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百娟請得大夫在辛府常駐,給了上白兩銀子以作一年的專診費用,再讓人掃出一個院子,等大夫回家去拿得東西來長住。回到屋裡的時候一切事情都敲定了,辛小縵又將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說一遍,並且讓她拿出紙筆全部記錄下來,自己拿出珍顏堂的章子蓋好,再拿出以前跟謝連成的聯合商社共同的章子在後面也蓋了一個,再加上自己的指印,暗衛頭目的指印,還有蕭殤的指印,最後纔是辛小寶和百娟的。
一式四份。除了辛小寶,每個人手中都有一份,也就算是正式的遺書了!
辛小縵自己的那一份讓辛小寶自己收好。並且唯獨這一份做了補充,大意是如果到時候四份合同有不同之處,以這份合同爲基準,辛小縵的兒女不得更改以及懷疑,任何有異議者取消其繼承權,對方手中所有家業全部無條件贈與另外一名子女。。她又加上自己頭上謝連成送的那根簪子印了自己的血跡,蓋在自己的指印上面。
這更是以防外人在其他的遺囑中做手腳,有了這份補充合同也算是給了自己的孩子另外一份保障。百娟那份只在後面強調一切以印有簪印和指印的遺囑爲準。
百娟邊哭邊寫,硬是咬牙不出聲。
辛小縵只當一切都沒有看到。她這麼做,其他人更加沒有反對的理由,只能各自收斂心思,看着事態依着她的心意發展。
又累又驚又喜,五味雜陳的一日總算過去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辛小縵孕吐發作之前,一切遺囑還沒開始之前,蕭殤那悄然撿起的一張信紙,還有那看到紙上內容之後低頭沉默的臉。
“高調進城,不單安全的回來了,還帶來了天源教的高手。你說辛小縵這個女人是想要幹什麼?”調笑的話語,尊貴的人,高陽公主斜靠在美人榻上,一邊一個小和尚乖巧的在下首給她敲打着小腿,身後還有一個面貌相似的年輕和尚站在身後。
坐在高陽公主對面的正是那吳王李恪,聽了她的話也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頭:“她只是在告訴我們,她要正式與我們爲敵,天源教就是她手中的刀劍。”
高陽公主輕佻的輕笑一聲,媚骨天成。引得身後的年輕和尚一時間恍恍惚惚。她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看到李恪頭也不擡,將她一切風流視而不見更是覺得好笑,又帶點玩味的道:“聽說她那情人,死在天山了。”
李恪正在書寫的筆一頓,道:“彙報的人說是掉到天域山峰底,死了也見不到屍首。”
高陽公主淡淡一笑:“真可憐!”說罷,一手伸出,身後那和尚適時的遞過去自己的手掌,高陽公主那柔膩的手指摩擦着對方的手背,依然是幸災樂禍的語調:“據說那情人跟她好了很多年,早知道如此,當初何必與我們作對。她想要,我求皇上給他們賜婚又如何。”皇上兩個字要得特別的重。
“說什麼胡話。他們一介平民,就算是皇上也不會毫無緣故賜婚的。”
“嘻,那等你成了那皇上,讓你賜婚嘛!”
李恪一嘆,停筆,再拿起桌邊另外一疊信件繼續看。
高陽公主只覺得無趣,身後那和尚靠近她的耳邊嘀咕了一句,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過了半響,高陽公主打了一個哈欠。
“累了就回府去歇着。我這邊也不需要你這樣日日作陪。”
“真是無情呢!嘻,怪不得那辛小縵怎麼也不願意對你效忠。讓本公主說,要想得到一個女人,得到她的身自然也就得到她的心,到時候讓她做什麼都會好毫無怨言。偏你就愛做君子神態。”由着身後和尚將她扶起,出門之前還是忍不住再取笑兄長几句:“如果真是喜愛她,現在不就是最好的機會麼?”
李恪一震,頭依然不擡,直到那門外的腳步聲聽不見,心裡纔開始敲鼓般的雷聲震天。
耳內蔣鈺的聲音又響起:“呵呵,的確是好機會。我也想見見那個女子呢!”
