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翊卿的心一動,心頭一點火熱慢慢彌散開來,他不動聲色的轉開眼眸,卻看到桌上露出明顯是剛寫好的一副小字,不等顧錦珠反應過來,他已經伸手拿了起來。
顧錦珠嚇了一跳,想奪回已經遲了,看他凝神看着,不由臉色微赫道,“是珠兒剛剛眷寫的一首詩”
顧翊卿低頭看着,是李白的一首把酒問月,字是趙體,絹透整潔,宛若行雲流水。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字裡行間淡淡流露出一絲寂寞,一看便是今晚剛寫的,大概是中秋節一個人寂寞了。
這小丫頭心思還挺多,顧翊卿脣角不覺微微翹了起來。
顧錦珠一看臉便紅了,有些手足無措的道,“珠兒字不太好,三叔請別見笑。”她難得有了些小女孩兒的扭捏之態。
顧翊卿抑制住笑意,衝她道,“你過來。”
“誒?”顧錦珠愣住。
顧翊卿道,“你的字寫的還不錯,看得出下過一番功夫,只是手腕力道太小,字體太浮,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你過來再寫兩個字。”
原來是要指點她的書法,顧錦珠一陣驚喜,依言走過去,在桌上又鋪設了一張新紙,她拿起筆,凝了凝神,在紙下寫剛纔那詩的後半闕。
白兔搗藥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她剛寫下兩句,一陣帶着淡淡酒意的冷梅香氣突然從身後侵襲過來,身後貼上了一具堅實的身體。
她驀地一愣,腦中像是炸開了五顏六色的煙,整個人都是一滯。
一隻修長白皙,宛若玉石般的手輕輕覆上她的手背,他的聲音在耳邊輕道,“書法之道就是自然之道,手腕放鬆,指節微微用力,不要太過刻意,生硬笨拙者劣,嫺熟巧妙者佳”
他的聲音低醇優雅,宛若最好聽的琴聲,手腕帶動她,在紙上寫下詩詞最後兩句,
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裡.
顧錦珠整個人卻都凌亂了,這一瞬間猶如靈魂出竅,腦中嗡嗡作響,一陣陣熱血涌上,連他說了些什麼都沒有聽清。
寂靜的暗夜裡,她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他他堅實的胸膛,他的胳膊那樣有力,他手握着她,從兩人皮膚相觸的地方,猶如點燃了火種,從她的手背一路蔓延向上。
她的臉頰通紅,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起來。
顧翊卿只要微微低眸,就能看見她早已紅如瑪瑙的小巧耳垂,紅暈沿着那修長白皙的脖頸一路向下,燈光下,她的肌膚薄透瑩潤得彷彿能透過光,嫣粉色的脣瓣緊抿,帶着一絲少女不自覺的誘惑。
她小巧的身子在他懷中輕顫,宛若受驚的小鳥,讓他眼眸驟深,他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剋制力,才壓下想將她深深擁入懷中的衝動。
他驀地放開她,退後了一步,聲音極力如常,道,“你自己多練習吧,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不等她回話,他就驀地轉身,依舊從窗口躍出去。
直到聽見窗口發出一聲輕響,顧錦珠纔敢回過頭來,燭火搖曳,窗外樹影婆娑,那個人已經不見了身影。
她緊緊揪住胸口,半天都沒有緩過神來。
若不是手背上似乎還殘留着他掌心的溫度,讓她幾疑剛纔是一場夢。
她的心控制不住怦怦怦直跳,在這暗夜中猶如擂鼓般清晰。
三叔只是指點自己練字,她不能多想!
腦中反覆的告誡自己,可心就像被驟然吹亂的湖水,怎麼都靜不下來。
整個晚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只是夢裡,似乎還有那人擁在身後的錯覺。
她卻不知道這一晚輾轉難眠的還有顧翊卿,從她書房出來,他站在屋頂上吹了半天冷風,才把心頭的那股熱意壓了下去。
他心志堅定,既已確定了自己想要什麼,便毫不猶豫奪取。
對他來說,錦珠是他選定的人,他現在態度轉變,漸漸對她親近,也是讓她提前適應。
可是沒想到,每次碰到她,他引以爲傲的自制力都會崩潰,本來是讓她適應,卻沒想到自己卻越來越控制不住,簡直是作繭自縛。
可她到底還是太小啊,他本來想等到她明年五月及笄,可現在卻覺得,這時日怎麼如此漫長
中秋節過後,天氣一日日轉涼。
幾場秋雨,樹葉盡皆脫落,滿地都是殘枯葉。
不知道是不是顧錦珠晚上沒有睡好,這幾日白天精神睏倦,昏昏欲睡,鼻塞頭痛,竟感染了風寒。
素菊親自在小廚房熬藥,看着差不多了,把藥汁倒出,讓芸香端了進去。
內室中,顧錦珠圍着被子坐在牀上,面色發白,手中卻還拿着一卷書翻着。
芸香端着藥進來,一看到臉色就沉了下來,過來一把將她的書抽出,埋怨道,“小姐,你怎麼又看書了?都病成這樣還不好好休息”
顧錦珠臉上浮起苦笑,無奈的道,“我都在牀上躺了這麼些天了,再不做些什麼,人都要生鏽了”
“那也不準看書,在小姐病沒好之前,什麼都不許做!”
芸香冷着臉,徑直把藥遞了過來。
顧錦珠一看到那黑乎乎的藥汁,胃裡就開始翻騰,她都喝了快十天的了,舌頭都麻了,病也沒好。
但爲了不讓丫頭們擔心,她還是憋着氣把藥一口灌下,一張小臉瞬時皺了起來。
芸香遞過漱口水,又給她餵了一顆漬梅子,她的臉色才緩和過來。
芸香看着她有些擔憂的道,“小姐,這已經是第十副湯藥了,還是不見起色,不如我們換個大夫瞧瞧吧?”
顧錦珠搖了搖頭道,“趙老是顧府多少年的老大夫了,他開的湯藥都沒用,別人就更不用說了。”
芸香看着她消瘦的臉頰,忍不住眼圈發紅道,“好不容易纔養出些肉,這些日子又沒了”
顧錦珠衝着她笑,“你當是養豬麼?”她拿帕子捂着鼻脣,揮揮手道,“你還是離我遠些吧,看給你們染上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