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珠瞪了兩個磨拳霍霍的丫頭一眼,似笑非笑的道,“行啊,然後被人查出來,把你們兩個就等着買給人伢子吧,看你們還敢不敢胡來!”
碧菀就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樣,瞬間泄了口氣,鬱悶道,“那怎麼辦?難不成眼睜睜看着別人欺負咱們……”
顧錦珠看着天邊翻卷的流雲,淡淡嘆了口氣,道,“你們只須謹記住一句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有些時候,忍耐纔是長存之道。”
哪知第二天一大早,顧錦珠就遇到了一件再也無法忍耐的事。
她沒有小廚房,一日三餐都吃公中的飯菜,這天卻遲遲不見有人來送早餐,碧菀按捺不住,便去了大廚房。
眼見竈上正好燉了一大鍋碧梗米粥,她便盛了一碗出來,又拿了一盤龍鬚銀酥卷。
正出門時卻碰到了管廚房的岑媽媽,誰知那婆子一看見便怒了,劈頭蓋臉的斥道,“你是哪房的丫頭?這也太膽大了,這可是給二小姐準備的吃食,二小姐的馬車就快進府了,我看你是不要命了,這也敢動!”
碧菀好聲好氣的解釋自己是大姑娘的丫頭,姑娘到現在都沒用飯,哪想到那婆子眼睛一瞪,冷笑道,“大姑娘又怎麼樣?今天二小姐回府,大家都忙着,哪有空給你們送過去?”
碧菀想着顧錦珠還在餓着,難得忍着氣道,“所以就不勞嬤嬤了,我自己端過去,至於這粥,這麼一大鍋呢,想來二小姐也吃不了……”
她話音還沒落,那婆子就尖聲斥了起來,“喲,碧姑娘說的這是什麼話,這大廚房的一粒米一片菜,都是有定數的,比不得大姑娘財大氣粗,這餓上一頓也不打什麼緊,姑娘還是快點回去吧,免得被夫人看到怪罪。”
碧菀磨了半天嘴皮子,那婆子卻毫不鬆口,直氣得她柳眉倒豎,這也罷了,突然聽得外面一陣嘈雜,有人高喊着,“二小姐回府了……”
岑婆子一臉喜色,忙忙就要出去看熱鬧,眼見碧菀還在跟前站着,順手便推了她一把。
碧菀連退幾步,被裙子一絆,整個人跌在地上,她手上還端着粥碗呢,一下子全扣在了她的衣裳上。
夏季衣衫單薄,那粥又是剛盛出來,湯水滾燙,衣料貼在身上,碧菀疼得一下子就白了臉,那婆子卻是看都沒看她一眼,徑自出了門。
等她強忍着疼一步步挪回碧竹苑,顧錦珠一見就驚了一跳,及至她進了屋,脫了衣裳,肚腹間已被燙起一片紅色燎泡。
芸香急得直掉淚,顧錦珠也是心疼得不行,因她傷的地方隱蔽,不能看大夫,便打發了芸香急急出去買上好燒傷藥。
碧菀疼得直吸氣,小臉煞白,邊哭邊把剛纔的事說了一遍,顧錦珠一下子便攥緊了手指,怒氣在胸腹間翻涌。
姚氏!很好!
她狠狠咬緊牙關,眼裡已然像覆了一層冰。
姚氏三天兩頭給她下絆子,她其實從未真正放在心上過,但是碧菀和芸香就如同她的逆鱗,她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名爲主僕,感情卻比親姐妹還要親,這傷燙在碧菀的身上,比她自己燙了還難受。
她此時此刻,算是真正把姚氏恨上了。
此時的顧府前院卻是一片熱鬧,淑妃親自派人送了顧碧彤回來,豪華的黑木鎏金雕花馬車一路駛進內院,後面還跟着一排長長的賞賜。
姚氏笑得合不攏嘴,特意吩咐准許丫環僕婦都趕過來看熱鬧,顧碧彤一身泥金牡丹織彩長裙,頭上插着淑妃賞的水晶步搖,華貴耀眼,那一張芙蓉秀面比盛開的牡丹更明豔奪人。
顧碧彤先見過了母親,然後隨着姚氏前往延福居給祖母請安,一堆丫環婆子相擁,聲勢浩大。
顧錦珠卻憂心碧菀的傷處,派個小丫頭去延福居說了一聲,沒去請安,便錯過了和顧碧彤的第一次相見。
芸香很快就買了藥回來,給碧菀細細塗在傷處,看她不再一直喊疼,顧錦珠才鬆了口氣。
這一天顧府都很熱鬧,人來人往,到晚間的時候,聽說連從未露過面的顧清遠都回來了。
傍晚的時候,一個小丫頭過來傳話,說二小姐在後園擺了宴席,請諸位姐妹同樂,並強調說顧清遠和姚氏也會在。
顧錦珠自回來後,還沒見過父親顧清遠,自然不能推辭。
小丫頭走後,芸香就忙着給顧錦珠梳妝找衣服,二小姐也就罷了,第一次拜見父親,總是該莊重些。
雖是八月初,晚間風有些涼,顧錦珠卻不欲表現得太隆重,只挑了一件湖水綠暗銀八寶纏枝蓮紋流雲綾裙,頭上挽了個簡單利落的螺髻,戴了一枚金累絲鑲白玉嵌綠寶石牡丹紋挑心,髮髻後面固定了一枚金累絲牡丹花鈿,看起來便清清爽爽。
因碧菀受了傷,顧錦珠便帶了芸香一個人。
一路上靜悄悄的,丫環僕叢都去了後園伺候,離得稍近的時候,才聽到園中傳來的一陣陣歡聲笑語聲。
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起,照得幽林小徑明如白晝,轉過一大片梧桐,便看到了園中奼紫嫣紅,各色嬌花爭相怒放,在燈火下一片燦然。
身着青裙的侍女穿梭往來,園中擺好了桌子,姚氏和顧清遠已經到了,正被一羣人圍着說笑。
顧錦珠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最中間主位的那個男人身上。
幼年離府,她對父親的印象已然模糊,此刻遙遙看着那個身影,只覺陌生。
雖已人過中年,顧清遠卻依舊身姿挺拔,五官端正,頜下一縷長鬚,依稀可見年輕時芝蘭玉樹般的風貌。
她快步走過去,衝着父親躬身下拜,“不孝女兒錦珠拜見爹爹。”
周圍的聲音一下子靜了下來,顧清遠看到她,眼裡閃過一絲意外,又上下仔細打量了她一眼,臉上不覺露出一絲笑意道,“這就是珠兒?都長這麼大了……好,好,這眉眼就像你母親一樣,越來越漂亮了……”
顧清遠話音未落,就聽到姚氏不悅的哼了一聲,帶了些酸味道,“真難爲老爺了,這麼多年還記得姐姐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