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穎話說出口就有些後悔,做都做了,還要多此一舉幹什麼?哪怕回去之後私下請示也是好的,自己咋就這麼沉不住氣,當場問了出來?心裡自然是懊悔不迭。
張楓的回答也頗有意思,打不打招呼的我不管,但明天的事兒你不能給我含糊了。
黃穎聞言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體會到了方纔洪柯的那種感受,下意識的就看了洪柯一眼,果然看到洪柯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禁微微頷首,算是大家心照不宣,心裡卻罵了自己一句,都到了這一步,還彙報個球,沒得找罵,恐怕這時候羅永年也是巴不得避遠一點呢。
黃穎心裡暗自腹誹,嘴上卻鄭重其事的道:“張書記,既然這樣,我得馬上回去準備。”
張楓點了點頭,道:“好吧,相信黃穎同志帶領下的財政局還是很有戰鬥力的”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之後,辦公室裡除了沒什麼發言權的李觀魚和小唐之外,已經只剩下洪柯、馮春燕兩個常委以及葉青、劉彪這倆公安局的大將了,張楓對劉彪道:“城關所明天抽調精幹警力上街執勤,嗯,以後就定個規矩吧,早上八點之前上崗,執勤半個小時左右。”
葉青接過話頭道:“若是要形成規矩,我建議還是由交警大隊來辦這件事兒,以維持上班時間的交通爲主,早上七點半到八點半,在主要街口執勤,由交警大隊的大隊長去親自坐鎮,以大十字爲中心,四條正街上都要佈置警力。”
張楓點頭道:“具體怎麼做,縣局拿個章程先做起來,然後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
劉彪卻明白張楓這個佈置是爲了明天未雨綢繆,以防意外事情發生。
葉青自然能領會張楓的弦外之音,略一沉吟便道:“張書記,我和劉所長也回去佈置明天的工作,先告辭了。”
張楓“嗯”了一聲,道:“明天上班後,你帶幾個人到縣委來,有事兒安排。”
葉青與劉彪遂也告辭離開,沒有過多的廢話。
張楓這纔對馮春燕道:“聽說晚上睡眠不好,會影響皮膚的,麻煩春燕部長這麼晚還不能按時休息,真是罪過啊,改天送幾樣護膚品給春燕部長賠罪。”
馮春燕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張書記真會開玩笑,不過,到時候可別賴賬就好。”
張楓和洪柯都忍不住露出笑容,張楓道:“春燕部長,氮肥廠的情況我不說大家也都心裡有數,這次的事情未免有些大,所以輿論宣傳方面,還要春燕部長多把把關,千萬別弄出什麼烏龍事件來,也要留意別被人鑽了空子。”
馮春燕正色點頭道:“張書記請放心,宣傳部門一定做好配合工作。”
張楓“喔”了一聲,接道:“請春燕部長過來,還有一件事,聽說馬濤,哦,就是氮肥廠的那個兇手,他的女兒居然因爲學雜費等名目繁多的費用交不齊,居然被學校趕回家要錢去了,已經缺課兩個多月,馬家出現這樣的事故,跟學校未嘗沒有密切的關係啊。”
馮春燕微微一怔,心裡就尋思開了,張楓這是要拿教育局開刀了?
