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着,芸香也靠了過來,輕聲道,“小姐,這位三爺倒是難得的好性子,這些天不說對小姐細心照顧,對我和碧兒也很寬和呢,奴婢想,如果有三爺一直這麼照顧,那小姐回了府裡……”
她話還沒說完,顧錦珠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嘆了口氣。
芸香從小跟着她,又比她大幾歲,自然一心一意爲她打算,自從那晚聽了那些話後,她大概一直在擔憂着她回府,所以纔想讓她和這位三叔打好關係,將來也算有靠。
可她卻不清楚國公府的那一團亂事,只要有她那位祖母在一天,怕這位小叔就不好出頭,就算他現在有些地位,怕也是在外面自己掙的,又怎麼可能護得着她?
顧翊卿親手弄的燒烤果然美味,三人只吃得脣齒留香,因顧錦珠大病初癒,不能多吃油膩,只吃了兩隻翅膀就罷了手。
飯後,顧翊卿又替她煎藥,顧錦珠看着那黑糊糊的藥汁,毫不猶豫一口飲盡,儘管苦得一張小臉都皺了起來,卻沒叫過半聲苦。
這幾日她喝藥都是這麼幹脆,一點不嬌氣,倒是讓顧翊卿另眼相看,很少見到這樣堅強的小姑娘,如果是盛京裡的那些世家貴女,怕早就嬌滴滴叫起苦來。
這姑娘性子清冷,平日又少言少語,無論他趕路多急,一天顛簸下來,她都從未抱怨過一聲,吃食也不挑剔,帶着她比料想中省事多了。
他哪知道顧錦珠就是心下愧疚拖累了他,才一路忍耐,可到底也是吃足了苦頭,本是足不出戶的嬌小姐,在車上坐一天,腰骨都快顛斷了,她卻硬生生忍着。
這些倒也罷了,關鍵是人有三急,每次下車方便的時候,她都覺得一張臉都快燒起來了,每次都和芸香碧菀跑得遠遠的,小姑娘面皮薄,覺得一輩子最丟臉的事也莫過於此了。
下午上了路,她趴在窗櫺上,向外面望。
微風拂起她額前的髮絲,露出一雙清澈充滿好奇的眸子,外面羣山起伏,綠野遼闊,看得人心似乎都開闊起來。
這些天雖然難捱,但這種感覺也是新鮮的,天高地闊,人好像出了籠的鳥兒般自在,遠離了鬧市的繁華喧囂,連楊府那一點算計都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越往南走,道路便越偏僻,常常大半天不見人煙,就連晚上在曠野中過夜,她也漸漸習慣。
夜中繁星滿天,熠熠爍爍,微風拂過曠野,四周傳來悉悉碎碎的蟲鳴聲,顧錦珠和兩個丫頭圍着顧翊卿看他烤兔子。
這一路行來,那叫血衣的侍衛沉默寡言,卻着實是武藝高強,顧錦珠不止一次看到他出手,除了懲戒陳雲澤那次,這一路的吃食都是他捕獵的。
因此兔子,鳥,魚,還有些不知名的什麼動物,她們幾乎都吃過,也更讓她好奇,顧翊卿怎麼會有這樣的手下?別說是臨安楊府高價聘請的那些護院,怕是連盛京國公府的侍衛都比不過。
顧翊卿看她好奇的樣子,把手裡的兔子遞過來,微微笑道,“你試試?”
錦珠一愣,心裡卻有些躍躍欲試,伸手接過來,學着他的樣子架在火上翻烤。
顧翊卿在旁邊指點,給上面灑上調味料,不一會,烤肉的香氣便瀰漫開來。
碧菀和芸香去溪邊打了些水,煮了些野菜,喝着清淡野菜湯,吃着烤肉,隨意席地而坐,顧錦珠卻感到從來沒有過的輕鬆自在。
從小被種種閨閣禮儀束縛,她很難有這樣的經歷,便覺得處處新鮮。
而顧翊卿看她微垂着臉,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湯,動作文雅秀氣,暗暗嘆息,就是這份教養,就不遜於國公府精心教養出的那位二小姐,只是攤上姚氏那樣的繼母,前途莫測,倒是可惜了。
這一晚,顧錦珠睡得極好,置身於荒野中,卻彷彿與大自然融爲一體,伴着草動蟲鳴之音入眠,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滿眼的陽光晃醒,耳邊傳來碧菀嘰嘰咯咯的笑聲,這出來天大地大沒了拘束,這丫頭倒越發活潑。
顧錦珠起來,掀起簾子向外看,陽光燦爛得晃眼,她深吸一口氣,胸腹間全是清新的青草氣息,讓人腦中一清。
趕路洗漱不方便,就着青鹽漱了口,她索性把頭髮編成了一根烏油油的辮子,垂在身後,看起來倒多了幾分小姑娘的活潑氣。
外頭天氣好,連帶着心情也舒暢,吃過點心,她就趴在車窗上向外看。
天空碧藍無雲,遠處綠茵如毯,不知名的小花在風中搖曳,她看着看着,目光就情不自禁落到了前方那個身姿筆挺的身影上。
顧翊卿策馬在前,他今日穿着一襲簡單青袍,墨黑的髮絲被羊脂白玉簪束住,整個人顯得既清雋又軒朗,從背後看去,修長俊挺如同青竹。
他騎着一匹烏黑的駿馬,漆黑的毛髮似緞,在日光下閃着烏光,四蹄奔騰,腳不沾塵。
馬馳如風,人如清玉。
顧錦珠看着前面的身影,心裡直感嘆,這三叔真稱得上是天人之姿,也不知他的娘是怎樣的美人,怪不得當年讓祖母那樣嫉恨。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猛地回過頭,正撞入她的眼神裡。
她還沒回過神,那道身影已疾馳而來,瞬間就停在她的面前,他微微挑眉,衝她伸出手來,“可要試試?”
他平時面色清冷,狹長微涼的眼眸自然便帶了一股冷淡疏離,這也是他雖一直表現得平易近人,碧菀和芸香卻依舊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的原因。
然而此刻他脣角微彎,就如天開雲破,乍然露出一線月光,清冷卻俊美絕倫。
顧錦珠看得眼都暈了,愣怔了半天才反應了過來,他是在問她要不要騎馬。
她的心怦然狂跳,眼眸刷的就亮了起來。
原來顧翊卿看她這麼眼巴巴的望着,以爲小姑娘在車裡悶壞了。
出來這麼久,顧錦珠一直老老實實的待在車上,只在休息的時候下來活動活動筋骨,無論他趕路有多急,她也從未叫過一聲苦。
說起來她還是個孩子,整天悶在車裡連大人也受不了,她卻一直這樣忍着。
顧翊卿從沒見過這樣隱忍的小姑娘,盛京裡的那些小姐,哪個不是頤指氣使,盛氣凌人,相比之下,這樣剋制懂事的女孩便格外讓人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