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春明已經五十多了,在周安縣擔任常委副縣長也已經快十年了,算得上是縣委班子中的元老級人物,若非後面的靠山不硬,怕是早就飛黃騰達了,可惜這老頭的眼光差運氣背,老是趕背集,只要是站隊,他選的哪一方肯定長不了,但老溫見風使舵的本事卻爐火純青。
周曉筠還未曾擔任縣委書記的時候,溫春明就站在縣委書記的麾下,結果在與錢慶志的爭權奪利下前縣委書記黯然倒臺,隨後溫春明便迅速投到錢慶志的陣營,等錢慶志走了,溫春明卻沒法投靠周曉筠,幸好趙廣寧的呼聲極高,便毫不猶豫的站在趙廣寧的旗下。
趙廣寧倒黴之後,溫春明非常明智的歸順了縣長譚靖涵,不過鑑於之前的幾次站隊所受到的教訓,溫春明開始有保留的投靠,反正他是周安縣的元老了,手下自然有一幫人馬,也不怕誰會給他氣受,縣長也罷縣委書記也罷,勝負未定之前對他只會拉攏不會打壓。
不過讓溫春明氣悶非常的是家事兒,溫春明有一子二女,兒子今年剛大學畢業,走關係進了市檢察院,當了一名檢察官,小女兒去了英國留學了,大女兒卻是高中還沒讀完就輟學了,整天跟個小太妹似的在街上胡混,最後嫁給了混混出身的郝春喜。
溫春明自然是半個眼都看不上這個混混女婿的,但架不住女兒喜歡啊,最後不但把女兒交給了郝春喜,還把郝春喜弄到市容執法隊去,幾年下來,終於提拔成大隊長了,作爲常委副縣長,溫春明對縣裡的一些發展趨勢還是比較清楚的,讓郝春喜進市容也算是謀算較遠。
周安縣在未來的幾年內,隨着城市的發展,成立市容局是早晚的事兒,而且已經有了這麼一個提法,溫春明把女婿弄到市容執法隊當隊長,實質上就是一把手,一旦市容局成立的話,有這個資歷,加上他的努力,當一個副局長甚或局長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郝春喜居然會因爲卞恆這個倒黴鬼,跟縣委副書記張楓結怨,按說這等怨氣放在他身上忍忍也就過去了,張楓未必會放在心上,甚至回過頭就忘了這茬,但郝春喜卻心存怨憤,千方百計的想要找回面子。
什麼樣的人就有人麼樣的思路,這是由他們的身份地位以及眼界所決定的,郝春喜結交的都是下九流的街皮混混,打探消息確實有一套,加上張恪夫婦本身就有些膚淺,愛顯擺,沒怎麼費勁便讓郝春喜得知了他們與張楓之間的親屬關係。
郝春喜與妻子經營着恆源商貿,與張恪本來就是冤家對頭,爲了客源甚至一些貨物的價錢之類雞毛蒜皮的事情沒少發生過齷齪,有了這一層的關係,加上內行人的緣故,郝春喜很容易就找到了張恪的致命軟肋。
讓人蹲候跟蹤,費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郝春喜把張恪的庫房什麼的查了個底兒掉,然後便動用了關係,請客送禮的手段齊出,加上身後的背景,終於讓工商衛生菸草等部門組成聯合執法隊,來了一次突襲,當然了,遭受池魚之殃的商店也不少。
等張恪的商店被查封之後,郝春喜才得意洋洋的把這事兒當笑話跟溫春明說了。
溫春明心裡本來就不舒服,對張楓很是看不慣,郝春喜又掌握了切實的證據,所以他也就懶得管這事兒了,即便是因爲這件事得罪了張楓,諒張楓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何況溫春明還知道,張楓因爲出公差,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在縣裡露面了。
昨晚後半夜,溫春明突然接到電話,說是城關派出所的黃膺帶着人把女兒的商店封了,正在大肆破壞,說是在裡面找犯罪證據,溫春明當時就惱了,這不明擺着報復麼,他是知道張楓與公安系統的關係的,畢竟做過一任局長麼,雖然時間並不長。
給他報信的自然是城關所的副所長老趙了,所以對於這些公安的一些手段太清楚了,更何況,周曉筠被人栽贓販毒的例子不遠,那可是縣委書記,郝春喜與其相比,在這些無法無天的公安眼裡,連個屁都不算,所以,也不管是不是已經三更半夜了,一個電話就打到政法委書記陶金忠那兒,把黃膺欲要栽贓的話遞了過去。
周安縣就這麼屁股大一點地方,陶金忠沒怎麼費腦子就把前因後果猜了個七八成,因爲川湘居的事情,他已經受了一次教訓了,自然不會屁顛屁顛的去趟渾水,眼珠一轉,就把葉青給派過去了,讓葉青親自帶隊過去看看,至於他打的什麼主意,別人卻是無法猜透。
天還不亮,城關所黃膺破了一宗大案的消息就傳遍了,唯獨把張楓給漏了,知道消息的人要麼一位他還沒有回來,要麼就是想當然的認爲此事兒就是張楓搞出來的,所以都沒有跟張楓提這個話茬,連縣委書記徐元都是一掠而過。
其他人卻被這個消息給弄傻了,郝春喜是什麼人?周安縣官場鮮有不知道的,除非是像黃膺那樣跟恆源商貿沒啥交集的人,作爲常委副縣長溫春明的女婿,副縣長郝春來的弟弟,縣裡不知道有多少部門單位都是在恆源商貿定點消費的。
所以,幾乎在同一時間,周安縣官場都集體失聲了,五公斤的冰,剛剛破獲了全國最大毒品案的周安人,鮮有不知道五公斤冰會判啥刑的,這是誰這麼黑,竟然想把常委副縣長溫春明的女兒女婿一起送去見馬克思?