李恪重重的將手中信封拍在桌上:“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呵,果然。”
李恪一怒,忍住不吱聲。
蔣鈺的聲音譏笑不減:“如果那女子真是我所認識的辛小縵,那麼我可以告訴你,得到她的人並不一定得到她的心。不說我的前車之鑑,就連你那廢物手下,嚴簡,也是一樣。”
李恪緩緩坐了下來。
蔣鈺繼續道:“根據情報,辛小縵曾經是嚴簡的娘子。可是她居然詐死脫離對方。按照你們這個朝代的規矩,一個女子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算自己的夫君對她再壞,她也必須守節。而她居然改名換姓,依靠另外一個男人成就了事業,在長安城裡活得風生水起。還跟那謝連成不明不白,這樣的人似乎應該被吊死,或者是……浸豬籠?”
李恪忍不住的道:“那是因爲嚴簡害了他們的孩子,而且爲了保護自己喜歡的女子,在新婚之日將她這個結髮妻子給囚禁。”
“那算什麼?我看古書,曾經就有說過丈夫賭錢賣兒賣女,最後將自己娘子送給別人暖牀,那女人還什麼也不能說,只能自己怨嘆命運。”
李恪嘆氣:“辛小縵,她……不同。”
“唉,你這麼說我越是想要見見她。也許,見過了之後你們之間還會有另外一條路。”
李恪眼角一跳,笑道:“路?你以爲我喜歡她,所以想要納她做妃子麼?”
蔣鈺笑道:“我可什麼也沒有說。如果,你不願意見她我也無所謂。依照我現在的樣子,就算見到了對方,知道了她是我那個時代的辛小縵我照樣什麼也不能做。”
李恪氣一順,不再言語。
辛小縵自從被查出了有孕,身邊照顧的人就多了起來。相比懷着辛小寶時候的辛苦趕路,這個時候她差點被人捧成了玉人兒。
走路怕她跌倒;端茶怕她燙着;吃飯爬她噎着;睡覺爬她冷了;就連書也不許看,只讓辛小寶捧着念,她只需要好好躺着安靜的聽。
她成了那易碎的玉如意。
雖然不大自由,可是這個肚子裡的孩子是衆多人的期望,也是她與謝連成唯一夫妻之實的結晶,是謝連成唯一的血脈。就算心裡不快活,她還是要裝作欣然,並且接受大家的安排。
這日,辛小寶獻寶一樣的給她帶來一個人,卻是一名胡姬。能歌善舞,彈得一手好琵琶。她索性叫得平日裡不得閒的衆人一起看了一場小型歌舞會。衆人歡歡喜喜的玩鬧了一番,等到辛小縵乏了才散去。
辛小寶現在已經完全接手了她的事情,任何消息和信件都不到她的手上,只讓她一心一意的安胎,每日裡流水一樣的喝着湯藥。
她總是會在醒醒睡睡之間發一身汗,大夫只道是好的,算是排去身體裡其他的毒素,其中因爲還有天山雪蓮的功效,她的面色也一日比一日紅潤。
今日鬧得有點過,衆人在身邊的時候她還好,一旦獨自一人,心裡就免不了的去想,回想那些日子。
此時此刻,這又是謝連成經常出入的房間,那相思的思緒更是止也止不住。
百娟曾經隱晦的提出過要給她換一個院子,可她不願意。這裡本來就是她的地方,也是謝連成每次回來必先過來的房間,潛意識中她還在等,等一個奇蹟。
她根本不願意去想,也根本不願意去聽,任何說謝連成不再回來,已經消逝的話。
她只是在夜深人靜或者平日裡獨自一人的時候呆在房內的時候,安靜的回憶,細細的體會,慢慢的抓住一個希翼,讓自己有個支撐,然後期待。
這份期待成了她現在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發了汗後,人更加睡不着了。她索性爬了起來,自己披好衣物,雖然房內燃着上好的木炭,可她不想自己身體出任何意外。
