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呈合圍座次坐定,那小孩兒偏生不老實,跑上跑下。
那小二正好端得茶來,就被他給攔截在樓梯口。
小孩兒手中的珊瑚鞭子甩啊甩:“你只說這裡有好玩的,什麼時候帶我去瞧瞧?”
那小二一愣,端起茶壺笑道:“小公子不知,這官道以前是座山,住的都是一些獵戶和尋常農家,這邊前山已經挖了,後山還留着,你們來的道上不遠處那一片山林的後面有不少的野味打。如果小公子喜歡,等下我帶你去玩兒,順道打一些野味來給貴客們嚐嚐鮮。”
小孩兒搖頭晃腦:“野味有什麼好吃的,長安城裡想要什麼都有。”
小二恭維道:“小公子嚐遍天下大鮮,我們這裡自然是不入你的法眼。”說着他又靠近了些,細聲道:“公子不知道的是,這後山裡面其實還有一座墳山,這十里之內的人家死了人都埋在那裡。”
這事新奇。那家富貴人家的孩子去過墳山?別說墳山,就連尋常的大山也都是在家人的看護下行走。小孩子坐了很久的馬車,又是耐不住的性子,一聽墳山眼睛就閃亮。
裡面一個女子正好喚:“小寶,在說什麼呢?快過來。”
辛小寶眨眼,那小二機靈的貼了過去:“等下我們偷偷的去!”
辛小寶笑眯眯的點頭,隨手拿出一顆金豆子丟給對方:“賞你的!”說罷,蹭蹭的就跑了。
爲首的兩個女子各自點了東西,自家僕人們又送來一些自備的小點心,都吃了。
辛小寶嘴裡咬着東西這裡在竹子建的房子上這裡敲敲,那裡打打,偶爾往窗外瞄兩眼。沒一會兒就看到那小二在樓下對他揮手。
“小寶,你去哪兒?等下我們就走了。”
辛小寶一邊應聲一邊跑:“我去茅房,馬上就好。”
蕭一笑目光如炬,看到窗外的辛小寶被小二拉着跑過官道往一邊山上跑去,一個眨眼就不見了。轉頭對辛小縵道:“不用擔心。小孩子總要歷一些事,否則長不大的,更何況……”
辛小縵嘆氣,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沒多久就只聽到樓下一陣騷亂,有人驚叫,還有拔刀的聲音。樓道一個漢子衝了上來:“小姐,我們着了暗……算……”話還沒說完人就往後倒順勢從樓梯滾了下去。
二樓的衆人抽劍拔刀,如臨大敵的站了起來:“保護小姐……”
“快去看看怎麼會是……”
“茶水有毒……”
可惜,沒多久,那些看起來深藏不露的人逐漸一個個倒了下去,每個人的臉色都泛着青光,顯然是中了毒。
辛小縵手使勁按在桌子上,面對着這些變故眼睛還不由自主的望向外面,想從山林中發現辛小寶的影子。
蕭一笑穩穩的坐在位置上,杯中的茶水一口也沒喝,面對變故眉頭都不聳一下。
樓下的刀劍拼殺很快偃旗息鼓,樓梯口咯吱咯吱的有人踩了上來。那人似乎走得很緩慢,每一下腳步都重愈千斤,還有沉重的木頭敲擊在竹竿上沉默的響聲。
壓抑的氣息從那小小的入口瀰漫到整個房間,每一個腳印都似乎落在人的心上,蕭一笑嘴角掛着不羈的笑意。辛小縵被這氛圍一激,反而穩定了下來,人自然而然的退到角落,這種江湖鬥狠不是商場,她一個沒有武藝的女子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索性讓出道來,讓真正的對決之人一目瞭然。
表面看起來,卻是她禁不住壓力,舍下蕭一笑表現出的懦弱。一退之間,蕭一笑的處境就更加明顯了。
“喝!”那人猛地一個叫聲,開始還勉強支撐逼毒的幾個護衛被無形的內力震盪,紛紛口吐鮮血,歪斜着都倒下去。
樓梯口一個人影出現在了衆人面前。酒糟鼻,厚脣,一雙好像燈籠的眼睛缺了上眼皮似的,明明沒什麼神色卻讓人心裡發寒。
‘叮’的一聲,好像鼓脹圓滿的球體被一根細小的針給穿透,辛小縵只覺得心裡一鬆,呼吸瞬時順暢了起來。高手對決,只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可以破除對方施加的氣場,只是裡面所包含的功力就不是辛小縵這等女子所知道的。
蕭一笑淡淡的道:“我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酒和尚。怎麼,你不去酒樓醉酒改成到這茶樓喝茶了麼?”
那酒和尚哈哈笑道:“蕭丫頭,我們又見面了。這次你帶了多少酒來孝敬我和尚啊?”
蕭一笑一眼撇向大路上的馬車:“我車裡的那些酒你都偷了吧!居然還跑動這裡來找我要酒。怎麼,在那吳王府上沒好酒招待麼?”
