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等到將衆人都安頓下來之後,蕭一笑面對着辛小縵開口則是道歉。
哭得睡着了的孩子依然將母親的手抓得緊緊的。一道道小口子的小手固執而依戀好不容易得回的安心和溫暖,無言的表示着不放手。
蕭殤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屋裡除了睡着的辛小寶,就剩下沉默的兩個女人。
辛小縵的面容已經恢復了平靜,可是就算是這樣誰都可以看得出她心口的痛,短暫的沉默之後蕭一笑不得不難得的嚴肅的道歉。
她知道這對母子不需要道歉,可是她必須說,說了才代表自己真的在懺悔,連同蕭殤的份。
辛小縵撫摸着孩子額頭的小傷口,半響才反映過來那話裡的意思:“不是你的錯。”
“當然是我的錯。蕭殤這孩子是我一手教育大的。他對人情世故不懂,唯一知道的就是收着我。從來不會多去考慮其他的事情。如果他多將心思放在天源教上,放在武林盟主的職責上,小寶這樣的錯誤就不會發生。以他的智慧早就應該看出事情的反常。”
心裡嘆息了一聲。
辛小縵收回對孩子專注的目光,看着蕭一笑的時候眼中有着了悟:“這一切只是吳王的計謀。蕭殤對人類的陰謀不夠了解,自然缺少防範。或者說,他防範了,可是事情的變化他沒有及時的掌控。一開始他派遣的人主要是保護我跟小寶的。之後我被他虜來了蘇州,保護小寶的人自然也來蘇州,那時候人多吳王自然不好下手。之後黑虎的接應應該是因爲原來的那批人有了新的任務才調走的吧?”
“是。因爲水災,身爲武林盟主,他不得不將大部分的江湖人士都往民間調去,武藝高強的人在災區可以幫助到很多人。而第一批護送的人距離災區最近,救人如救火……但是,這其實不是理由。這隻能說明蕭殤對孩子的不夠重視……”
辛小縵搖頭,空下來的另外一隻手安撫的拍在蕭一笑的手背上:“黑虎並不差。就像剛剛黑虎敘說一路上的經歷的時候,我相信這個漢子不會撒謊。他武功在天源教不說是第一第二,至少也在十名之內,將他和兩個副手派去保護一個本來沒有一點危險的小寶就已經說明了蕭殤的重視。我們只是都忽略了吳王,我們都沒有想到他是真的想要將我置於死地。我他自然是搶奪不到了,當時的情況下蕭殤沒有帶走小寶,吳王自然會鑽這個空子……”辛小縵深吸一口氣:“因爲掌握了小寶其實也就是掌握了我。而吳王之後肯定是派人調查了謝連成和蕭殤的關係,所以藉由我可以潛質謝連成,而謝連成可以干涉蕭殤的行動,不說全部,至少在關鍵時刻蕭殤是不會置謝連成這個好友的生命於不顧的。這是隔山打牛,效果也是一樣的好。”
蕭一笑疑惑:“蕭殤怎麼會跟吳王在一起。”
辛小縵乾笑:“只怕是爲了那至尊之位,他要拉攏武林人士替他賣命。奪宮的時候這些武藝高強的人自然比皇宮裡那些侍衛要強上很多倍。”
蕭一笑更加疑惑:“吳王奪位?現在是唐朝吧!李世民剛剛死掉沒多久。”
辛小縵莞爾,也只有她們這種人纔會肆無忌憚的說當朝皇帝名字和他的死亡。
“是。之後是李治,然後則是……武則天。”
蕭一笑忍不住吹一聲口哨,顧忌了孩子聲音不大,只是臉上興奮的表情足以說明了一切:“我們來的年代還真是不錯。”
辛小縵也贊成:“應該說,我們之後的這幾十年都很不錯。”
蕭一笑睜大了眼睛問:“那這吳王是哪裡來的?”
“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蕭一笑一擺手:“我又不打算進皇宮,要知道這些幹嘛!在這民間我不是過得很逍遙自在嘛!快說快說。”
“這吳王是李世民的第三個兒子,你還記得看過的電視劇不?隋朝皇帝的最後一個公主嫁給了李世民,替他生的兒子就是這吳王了。”
“哦!我還記得那個演公主的演員漂亮得……嘖嘖嘖,放在我紅樓該是多好的臺柱啊!”蕭一笑忍不住的惋惜。
難得的低沉氣氛就硬是被她這麼無厘頭的給帶了過去,辛小縵的心情也稍微輕鬆了一些。
砸吧着嘴過足了回憶的癮,蕭一笑又想不通了:“這吳王跟你什麼關係?”那表情,怎麼看都覺得不懷好意。
辛小縵也覺得好玩,只問:“你以爲我跟他什麼關係?”