慢慢的遊走在整個房間。看看緊閉的窗邊是不是有條縫,謝連成回來的話肯定直接從有縫的窗戶跳進來;書桌上是不是有賬本,他回來的第二天肯定要看,賺銀子討老婆是他的宏願;梳妝檯上那根碧玉的簪子是否在,他回來之後都喜歡看自己帶着;書架上是否有新的遊記和雜記,裡面有一大半的書都是他帶回來給她解悶的……
還有……
她輕輕掀開木架上的錦布,裡面一架古箏。她總是在心情浮躁的時候偶爾撥動兩下,每每不成曲調,人也奇異的安靜。謝連成卻是彈得一手好古箏,兩人獨處的時候也會彈給她聽。其實,他愛的是鼓。那種很大一面的獸皮鼓。敲擊起來聲音渾厚,低沉,大氣。那是男兒的豪壯,開闊。
手指隨意的撥弄,眼中的一切有點模糊卻是不妨礙她知道身邊有着什麼東西,這房內的很多都有謝連成的影子,每望向一處她就自然想起了對方曾經在那裡做過什麼,說過什麼,是否發過呆,做過鬼臉,或者調笑過自己兩句。
思緒不停的蔓延,怎麼止都止不住。手指一波動,古箏發出清越的聲音,境由心生的再撥弄幾下,慢慢成了曲調:“想要長相廝守卻人去樓空,紅顏也添了愁……是否說情說愛終究會心事重重,註定怨到白頭;奈何風又來戲弄已癒合的痛……免不了頻頻回首……奈何愛還在眉頭欲走還留,我的夢向誰送……離不開思念回不到從前,我被你遺落在人間。”
越唱越哽咽,那曲調也越來越熟悉,那胸中的鬱結被古箏的弦牽引,她喃喃幾聲,聲音由小而大,由乾澀到深情再到悲痛,一聲聲似乎要唱出自己的真實心情。
“心埋在過去,情葬在淚裡,笑我戀你戀成顛。情願夢醒成空偏又多折磨,只見紅顏消瘦;是否說癡說狂終究會淚眼婆娑,註定不能重逢……”
“這是……”李恪本來悠閒的腳步突然頓住,一時受到那歌聲吸引。只覺得心裡被什麼撕扯,攪動,痛得人沒法前進。
那歌聲,引路的百娟自然也聽到了,臉色一變,卻是也隨着李恪停了下來,臉上欲哭無淚,好半天才道:“王爺,您可否……稍等。”
李恪不置可否,只問:“……這是何人在歌?”
百娟轉過頭去,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眼中的水滴,哽咽道:“是,家姐。”
“……”李恪低下頭,腦中突兀的響起蔣鈺的叫喊:“這歌……是她,是她,……絕對是她,縵兒……是縵兒。”
李恪一驚,吶吶的問:“什麼?”
“是她,是縵兒。”蔣鈺只管大叫,好像猛獸突然受到刺激想要掙破鐵柵。
“慢點,你是說……”
“去見她,帶我去見她。”
“不要激動,你好好說話,我們這不就是要去就見她麼?你安靜點。”
蔣鈺完全聽不進李恪說什麼,他只震驚的聽着這麼熟悉的歌聲。這種歌曲不是這大唐的歌曲。他在李恪的身體裡,早就跟着他見識過大唐的歌舞,從來沒有人唱出如此白話的歌曲,特別是,這歌還是辛小縵曾經最愛唱的。那時,他們公司一爭取到重大客戶,全公司就會出去K歌,辛小縵最愛點的就是這歌。
蔣鈺非常熟悉。雖然這歌喉還是很陌生。可是,這個時代應該不會有人會二十世紀的歌曲。
他十分的確定,一定是辛小縵。
心裡的驚喜瞬間將他的理智淹沒。他只想趕快跑過去見到那個女子,那個他虧欠了太多太多的女子。他想要告訴她,他沒有背叛,他只是……他只是當時的一時糊塗,他……
李恪只覺得蔣鈺在他的身體裡東竄西闖,早就失去了平日裡的冷靜和漠然。這種不受頭腦控制的蔣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不由得有些慌張。好在百娟的心思根本不在李恪身上,自然也沒有發現李恪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