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徐嬤嬤走進西廂的屋子,蘇淺不由得一愣。
雖然有心理準備,可她還是沒想到這裡用來洗澡的,竟是電視武俠劇中經常出現,用來給人泡藥用的大木桶。
“小姐,這是您換洗的衣物,若無別的事,老奴便先退下了。”
“恩!”看了一眼徐嬤嬤放到凳子上的衣物,蘇淺才輕聲答應。
徐嬤嬤後退幾步轉身出屋,“吱——啊——”拉長的關門聲像一道線,給蘇淺隔出一個獨處的空間。
看着木門閉緊,蘇淺呼出一口氣,一路來的緊繃終於稍稍鬆開,從腰間摸出一件物件,攤開手掌放在眼前,卻是雕獸鑲鑽的匕首,最扎眼的是連接刀和柄中間的圓環上那顆小指大的藍色鑽石。
這是她從自己醒來的屋子裡摸出來的,也是找到誰害了這個身體的唯一線索。
輕輕的將匕首放到換洗的衣服間,蘇淺才踩上小凳走進木桶中。她不是真正的傻公主,這匕首對於她來說卻也有用,畢竟知道誰害“自己”,也能多一個防範,多一些生存下去的可能,她可不想才從枯井中出來,又被人扔進去。
不知道是熱水的溫度適中,讓蘇淺這一晚的勞累散出,還是身體真受了些看不到的傷害,蘇淺的眼皮不覺的越來越重,迷濛間徐嬤嬤似乎進來了……
“世子,世子,該起牀了!”迷迷糊糊中傳來徐嬤嬤叫喚的聲音,蘇淺微微皺眉,感到旁邊窸窣坐起的動靜,才猛的睜開眼睛。
“姐,你醒了?”恆兒的聲音在蘇淺耳邊響起。
蘇淺微帶茫然的看着對方,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昨晚已經穿越到這個世界了,當然也反應過來眼前的孩子名叫恆兒,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弟弟。
“恩!”輕輕的恩了一聲,蘇淺跟着坐起,捂着有些頭疼的額頭對着恆兒問道:“我記得我昨晚在洗澡,怎麼一醒來就在這睡了?”
“公主忘了嗎?你昨晚洗澡睡着了,是老奴送你回來的。”和昨晚單獨面對時的態度不同,一旁的徐嬤嬤對着蘇淺微笑道。
徐嬤嬤一邊說,一邊在木盆中投着布巾,安靜的屋中除了嬤嬤的聲音,便只剩下投布的水聲。
蘇淺搖搖頭,還真的沒什麼印象了,所有的記憶都停在洗澡的時候,也許昨晚太累了吧!
“世子,來,先洗洗臉,早膳已經準備好放在廳中,一會吃好早餐也好去品書齋做功課。”徐嬤嬤將擰乾的布巾遞到恆兒手中。
恆兒接過徐嬤嬤手中的布巾剛要放到臉上,聽到徐嬤嬤的話,手上的動作一頓:“我不去!今天我要陪我姐!”
“世子,這可不是任性的時候,您已經兩日不曾去做功課了,萬一君上問起你的功課,發現你沒去品書齋,再讓國夫人發現,您這些年的認真可就白費了!”徐嬤嬤微不可查的隆了隆眉頭。
“我本來就是爲了姐姐才認真做功課的,現在姐姐恢復神智了,我要陪着她!”恆兒看着徐嬤嬤堅定的說道,眼中的光芒帶着一絲倔強。
“公主還有老奴照顧不是,世子你便安心的去品書齋吧!”
“我不去。”恆兒擡頭看着徐嬤嬤,嘴巴抿的緊緊。
“怎麼可以不去,這一切可都是爲世子您的將來。”徐嬤嬤盯着恆兒說道,只是看着恆兒的表情,輕嘆一口氣:“好了,別任性了,再不去用早膳,早膳可就涼了!”
“我不會去品書齋的。”恆兒盯着徐嬤嬤的眼睛突然大聲說道:“我不會讓你趁我不在的時候將我姐送回冷宮的!”
冷宮?似乎昨夜徐嬤嬤也提及過冷宮,恆兒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蘇淺擡手揉揉額間,做別人活着還真麻煩,才一天不到的時間就頭疼的可以!
“公主呆冷宮,那是君上下的旨,若讓君上知道世子將公主留在這裡,讓國夫人鑽了空子,影響到世子的地位,老奴百年之後怎麼向死去的夫人交代!”
“世子之位,世子之位,徐嬤嬤只會拿世子之位勸我,當年若不是您說只要我好好的當世子,就能保護姐姐,我一定不會抱着這世子之位,我一定會拼命留住姐姐,絕不會讓父王將她送入冷宮。”
恆兒看着徐嬤嬤大聲吼:“可是結果又如何,世子之位根本不能保護姐姐,它反而讓我只能看着蘇桀蘇笉欺負她,爲了世子之位,我只能在她失蹤兩日後在枯井中找到她!”