“初戀情人?”
“正牌的翹家王妃?”
“得寵的小妾?”
“他看上你這個有夫之婦了!”
辛小縵一腦門的黑線:“誰說我是有夫之婦了!”
蕭一笑瞪大了眼睛:“你可別告訴我你是寡婦?”
辛小縵無限悵然的說:“我是下堂婦。”
蕭一笑長大了嘴巴:“不是吧!你這麼火爆?”
辛小縵的手指無意識的摩擦着兒子的掌心:“你看我在說笑麼?”
蕭一笑沉凝一會兒:“我一直想問,你……爲了什麼還在這。”
爲了什麼還在這?在這?是問這個時代,還是問這個地方?
爲了什麼?什麼爲了什麼?是問她爲了什麼可以這麼坦然的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是問她爲什麼能夠活着?
辛小縵苦澀的看着她:“你發覺了!”
蕭一笑鄭重的點頭:“是。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察覺了。你,其實一直想死吧!”
第一次見到蕭殤將昏迷的她帶到面前的時候,明明只是睡着的容顏,可是卻讓人覺得蒙着一層灰色,怎麼也看不清。而安靜的躺在牀上的時候就算按着她的脈搏,你也會覺得她的心臟會突然不再跳動,對方將會這麼一直沉睡下去,不再醒來。
當時她就在想:這個女人有着死亡的氣息。
之後得知她也跟自己一樣,不是屬於這個時代的人,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籠罩了自己,那一個瞬間她似乎想明白了自己一直一直在想的一個問題,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是不是跟我一樣,每一次醒來都覺得這個世界不真實,這裡的任何人都不可相信……這裡的一切相當於一個夢境,等清晨來到,我們的夢醒了,在夢裡得到或者失去的一切都是一場虛幻。所以,在夢中我們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做,一心隨波逐流以異鄉異客的心境看待着這裡發生的一切,事不關己……直到,我們發現我們怎麼也沒法真正的醒來。”
“我們每一次睜眼,面對的都是夢境中出現的人,每一天發生的事情都是它前一天故事的延續……直到我們察覺,在冥冥之中我們也被牽涉其中,身不由己”
“環境逼迫着我們去選擇,逼迫着我們去爭取,放棄;我們開始每走一步就小心翼翼,生怕行錯踏錯,讓自己萬劫不復。甚至於,我們開始看到身邊的人也有着生老病死,有的人一去再也不回來,這裡就好像一個完整的世界,每個人有着他的思想,從而每個人有着他的命運”
“我們開始問自己:我是爲什麼來到這裡?我爲什麼要在這裡?我在這裡能夠做什麼?我能夠得到什麼?失去什麼?我以後的路……該如何走?”
“我們想要別人給我們一個答案。可是,這裡的人不是我們。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不是屬於這個世界。那麼我們可以找誰問?找誰訴說心裡的懷疑、猜測、推斷、臆想?我們不能!一旦說出去,別人要麼把我們當作瘋子,要麼當作妖物,綁在柱子上活活燒死。”
“這是一個男女嚴重不平等的封建社會!是中國歷史長河中的滄海一慄,我們只是其中的一顆水滴。”
“我們慢慢的在故事裡哭笑,嗔癡怒罵,可是我們心底的話誰也不能告訴,心底的疑問誰也不能說。這是一種煎熬,一種被世界給遺棄的折磨。”
“甚至於,我們也開始懷疑:我們爲了什麼而活?”
蕭一笑再一次的凝視着對方:“你也不知道!所以,你覺得你隨時死去都無所謂!”
這一次是蕭一笑雙手握着辛小縵的手掌,不讓她掙扎,只想她面對。她直覺的知道她這些話其實也是辛小縵呆在這個世界的心裡演變。或者說,辛小縵說不定經歷的比蕭一笑多得多,所以她的死亡氣息更加濃厚,也所以,在吳王逼迫她的時候,她會堅定的自殺。
她不是真的想要自殺,她只是找不到自己活着的目的。
對於她們而言,這裡始終都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己該來的地方。
如果死亡能夠解脫,她們自己沒有勇氣這麼做,而別人逼迫着她們選擇死亡的時候,她們也會抱有一種‘死了說不定就會回去’的想法。
那麼,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她們也會微弱的選擇這一個希望。
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希望。
誰也不知道這個希望帶來的代價。
可是,外因逼着她們選擇,那麼一無所有的她們也只有那麼做。
勇氣,她們一直缺少,可是她們也一直在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