酒和尚大搖腦袋:“那王府有什麼好酒,再好也比不過你蕭丫頭自釀的‘千手觀音’。丫頭,你既然知道我來找你,居然沒有隻備了那些粗劣貨色,你這是瞧不起我和尚。”
蕭一笑眼中笑意更濃,從腰間拿起一酒葫蘆來,往桌上一蹬:“想喝就自己來拿!”
拿字還沒說完,銀光一閃,蕭一笑的攻擊就已經衝到了酒和尚的面門。
“錦繡鞭!”酒和尚驚訝,等到那鞭子離眼珠還差幾毫,圓滾滾的腦袋一偏就閃了過去。可那鞭子好像知道他的動作,鼻尖剛剛從鞭子中間擦過,那鞭頭如扭動的蛇唰的打在了他的後腦上,上面的倒刺拉出一片血色。
酒和尚吃痛,反手一個板橋想要去抓那鞭子,這動作放在平常是險中求勝,可明顯的他低估了鞭子本身的作用。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錦繡鞭。
除了當年在魔教之人圍困蕭天下的時候,有人見識過它的威力外,活着的人跟它比試過的不超過五人。很不幸,酒和尚以前見到的錦繡鞭已經是很多年最初的版本。
如今的錦繡鞭,是由上萬跟細如髮絲的蜘蛛絲絞制,再用水銀浸泡,將穿山甲的鱗片切成細末包裹在蜘蛛絲裡面,外皮用了不滿一月的竹葉青蛇皮,滑嫩青翠韌性高,再在上面添上蕭殤的獨門暗器‘銀絲’深扎內裡,別說用手抓了,就算你用鐵板抓也會被它扎出無數個細小窟窿。
可蕭一笑是個無所用起極的女子,既然鞭子上有暗器,暗器就自然有毒,這毒開始的時候對方是感覺不到的,只是一旦運功,毒素就會緩慢的深入肉體,入血液,再到骨髓,讓你從裡到外成爲一個比竹葉青還青嫩的青人,等到全身變成青色的時候也就是人死的時候。死之前大腦已經被毒液侵透,無法說話無法吃飯,甚至於無法指揮身體做出任何反應,只能每日裡感覺細細的銀針扎着骨頭,口中如同蛇一樣吐着信子,眼睛也變成青色,那個時候人已經不成熱鬧,而是成了包着蛇皮的人。其中的折磨不是尋常人可以忍受的。
酒和尚很久以前跟蕭一笑的一場打鬥,就對她的爲人有個基本瞭解,本來是準備去抓鞭子的手臨時改變了主意,這個人的身體化成麪條似的,應從鞭子的幾個環狀縫隙中給穿了出去。
那鞭子落在地板上,哄的打出一大片細碎的竹竿。
漫天揮舞的翠綠色中,蕭一笑的那一抹笑意輕蔑而又邪魅,那眼神幻化成蛇類的金色,閃動異樣的血腥光彩,酒和尚全身內力展開,將地板的碎片竹子屏蔽在人體之外,那尖細的東西被真氣一激,反而集中向蕭一笑飛刺過去,酒和尚的反擊不謂快速,可是蕭一笑的身形更加快,如果說人跟蛇對抗的話,在你沒有把握抓住它七寸的時候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因爲你的任何看似快速的動作都抵不過蛇類千萬算計中暴起的一擊。
空氣中還是‘叮’的一聲,就好像開始蕭一笑衝破壓力的那根針落在地面上的聲音,這次衝破的不單是對方的攻擊,還有對方那肥大的身軀。
酒和尚那沒有上眼皮的眼睛瞪得很大,其中驚詫,不可思議,絕望一一閃過,那渾身厚重的內力隨着人的倒下而衝散開,最終全身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辛小縵撫着胸口,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呼吸,這才問蕭一笑:“你沒事吧!”
對方拍拍手掌:“我還以爲這些年他會有些長進呢!切!這點武功都不夠我暖身的。”
“……”辛小縵看看周圍慘烈的紅樓衆人:“他們怎麼辦?難道真的都中了毒麼?”
蕭一笑隨手丟了一包東西給她:“中毒是真的,不過這毒藥有點邪門,我有跟你說過沒?我不但開妓院,我還專門買毒藥,很不巧,他們中的毒也是我名下生產的。”
“……”辛小縵扶額:“你上輩子是不是黑社會老大的女兒,怎麼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黑心。”
蕭一笑大笑:“噎,你不說我還真的不記得了。我前輩子的那老子還是被我給殺的。”
“…………”
蕭一笑再擺擺手:“不過,我也被我哥哥給殺了。噎,好像是姦殺,你信不信?”
辛小縵定定的看着她,半響,問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你準備把小寶培養成黑社會老大?”
蕭一笑眨眨眼:“蕭殤那笨小子只能玩正派,小寶當然要去做反派啦!否則這日子過得多沒趣味。”
辛小縵覺得,其實他們之中最厲害的人應該是蕭一笑,她辛小縵做得那些壓根只是小兒科。
不過,這話大家心裡知道就好,她是怎麼也不會說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