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池阿母倚窗開,黃竹歌聲動地哀。八駿日行三萬裡,穆王何事不重來。
蕭詭走過堪稱‘瑤池’的天池的時候,明鏡一般的湖面將他白色的衣襟襯托得更加潔白,跟遠處青山雪峰山峰倒也相映成趣。周邊山坡上長着不知年月的雲杉、白樺,到處一片風光旖旎,美若仙境。
可惜,蕭詭沒有絲毫的心情去欣賞。
這裡已經是天山的第一神峰,就算是武藝高強,內力雄厚的人再此處也絲毫施展不開,空氣稀薄到任何人也不敢有太大的跳躍性動作,生怕一個不小心人就暈厥了過去。所以,蕭詭從上了第三神峰起就已經是徒步上山了,一步一個腳印,硬是走了幾天這才爬上第一高峰。冰雪覆蓋下,渾厚的內力也只能讓他抵禦寒冷,腹中飢餓得恨了也就啃兩口肉乾。
他絲毫不敢耽擱,如果在這裡再找不到謝連成,他自覺自己也只能送到元老派的手中待宰了。
從小看到大的美景此刻在他心中已經成了催促人命的符咒,而他必須在這寬闊無邊的符咒裡面找尋一個武力比他高強十倍的人。
蕭詭已經沒有哀嘆的心情。
蕭詭得到蕭一笑的消息,知道她使計讓謝連成出手幫忙。而謝連成也的確來了天山,甚至還跑到天源教的總舵去遊蕩了一圈,甚至在來天山的路上遇到了以前隱退的元老們,大戰了一場。之後,謝連成遁入天山,銷聲匿跡。
誰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到底是受傷了還是在集中精力養精蓄銳,在等蕭殤到來就一舉消滅元老派那羣老而不僵的老不死?一切都無法定論。
那些隱退的元老們料想也是吃了虧,到得教會幾人都是閉口不言路上遇阻的事情。元老們在天源教被蕭殤收服的時候就見過謝連成,這次如是盛了,少不得衆人會錦上添花的誇耀一番,以打擊蕭殤親信們的積極性。而他們什麼也沒說,武林鬥爭不是勝就是敗,打和卻是少的。教中分化已經到了囂張跋扈、只差分門而立的地步。元老們遇到謝連成哪有不出狠手的道理;而謝連成是不怎麼出手的人物,一旦出手就要讓對方以後看到他都繞着走。
根據蕭一笑給蕭詭的暗示,此時的謝連成是誰也招惹不起的。話中不輕不重,不過分擡舉也不貶低,像是一碗靜得出奇的水,怎麼傾斜碗麪水都不會滴漏分毫。
蕭詭看到那暗示的時候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過,他比蕭殤更加明白謝連成這個人物的恐怖。當年,蕭詭爲了查探蕭殤的武功能力,曾經去魔教的舊址暗訪過曾經的修羅場,見識到了蕭殤霸道武力下的血腥,讓蕭詭對對方那直截了當卻又有大師風範的武功敬重非常。鬼使神差下,他在魔教的暗門處又去翻找謝連成武功絕學的蛛絲馬跡。到如今,蕭詭還清晰的記得當時心靈受到的震撼和身臨其境後身體自然的產生的恐懼。
蕭殤的武功雖然高,卻是還會給人留個全屍;謝連成的打鬥現場卻是看不到一舉屍體,連歲月留下的屍骨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滿山遍野的紅色無名花朵,那花兒的顏色幾乎都是被血液染成,連腳下的泥土隔了兩年還沒有恢復本來土色。站在那一片花海中,蕭詭找不到一根骨頭,看不到一小片衣裳的碎片,在他不死心的仔細搜索下才發現真相。
當年,謝連成是將魔教教衆堵在這門口,生生將衆人撕裂成千千萬萬的碎片,連骨頭都給震得粉碎找不到一塊完整。所以,那些血肉才能無間隙的融入泥土,化成肥料孕育了這一方土地。
謝連成在江湖上名聲不顯,不是因爲他殺人不多,而是因爲他殺人根本讓你找不到被殺之人的屍骨,從而都以爲那些與他決鬥的人實際上都不屑跟他決鬥,或者在與他決鬥之前或之後被其他武林人士所殺,也或者直接將那些神秘消失的武林人士的怨氣推到了魔教的身上。
任何人都不知道,也不會想到,謝連成是個沒有血性的‘魔頭’。
蕭詭足足在當地住了半個月,尋找真相。
最後他什麼也沒有說,誰也沒有告訴,甚至於就連蕭一笑也只是知道他去尋了魔教舊址,查看蕭殤的‘豐功偉績’的真實性。
從謝連成從與天源教隱退元老們‘相遇’過後,還守在天源教的元老派的地盤上也頻繁的出現了一些人員調動,甚至有陌生人出入其中,最打眼的是一個黑衣人。
這個黑衣人,在武夷山分舵呆過的人都是知道的。在武林大會的最後一場跟蕭殤對決的就是一個黑衣人。全身上下全被黑色包裹,連臉上膚色也黑如墨碳,一雙眼睛冰寒入骨,武功極是厲害。當時在武林大會上,跟蕭殤苦鬥幾個時辰,硬是從上午比到下午,從臺上打鬥到天上再將比武臺轟榻,兩人招招狠辣,到得最後人們都只能在空中看到一片光影閃爍,招式都瞧不見了,最後結局以黑衣人吐血倒出比武臺範圍爲輸,蕭殤險勝。
當時蕭詭已經在回來天山的路上,這些自然是聽得蕭一笑給的消息上說的。她形容當時真是天地爲之變色,神仙比鬥也不過如此等等。蕭詭雖然沒有看到那場比試,卻是在其他的比武場上見到過黑衣人,再跟教中出現的黑衣人一向比較就明顯的知道他們只怕是一夥的。
目的是什麼,簡直顯而易見。
一個拖住了蕭殤,一個早就在天源教分化教衆,端得是雙管齊下的計謀。
如果黑衣人都是如比武大會的那人一般武藝,天源教的這個蕭詭自襯也是鬥不過。再加上對方明顯的是挑撥離間來的,沒有絕對把握將對方置於死地蕭詭是不會動手。
這樣,找到謝連成的下落就成了首要任務。
蕭詭掃視蒼茫山川,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嘆息謝連成行事詭秘來。相比蕭殤的單純直接,謝連成簡直就是凡事斤斤計較,謹小慎微到讓人齒冷的地步。依靠蕭詭的萬里追蹤不敗的記錄硬是斷斷續續的將他給找丟了十多回,而且還是確定對方肯定在天山的情況下。要知道,天山是蕭詭的老家啊,那有人在在即老家找不到客人的道理?