恆兒深吸一口氣:“我要這世子之位有何用,它根本不能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看着這樣的恆兒,蘇淺心中揪起,老天爲什麼要讓她佔這樣一個孩子的親人的身體!這個孩子本只是一個無血緣的陌生人罷了,可是看着這孩子的所作所爲,她真的忍心將這孩子當做陌生人?她雖然不是這孩子的姐姐,可如今這孩子的姐姐卻偏偏是她!
蘇淺突然輕輕一嘆。
春日午間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彷彿一個溫柔的情人極盡心思的呵護。
坐在院子中,蘇淺彎着頭看着從恆兒處要來的遊記,只是看了不一會,便有些煩躁的將手中的書放下,擡頭看向坐在自己對面一起看書的恆兒。
這孩子已經陪了她一早上了。雖然和這孩子一起感覺很安全,可偏偏蘇淺心中有些莫名的彆扭,不希望這孩子再繼續陪自己。
或許蘇淺自己還沒意識到,兩個人相處越久,牽絆也就越大,特別是被一個人一心一意對待,偏偏她是個不喜歡揹負陌生人的人,這中間的矛盾在她心中激盪,她也就無法心平氣和來。
“恆兒。”蘇淺皺着眉,還沒反應過來,便發現自己已經將孩子的名字喚出口。
“姐?”恆兒擡頭疑惑的看向蘇淺,這是蘇淺自昨夜後第二次喊他名字,還喊的那麼認真。
聽到恆兒的聲音,蘇淺反而稍稍遲疑,好一會纔開口:“我想了許久,徐嬤嬤說的是,你該去做你現在該做的事,而不是留在這裡陪我!”
“是不是徐嬤嬤和你說了什麼?”恆兒盯着蘇淺緊張的問道。
“徐嬤嬤能和我說什麼,只是我自己這麼想的而已。”
聽到蘇淺的話恆兒似乎輕輸出一口氣:“姐不要多想,反正世子之位我也不在意的,不去做功課不能再當世子又如何,只要我們姐弟能一起生活,對恆兒來說就是最好的!”恆兒看着蘇淺認真說道。
聽到恆兒的話,蘇淺微微一怔,不禁喃喃自問:“一起生活就是最好的麼?”
曾幾何時她竟忘記自己也曾有一個這麼簡單的願望,有人能對她簡單的說上這麼一句。
從陽臺上被姐夫推下前的情景似乎都清晰起來,她是個討厭麻煩的人,可她更討厭看到別人被自己最重視的人背叛,不然表姐夫出軌,她這個小姨子只要去告訴表姐便可,根本不用去多做什麼,特別是這個表姐跟她並不很親。
可她無法忍受表姐爲了一個男人放棄家中財產繼承權後,最終卻得來背叛,因爲,這種一個人爲了一個人可以放棄一切的感情,她從沒得到過。
她無法忍受,自己想得到卻怎麼也碰觸不到的,擁有的人卻如此揮霍。
莫名的惆悵起,蘇淺擡頭仰頭,蔚藍的天空配着白雲柔的人暖暖的,她的嘴角卻爬上一抹苦澀,她曾那麼希望父母能在她年幼時能偶爾放棄一下事業陪在她身旁,那麼希望別人吃全家餐時,自己不是一個人呆着,即使知道想法自私,她還是希望親人對她說上一句只要一家人生活一起就好。
什麼時候忘記的呢?是自己長大也開始忙碌的時候?還是再不奢望這種感情的時候?
“姐,姐,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恆兒焦急的聲音將蘇淺驚醒,這才發現她仰起的臉上竟冰涼一片,不知不覺間竟是落了眼淚也不自知。
隨意的抹去臉上的淚水,蘇淺穿越後第一次正視眼前這個孩子,這個一句話觸動她心底的孩子。
眼前的孩子長的比她那夜看到的要秀氣,偏瘦的臉龐上,孩子氣的眉頭時時刻刻都緊皺着,彷彿有什麼化不去的擔憂,眉峰下,那雙大大的丹鳳眼複雜着不該是孩子有的深沉,那無助又想要保護人的堅決,那般矛盾,卻又直指她心底。
她發現,就這麼被一個孩子看着,她竟也被這雙眼睛震撼到:“你真的認爲和姐姐一起生活就是幸福嗎?”
“當然!”對於蘇淺的問話恆兒雖然有些茫然,可這本就是他的心思,一聽到這問題,本能讓他不經思考便回答了蘇淺的這個問題。
是他的錯覺嗎?眼前的姐姐,似乎只是擡頭低頭間便和之前的姐姐不同了。恆兒眼中微帶疑惑,他根本不知道他最樸實的一句話能觸動一個現代八零後那顆虛無的心。
蘇淺的嘴角突然扯出一絲弧度,臉上露出一副懶洋洋輕鬆的模樣:“恆兒知道我最怕什麼事情麼?”
“最怕什麼?”
“最怕麻煩!”說着蘇淺微微一頓:“可是我突然發現,你也許會是我喜歡的麻煩!”
“姐,你在說什麼,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恆兒滿臉不解,他的小腦袋瓜子又怎麼能想的通一個穿越者跳躍性的思維。
只是某個人在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想好自己存在這個世界的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