等到張楓昨晚回來的消息傳開,再加上昨天很多人有意宣揚的張恪商店被查的消息,多多少少的就有人琢磨開了,這是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腳啊,只是這一腳踹得可有些狠,一下子就把人家女兒女婿全部送上斷頭臺了。
溫春明得到消息自然要早得多,恆源商貿被查封,溫倩倩和郝春喜被縣公安局帶走,當時就有人暗中給他通了消息,溫春明的第一反應就是果然被人栽贓了,當時差點兒氣得沒背過氣去,先後撥出了幾個電話,結果都是杳無音訊,最終,他還是撥了縣長譚靖涵的號碼。
譚靖涵倒是挺和氣,讓他稍等,然後就打電話詢問情況去了,間隔了整整半個小時,溫春明才接到譚靖涵的回話,把當時的情況很耐心的跟他講了,結果只有一個,不存在栽贓陷害的事情,而且還有一個讓他很崩潰的消息,郝春喜直接供認不諱,只是撇開了溫倩倩。
既然已經認罪,溫春明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撈他出來了,只能是重判輕判的區別了,而且無論如何,郝春喜的事情都會讓溫春明受到影響,溫春明心裡還擔心一個問題,以溫倩倩的性子,那是絕對不會放下郝春喜不管的。
郝春喜在關鍵時刻自己攬下所有的罪行,只怕越發會讓溫倩倩不顧一切的去救他,這個任務,最終也只能是落在溫春明這個當老子的頭上,溫春明自忖,還沒本事把郝春喜從監獄裡面撈出來,若是能不判死刑,恐怕都是天大的運氣了。
天亮之後,溫春明才知道張楓昨晚已經回到縣裡的事情,不可或免的,昨晚的事情就被他當成了張楓的反擊,對郝春喜不知輕重的招惹做出的反擊,只是這個反擊太毒辣了,竟然是要把女兒女婿往死裡整,此時他倒是不會想,若是沒有販毒的事兒,張楓如何去整他?
不是沒想過妥協,去向張楓求情,但溫春明卻清楚一件事,郝春喜如今已經是罪證確鑿供認不諱了,哪怕是與張楓和解了,郝春喜的罪責也是逃不掉的,因此,心裡的怨憤一下子全化成了對張楓的仇恨,所以,對張恪的查封,就決不能手軟。
技術監督局的郭懷玉就是接到了溫春明打的招呼,這纔跟張楓彙報的,得到張楓的指示之後,郭懷玉心裡也是鬆了口氣,張楓的態度既有些出乎預料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有了他的首肯,自己的稽查過程中真的查出了問題也不要緊。
跟着昨天的那班聯合執法組,郭懷玉領着幾個技術監督局的骨幹,一起去張恪家被查封的庫房,商店他們壓根兒就沒想過去查,真正的重頭戲都放在庫房了,昨天查封之後,聯合執法組的人晚上都沒有放鬆,暗中仍舊在盯着的。
不過,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張恪夫婦守在庫房門口,誰都不許靠近,王慧直接橫睡到庫房門口,而且還放話了:“張楓是俺二弟,我看你們誰敢進俺家庫房”
這些聯合檢查組的人,大多都知道張恪是縣委副書記張楓的大哥,本來也就沒有誠心爲難張恪的意思,若是王慧稍微會活人,昨天也不至於發展成那樣,這些人最終能看在方嵐的面子上緩上一宿,就是很明顯的訊號。
可惜王慧不會來事兒,反而是鴨子嘴,臭硬臭硬,在張楓和自己父母家人面前都不說實話,何況這些檢查組的人,始終都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等今天技術監督局的人也出現之後,王慧開始撒潑了,之前給張楓打了幾個傳呼,而且還是用家裡的電話打的,但沒有等到回話,兩人只好親自出馬,守在庫房門口,她還就不信了,看張楓管還是不管。
郭懷玉打電話給張楓彙報的時候,等在家裡的溫春明也接到了消息,得知現場的情形之後登時一喜,立即打電話出去,一邊暗中宣揚推波助瀾,一邊暗中讓人帶着設備過去,爭取弄點材料,到時候捅出去,操作得當的話,也夠張楓喝一壺的。
要不怎麼說溫春明的眼光差呢,他之前只是想到了張楓會攔阻聯合執法或者技術監督局出面,他早就等着了,誰料張楓根本就沒理會,溫春明也不清楚,究竟是郭懷玉等人沒跟張楓彙報還是張楓對處理這件事有其他的想法。
等他安排的人趕到南新街,現場卻已經被縣公安局的警察給清理了,除了工作人員,閒人連靠近一下都做不到,隨後就看到幾輛大卡車從裡面開出來,等到警察離開之後,裡面啥也沒有了,也沒有見到張恪與王慧兩人。
