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家的男孩子,只要一入了學就要搬去外院,不能再和母親住在一起。
於氏抱着兒子軟軟的身子,像小時候一樣親自給他餵飯盛湯,眼中滿滿都是溫柔慈愛。
也不知道還能這樣寵愛兒子幾回。
只是這看似寧靜美好的時光,卻被一陣嘈雜的腳步打破。
王氏和素芸帶着一羣人氣勢洶洶的闖了過來。
童生一見着他們,嚇得一下子縮在母親懷中,於氏嚇了一跳,忙站了起來,神色有些倉皇的道,“你,你們要幹什麼……”
都這個時辰了,王氏親自來到她的院中,又帶了這麼多人,她直覺便有些不好。
看着對面那麼多人,於氏心裡有些後悔,顧錦珠不是沒給她撥過丫頭過來,可是這麼多年,她一直和兒子相依爲命,她和兒子兩個人生活慣了,便不想要外人打擾,現在王氏帶人過來,她居然連個跑出去報信的人都沒有。
她把童生緊緊護在身後,滿眼戒備的看着那些人。
素芸輕輕一笑,柔聲道,“表嫂,我乾孃此來可沒有什麼惡意,只是想跟你說說這些年你在府裡的銷。”
“銷?”於氏一愣。
素芸撫了撫鬢邊的珠,俏生生笑道,“是啊,你和銳王府無親無故的,住在府裡頭這麼些年,這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需要錢?
先前我乾孃掌家時心慈,沒跟你算過這些帳,自個兒貼了不少體已在裡頭,現下我乾孃現在年紀大了,又不掌家了,以後也要給自個兒攢些養老錢,嫂子不會連這個帳都賴吧?”
於氏明白了她的意思,渾身慢慢哆嗦起來,她哪裡有錢能拿得出來!
王氏掌家的時候,連她的月錢都要剋扣,一個月不足二兩銀子,過的連個體面的丫頭都不如,飯菜也都是和奴僕們的一起送來,她哪裡有什麼錢還她?
她咬着脣眼淚便流了下來,顫聲道,“夫人,奴家寄居府裡,全憑府上賞一口飯吃,哪裡來的錢,求夫人明鑑,我……”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氏豎着眉打斷,“你的意思是我這些年虧待你了?我是少你吃了還是少你穿了,要是沒我養着你們,你這兒子能長這麼大?現在睜着眼睛說瞎話,不就是想賴帳!當着你兒子的面撒謊,別讓他小小年紀也學不了什麼好,以後也變成一個坑蒙拐騙的下賤胚子!”
王氏說的口沫橫飛,把這段時間壓抑的怒氣全撒在了於氏頭上。
若是說她也就罷了,現在罵到兒子,於氏心口就如被刀紮了一樣,抱着孩子泣不成聲,“夫人,我真的沒有,不信您去搜,承蒙照顧了這麼多年,我所有的家當都在屋中,您若有看上的,儘管拿去……”
於氏早就不耐煩了,聞言一揮手,身後的丫頭婆子忙忙跑進了屋中,四處翻騰。
那些人將屋中翻了個底朝天,連被褥都被抖開扔在地上,箱籠都打開,把裡面的東西扔了一地。
沒過一陣子,一個婆子就出來稟報道,“回夫人,屋中什麼都沒有,只有這些……”
她手中拿了個笸籮,裡面扔着幾兩碎銀子和一些銅板。
“當真沒有?”王氏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她這麼大陣仗過來,可不是爲了這幾兩散碎銀子的!
那婆子嚇了一跳,吶吶道,“都搜過了,就,就這些了……”
過了一陣子,搜東西的丫頭都陸續出來,都說沒有了。
王氏徹底怒了,不是說當年太子妃明明賜給她們家不少金銀珠寶嗎?怎麼一個子兒都沒翻出來?
她怒不可遏,過去便推了於氏一把,咬牙道,“別給臉不要!你在府中這麼多年,白吃白喝的也攢下不少了,怎麼可能只有這點!”
於氏被她推的踉蹌一步,差點跌倒在地,正想說什麼,童生從她身後衝過來,小身板緊緊護在了她身前,漲紅着臉衝着王氏怒道,“你這個醜婆子,別碰我娘!”
“醜婆子?”王氏氣得臉都青了,眼中寒光閃爍。
看着於氏抱着孩子不停發抖,頭髮從鬢邊垂下,一副嬌柔的樣子,她突然心頭一動,滿臉嘲諷的道,“聽說當年先太子妃給你們也留了不少珠寶,這些年你們吃喝都在府中,哪裡用得着銷什麼?那筆錢別是你在外面給了什麼野漢子了吧……”
王氏這樣說只是故意激於氏,她心頭到底不甘,不相信於氏真的一分錢沒有,想激她吐出真話。
哪知於氏聽到,霍地擡頭看過來,臉色霎時蒼白如雪,她的嘴脣不停哆嗦着,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王氏有意再加一把火,滿臉狐疑道,“說起來也是,當年洛期身子骨弱,成親沒幾個月就去了,你這兒子懷的倒是時候,先前倒沒有發覺,現下越看,他的長相越……”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於氏嘶吼一聲道,“住嘴!”
王氏嚇了一跳,她從來沒見過於氏敢這樣大聲說過話。
就見於氏面容雪白,抱着童生身子不停顫抖,緊緊咬着脣,口中卻不停嗚咽出聲。
童生嚇壞了,緊緊抱着母親,用小手不停的給於氏擦眼淚,一邊哭道,“娘,娘,你怎麼了,別嚇我……”
於氏嘴脣都咬出了血,抱着孩子哽咽道,“你罵我沒什麼,可不能毀我清白,童生是洛哥的親生兒子,你若不信,我,我……”
她驀地一咬牙,突然將童生推開,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向着旁邊的房樑撞去。
院中的丫頭婆子嚇的都尖叫一聲,下意識都閉上了眼睛。
就聽見“砰”的一聲,於氏的身子軟軟的滑落在了地上,額頭一片血肉模糊。
她只抽搐了兩下便不動了。
王氏驚的睜大了眼睛,心口突突突直跳,她怎麼都不敢相信,不過就是一句話,這於氏怎麼就撞了柱!
她哪裡知道於氏身爲寡婦,性子雖懦弱,卻克守婦道,生怕別人說什麼閒話,一言一行極爲端謹,平日如履薄冰。
王氏若說她別的她尚可辯解,卻拿童生置疑她清白,讓她如何受的了?
爲了兒子,她不惜以死來證明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