全部國土,目前國力尚未恢復,還不足以威脅到萊恩河防區。但是,另一個鄰國普蘭公國卻在一年前成爲了瑞沙帝國的附屬國,而目前瑞沙帝國強大的陸軍,也已經集結,陳兵在蘭諾帝國的東北部邊境線上。
維多特公爵一直都是蘭諾皇室最堅定的支持者,他麾下的三十萬帝國軍也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所以格朗克深知自己手中控制的軍隊雖然在數量上和對方不相上下,但是真的打起來一定不會是對手,所以他纔會下血本請求瑞沙帝國牽制維多特公爵的兵力,政變之前瑞沙帝國的大使頻繁出入禁衛軍軍營,就是因爲格朗克公爵在和對方討價還價。
而一旦格朗克公爵在帝都的政變成功,取得了蘭諾帝國全部的控制權之後,便會從背後進攻萊恩河防區,那時任維多特公爵再強,也決計抵擋不住來自兩個方向的夾擊。
但是,目前爲止格朗克的計劃雖然已經完成了一部分——帝都已經在他的掌握中了,但是距離計劃的完全實現還有很大的差距,現在阿爾琳娜女皇躲進了他丈夫控制的西維斯省,格朗克公爵自己的寶貝兒子又身受重傷……
“砰”的一聲,格朗克一記老拳狠狠地砸在了書桌上。
“薩卡爾那兔崽子怎麼就這麼不爭氣!”格朗克心中憤憤地想着,原本他是讓薩卡爾帶領一個團——至少是一個大隊的士兵進入皇宮捉拿阿爾琳娜女皇,可沒想到他居然過於自信,只帶了幾個隨從護衛就闖入了皇宮。結果白捱了拜耶赫夫親王一槍,還差一點流血而亡。
薩卡爾•格朗克雖然撿回一條性命,然而他中彈的那條腿是徹底的報廢,一想到即將做皇帝的兒子成爲了瘸子,格朗克就氣得想要吐血。
另一方面,拿着軍務尚書親筆聲明的侍從官,羅梭•盧克上尉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趕到市內一家報社的總編室門外。
帝國**也擁有官方的報紙,《蘭諾時報》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雖然它的發行量並沒有《早安,法雷》那麼龐大,但是由於官方的渠道,《蘭諾時報》每期報紙都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發往全國,蘭諾的人民都習慣從這份報紙來獲取帝國**官方的最新信息。所以不需要格朗克多說,侍從官盧克心裡就明白這家報社就是向全國發布聲明的最佳場所。
“咚咚咚。”盧克上尉輕輕地敲了敲總編室的門,《蘭諾時報》的總編是一位擁有“男爵夫人”爵位的女士,她是一名寡婦,她的丈夫是一名戰地記者,許多年前不幸在建國戰爭中喪生,帝國**爲了表彰這位記者的功績,特許她繼承丈夫的男爵爵位。
“請進。”門內很快就有了迴應,盧克上尉理了理脖子上的領巾,昂着頭推開門走了進去。
“盧克先生……”房內的中年女士似乎認識盧克上尉,在看清對方的臉之後,隨即便露出一絲驚異、厭惡的神情。
“你來這裡幹什麼?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希望再看到你!”厭惡的神情以及同樣厭惡的語氣,男爵夫人和盧克上尉之間一定有着十分不愉快的過去吧。
“請不要這樣說,索拉娜……”
“叫我瓦爾希男爵夫人!”索拉娜•瓦爾希男爵夫人毫不留情的打斷了盧克上尉的話。
“你還是這麼絕情啊!”盧克上尉無奈的攤開了手,臉上卻始終保持着笑容:
“我今天來這裡,可是爲了公事。”
盧克上尉十分有風度地從懷裡掏出那份公爵的親筆聲明,小心翼翼地攤開來,放在瓦爾希男爵夫人的桌面上。
“這是什麼?”
“軍務尚書閣下向全國發布的聲明,請務必在刊登在明天報紙的頭條。”
“政變者的狡辯嗎?”瓦爾希男爵夫人一邊露出諷刺的神情,一邊快速地瀏覽着那份聲明。
聲明的字數並不算多,以瓦爾希一目十行的能力,很快就將其讀完。當然,她也完全瞭解了聲明的含義。
最後,報社的主編,索拉娜•瓦爾希女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拾起了桌子上的那紙聲明,緩緩地將它遞還到盧克上尉的面前,然後用低沉而又強硬地語氣說道:
“這份聲明,我們不會刊登!”
盧克上尉的笑容凝滯在臉上,在確定對方不是在看玩笑之後,那笑容繼而轉變成了驚愕與憤怒,他實在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女人居然敢反抗蘭諾帝國未來的統治者--軍務尚書格朗克公爵的命令。
“爲什麼不能發佈?你知道違抗公爵命令的後果嗎!”盧克上尉再也顧不上自己的風度,他雙手撐在書桌上,身體前傾,有些兇狠地說道。
“我們報社,只報道帝國**的真實動向,而你們的聲明,”瓦爾希男爵夫人搖了搖手中的紙,說道:“通篇都充斥着叛國者的謊言和野心!”
“你……”面對對方同樣強硬的態度,盧克上尉的氣勢很快就退縮下來,他甚至不敢繼續正面直視瓦爾希男爵夫人懾人的目光。
“拜耶赫夫親王叛亂、挾持女皇逃亡,軍部全面接管帝國政務,軍務尚書代管女皇權利……你們真的以爲帝國人民都是三歲小孩子嗎?不,就算是三歲的孩子,也知道是格朗克家族發動了政變,女皇陛下是爲了躲避你們纔不得已前往到拜耶赫夫親王殿下的領地,而且這些只是暫時的,用不了多久,女皇陛下就會回來!”