琢磨了一下,馮春燕才道:“這事兒我已經瞭解了一下,部分學校確實存在亂收費的情況,而且某些做法已經喪失了爲人師表的資格,也違背了辦學宗旨,甚至公然違反國家的相關法律法規,從這件案子當中,教育部門應該吸收教訓,切實抓好管理問題。”
張楓點了點頭,道:“馬濤家的孩子是在南關中學讀書的吧?我建議先撤了南關中學校長和教育主任的職務,然後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必要的時候,可以讓紀委介入嘛。”
馮春燕雖然已經把事情往嚴重了考慮了,卻還是沒有想到張楓會下這麼重的人,不過轉念間就已經明白,這是一種態度,而且也是一個非常鮮明的態度,一方面是對類似的家庭做出承諾,另一方面卻是赤.裸.裸的殺雞儆猴,給其餘的學校豎榜樣的。
同樣,這也是從側面緩解氮肥廠事件帶來的負面影響,給一些困難家庭帶來希望,人一旦有了希望,便不會走極端,張楓這一手應對倒是舉重若輕,把氮肥廠大多數人的怨氣都給消減下去了,而且還不會有任何的後遺症,讓那些原本可能打算鋌而走險的人鬆解下來。
馮春燕點頭道:“我馬上安排下去,明天一早就通過廣播宣傳下去,尤其是氮肥廠那邊。”
張楓對馮春燕聞絃歌而知雅意的聰明勁兒非常滿意,道:“宣傳工作一直都是我們黨的傳家寶,縣委宣傳部一定要用好這塊傳家寶,把宣傳工作做到前面去。”頓了頓接道:“明天早上,你陪着我一起去氮肥廠,代表縣委縣政府,去慰問困難職工。”
馮春燕聞言,臉上露出笑容,道:“好,時間不早了,我馬上回去安排”
送走馮春燕,張楓回來與洪柯分坐在茶几兩側,從兜裡掏出一盒大熊貓拆開,抽出兩支菸,隨手遞給洪柯一支,道:“這次能不能度過難關,還需要洪主任的支持啊”
洪柯接過香菸,幫着給張楓把煙點燃,然後狠狠的吸了一口,這種煙,他也僅僅是聽人傳說過,今天還是首次見到,這心裡一瞬間的功夫,卻是已經轉過了無數的念頭,越琢磨越覺得自己的今天的選擇是神來之筆,以後跟着張楓混,說不準就是自己的仕途轉折點了。
洪柯今年還不到三十六歲,卻已經在縣委辦主任的位子上送走了兩位縣委書記,周曉筠與趙廣寧,嚴格說起來,這倆書記都是因爲這樣那樣的問題離開的,但洪柯卻始終能穩坐釣魚臺,不沾任何是非,說明他不但是個極爲謹慎的人,而且也是很有頭腦的人。
他在縣委這些年,雖然沒有什麼突出的成績,卻也沒有任何過失,尤其是一些潛規則,被他玩得精熟,不管誰坐上縣委書記,都對他信任有加,最起碼覺得洪柯是個不可或缺的心腹,能讓相互敵對的倆人先後都視作心腹,洪柯的能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洪柯自己也有自己的苦衷,在縣委辦呆的時間越長,這心裡就越不踏實,尤其是扶貧工作這一塊兒,裡面的內幕重重,讓他欲罷不能,那種揪心的日子也不足爲外人道,但他在官場上又沒有能拿得出手的靠山,送走的幾個縣委書記一個比一個混的差,趙廣寧到現在都還沒有從紀委裡面出來,甚至都有些失去信息了,這讓洪柯愈發的心神難安。
能與張楓結成同盟,雖說取巧的地方太多,但也不能不說是自己的命運,就眼下來看,似乎還相當的不錯,洪柯是個很有心智的人,既然下了決心,就不會三心二意,如今與張楓坐到了一艘船上,他自然也要盡心竭力的幫着度過難關。
噴了一口淡青色的煙霧,洪柯道:“扶貧款能動用的還有不少,先用來渡過眼下這一關再說,張書記如何安排我不管,需要多少資金您給個數就行。”
張楓微微一笑,道:“本來呢,我只是打算給特別貧困的家庭救濟個幾百塊錢,把年關先過了,不過,如今有了洪主任的支持,就打算把這事兒做大一點兒,免得將來給人留下口實,這兩天洪主任受個麻煩,做一下調查統計工作,春節前咱們組織一次下鄉慰問。”
洪柯先是一怔,隨即便笑了起來,道:“沒問題,這事兒做起來並不難,數據都是現成的,不過慰問標準怎麼定?”
張楓道:“送些日常生活必需品吧,米、面、油爲主,然後根據實際情況略作調整,部分家庭還是需要現金的,但卻不能光送錢上門,那樣沒什麼效果,搞不好還會適得其反。”
洪柯點頭應下了,接道:“明天的事情,有把握麼?”
張楓琢磨了一下才道:“誰也不敢打包票啊,咱們暫時採取的不過是應急措施,想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就不是這麼簡單了,唉,這個氮肥廠,還真是個禍害,接下來是變賣還是破產解散,還需要上常委會討論,而且,追究相關人的責任也是刻不容緩。”
洪柯苦笑道:“還有希望能追回那些錢?”
張楓“唔”了一聲,道:“暫時還不好說,盡力而爲吧,不過,真要追回來的話,咱們周安縣可就又要出名了,而且,也算是真正把天捅了一個大窟窿,就是怕咱們能力不足,沒法子把案子辦下來,到時候還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啊”
洪柯聞言,心裡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似乎張楓早已經知道氮肥廠的內幕了似地,之前趙廣寧竭力捂蓋子的事情,洪柯知之甚詳,不過那時候張楓還在省委黨校,他是如何知道的?洪柯心裡暗自搖了搖頭,把心裡的念頭壓了下去。
張楓看了看錶,道:“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一場惡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