葉青接到張楓的電話,二話不說,帶了一隊警察過來,先是把看熱鬧的全部清理乾淨,然後二話不說,直接讓人把張恪與王慧給拷了,塞進警車之後帶走,郭懷玉也得到了張楓的指示,指示稍微察看了一番便調來幾輛大卡車,把庫房的東西來個大搬家,全部扣押。
名義上自然是要帶回技術監督局做鑑定,其他人也不好提出異議,轟轟烈烈的聯合執法也就至此半途而廢,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溫春明得知之後連碗都摔了,不過考慮了一陣之後,還是讓人繼續關注技術監督局那邊的鑑定情況,然後又通過自己的關係,暗中把記者給弄來了,打算給張楓加把火再說。
張楓是在傍晚的時候接到郭懷玉電話的,鑑定結果已經出來,庫房裡面的菸酒當中,茅臺酒和五糧液全都是假的,另外還有劍南春等五六個品牌的名酒,只有一兩箱沒問題,香菸總共有兩箱高檔煙是假的,不過讓人驚訝的是,庫房當中居然還有五十箱的中低檔的假煙。
郭懷玉的彙報一點兒也沒有出乎張楓的預料,對於請示如何處置的問題,張楓給出很明確的答覆,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假煙假酒一定要全部銷燬,不許退還或者轉手賣掉,然後便把電話掛了,這樣的結果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至於中低檔假煙的問題,張楓卻是明白其中的門道,這些煙雖然檔次低,但銷量卻是極大,獲利甚至遠遠超過高檔煙,有過前世記憶的他,早就對這樣事情捻熟於心了,在那段人生當中,張楓出獄後,曾經在張恪的商店裡面幫過一段時間的忙。
也是在那段時間,張楓對王慧有了極深的認識,陸續知道自己入獄後發生的一些事情之後,他才離開張恪的商店,找大舅孔令奇借了一百萬,買下了頻臨倒閉的製藥廠。
因此,商店裡面的許多小門道,他都是一清二楚,比如白酒,貨架上擺的樣品偶爾會有真貨,賣出去的高檔酒卻是從來不會有真的,茅臺酒市面零售一千多塊的時候,進貨價卻僅僅一百多塊,而且還是帶有防僞標識、免費的防僞電話等等,普通人無論如何也很難鑑別。
其他的高檔酒也都大同小異,喝起來的話,除非是鑑定師,同樣很難分辨,因爲瓶子裡裝的並非是假酒,而是同品牌同香型同烈度的低檔酒,比如用茅臺迎賓酒灌裝五星茅臺或者飛天茅臺,不知道有幾個人能品嚐得出來?賣一瓶的利潤往往都在**百到一千。
中低檔白酒就更不用說了,市場上遍地都是,只要申請一個品牌,然後自己設計瓶子和包裝,再到四川等地買論噸賣的散酒灌裝,推到市面上,一噸幾十塊的酒可以賣到一瓶一兩百塊,外行人自然不明白其中的訣竅,尤其是品牌,都以爲很正規的。
其實,在很多名酒廠,你要你繳納一定的管理費或者一次性買斷某個品牌,酒廠就會隨意給你“批發”品牌,某一個名牌酒,可以派生出不同的年份酒,也可以派生出陳釀、窖藏、洞藏等等,花樣繁多,但欺騙的都是消費者。
香菸的問題更多,會有專門從事製售假煙的團伙,連鋼印、噴碼等等都做得惟妙惟肖,利潤也是極爲的驚人,張楓的印象中,一條六百左右的軟中華,正牌的進貨價在五百六左右,而假的卻只要一百五十左右,這還是質量好的,差點兒的幾十塊就能弄到手。
擁有那個瘋狂時代記憶的張楓,對於製售假冒僞劣的人深惡痛絕,當你有一天起牀後發現,從吃喝到日常用品,都是有毒害物質的假貨時,那種恐懼,一定會讓你無所適從,地溝油橫行的時代,連雞肉、牛羊肉、大米等等都有假的,吃穿住行無所不包,何況菸酒百貨了。
所以,張楓不但讓技術監督局把張恪店裡的假貨盡數收繳焚燬,還要他們繼續擴大戰果,對市面上的各種貨物都加強監管,加重處罰力度。
張楓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趁着年節,組織一次專項的打假整頓行動。
琢磨了一陣兒之後,張楓又分別給葉青和家裡打了電話,家裡自然是讓父母把侄子張元接回去照看,免得因爲此事兒把孩子影響了,公安局那邊則是讓葉青把張恪與王慧暫時關上幾天再說,至於理由以及手續,讓葉青自己想辦法。
剛想鬆口氣,卻又接到縣委宣傳部馮春燕的傳呼,張楓心裡暗暗奇怪,不過回過去之後,馮春燕的話卻讓他眉頭一皺,忍不住沉下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