蕭詭連鬱悶都生不出了!
腦門的汗珠也不知道擦,一雙眼睛將周邊的每棵樹,每個石頭,每個形態有異的草都仔細辨別勘察了一番,再三確認這才往白樺林的深處走去,一邊還要小心掩蓋自己一路行來的痕跡。他可不想追蹤人反而被別人追蹤,那簡直會成爲蕭詭的江湖史記上最吐血的一筆。
他終於在一棵百年白樺樹的根部找到了謝連成獨有的標記,是一根樹葉頭簪形狀的圖案。蕭詭曾經在辛小縵的頭上看到過這種形狀的簪子。想來也應該是謝連成親手打造給她的。
一想到辛小縵那位女子,自然也就想到了蕭一笑。
那兩個人身上的氣質其實極其相似。在他跟辛小縵的有限的接觸中,他也十分的疑惑謝連成爲何會對那個女子情有獨鍾,甚至於還愛屋及烏的對辛小寶寵溺有佳。
他知道,不是每個男人都有那樣的氣度的。一個拋家棄夫,改名換姓的女子,再加上一個仇人的兒子,怎麼看都跟謝連成不配。
謝連成那人眼光之高,蕭詭是明明白白的瞭解。
在他心中,蕭一笑簡直是女中強者,性子跟辛小縵八成相似,可謝連成看蕭一笑的眼神明白的就是不將對方當作強者看待,大有老人望着小孩子玩耍的心態。
辛小縵也很強,在商業上跟蕭一笑也半斤八兩,可謝連成爲何就會愛上對方呢?
只因爲她曾經是他仇人的女人?謝連成不會無聊到想用這種辦法報復仇人吧?何況,那個仇人已經被他整治得非常悽慘了,根本不需要如此的委屈自己去找一個棄婦。
難道是真的愛?
就如同,他蕭詭……愛上……蕭一笑,一般?
這般胡思亂想,之後蕭詭又從一棵雲杉的樹枝上發現了同樣的標記,這裡已經離開始的天池隔了十來裡山路了。好不容易尋到的標記讓蕭詭振奮了精神,自己又趴在地上釋放內力張開五識,仔細聆聽森林中的各種聲音。遠處雪峰山頂吹拂過的風聲、草上冰水融化滴落的水聲、細小的蟲子埋在土裡蠕動的聲音,還好,沒有人的腳步聲,更沒有武功劃破空氣的破空聲。
沒有人跟蹤他。那樣證明,謝連成是安全的,而蕭詭就算找到他,也會是安全的。
一路尋尋覓覓,仔細搜找,又走了大概三十多裡山路,仰頭望去第一神峰竟在眼前似的,這個高度,就算是常年在天山居住的天源教教衆也是不敢獨自上來的。山峰險峻,到了晚秋更是冰雪覆蓋,寒冷異常。
繞過一片凍僵了的樹林,從蒸騰的霧氣中穿過,張眼望去居然是一片綠色。這裡還有一個小小的湖泊,比天池小了不止幾倍,卻是更加清澈,一眼可以望到湖底。湖底居然都是高大的雲杉,還有殘破的一些不知名的樹幹,看那樹木的空心和樹幹的粗細,年代只怕都比現有天山的樹木都要久遠一些。
再遠一點,有幾間木屋。被冰雪皚皚的山峰包圍,攔腰藍綠相間的森林,底部是湖泊,在靜謐的山谷中別有洞天,無風無雨,倒是成了一番景緻。
只見那木屋的一間門打開,一個清俊非凡的男子緩慢的走了出來,隔着幾裡的距離望着他,那目光似乎連蕭詭身上的衣服暗紋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蕭詭最終呼出一口氣,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