“你必須執行公爵的命令,索拉娜!”盧克上尉有些焦急地說道,他一直都是瓦爾希男爵夫人的追求者,但是男爵夫人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他,這次格朗克家族發動政變,作爲公爵的侍從官,盧克上尉的身價也隨之暴漲,最近帝國**內部許多想要巴結公爵的官員見到盧克上尉後,都對這位之前名不見經傳的青年軍官點頭哈腰,這一切都讓盧克上尉信心倍增。
這一次來到報社,盧克上尉一方面是爲了完成公爵交代的任務,另一方面也是想要瓦爾希男爵夫人明白,他現在已經發達了,而且前途無量。可是令盧克上尉沒有想到的是,還沒有和對方說上幾句話,他就碰了個灰頭土臉。
“格朗克在發動叛亂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是帝國的公爵了,”瓦爾希男爵夫人一字一句地說道,“而且就算他是軍務尚書,也沒有權利對我下命令,瓦爾希家族效忠的是蘭諾皇室,我只爲阿爾琳娜女皇陛下一人服務!”
說完,男爵夫人作勢想要將手中的聲明撕毀。
“你要想清楚後果!”盧克上尉一把從瓦爾希男爵夫人的手中搶回了那張聲明,那可是公爵大人親筆書寫的,如果被毀掉了,他的仕途也就到頭了。
“你也要想清楚後果!”瓦爾希男爵夫人毫不留情地反駁道,“瑞博可不希望他的朋友揹負着‘叛亂者’的罪名去見他!”
瑞博是瓦爾希男爵夫人死去的丈夫的名字,他生前和盧克上尉算的上是一對非常要好的友人。
聽到這樣的話,盧克上尉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實在不想繼續呆在這裡,只能轉身向門口走去,臨走時還扔下一句威脅的話:
“我今天還會再來的,到那個時候,來的就不會是我一個人!”
瓦爾希男爵夫人冷冷地哼了一聲,完全不爲所動。
盧克上尉當然不會放棄格朗克公爵親**代的任務,他很快就從被第三軍團接管的帝都警察局那裡請到了十幾名憲兵,這些憲兵雖然名義上是代替原先的帝都警察行使維持治安的職能,但是格朗克所控制的**賦予了他們比警察大得多的權利,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一旦確認嫌疑人有危害帝國安全的行爲,憲兵有權利解除並替代嫌疑人的一切權利”,也就是說如果一個官員膽敢違背公爵的命令,他們憲兵就會代替他執行公爵的命令。而究竟什麼纔是“危害帝國安全的行爲”,完全是由憲兵們說了算。
盧克深知,一旦瓦爾希男爵夫人反抗憲兵,結果一定是噹啷入獄,這樣的話憲兵就會接管整個報社,發佈那份生命。而陷入監獄的男爵夫人,以盧克上尉這個公爵身邊侍從長官的身份,也是能夠輕易將她解救出來的。到時候失去了一切的瓦爾希男爵夫人,所能夠依靠的對象,就只有他這個“丈夫生前的好友”了。
然而令盧克上尉沒有想到的是,當他滿懷期望帶領着十幾個憲兵來到《蘭諾時報》報社總部的時候,所看到的卻是一副驚人的景象。
滾滾的濃煙籠罩了整個街區,報社的三層小樓已經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如果當中還有人的話,恐怕已經沒有了生還的可能。有些奇怪的是,數十名報社的工作人員似乎早已經被疏散到了報社門口的空地上,他們正一臉悲憤地望着正在化爲灰燼的報社。
“這是怎麼回事?”盧克一臉驚愕的走到報社的工作人員中間,向一個自己曾經見過好幾次的女記者問道。
“兇手!”那名女記者一看到盧克的臉,就憤怒地叫罵了起來,“就是這個人,是他逼死了瓦爾希夫人!”
“什麼……我沒有……”盧克感受到了四周無數道充滿敵意的目光,驚慌失措的想要辯解。
“還說不是!”女記者上前一步,拽住盧克上尉軍服前的領巾,一字一句地說道:“瓦爾希夫人親手點燃了報社,她還要我轉告你,瓦爾希家族永遠忠於蘭諾皇室,《蘭諾時報》也絕不會和反叛者同流合污!”
“火是她放的……”盧克上尉立刻省悟了過來,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驚道“那她人呢?”
女記者沒有回答,而她的目光所指卻回答了盧克的疑問。
那裡是報社二樓向北的一個房間,那裡原本是瓦爾希男爵夫人的辦公室,此時已經是火勢最旺的地方。
“瓦爾希男爵夫人和她的丈夫是帝國新聞工作者的典範,背叛者的氣焰可能會囂張一時,但是隻要有瓦爾希男爵夫人這樣的忠誠的帝國人存在,蘭諾就將永遠屹立於由諾斯大陸。”
這是蘭諾女皇阿爾琳娜在回到帝都,聽說瓦爾希男爵夫人的事蹟之後所發的感慨,爲了紀念爲帝國獻出一切的瓦爾希家族,女皇下令將每年的3月8日定爲瓦爾希節,以紀念這位剛烈的女性。而在其後漫長的歲月裡,瓦爾希節也逐漸轉變成了蘭諾乃至整個大陸婦女的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