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誰的丫鬟?”蕭玉朵一聽王府平白無故出了人命,立刻清醒過來問道,同時穿衣起來,一面由丫鬟伺候洗漱,一面叫那稟事的丫鬟進來。
“回王妃,是夫人身邊的丫鬟夏荷。”那丫鬟趕忙稟告道,“今早清掃花園的丫鬟們發現的,屍首還在水中,管家正在命人打撈,奴婢就趕快來回王妃了。”
蕭玉朵立刻果斷命令道:“立刻叫府醫前去。”
丫鬟離開後,蕭玉朵坐在銅鏡前,叫春燕梳頭,同時極快的考慮着這件事。
夏荷是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怎麼會出現在小花園的水池裡?是自殺,是失足,還是--被人謀害性命?
第三個念頭一出,蕭玉朵頭腦一片清冷。
這偌大王府內,誰會對一個丫鬟下手?關鍵是,對方來了沒幾日,應該不會這麼快結仇吧?
“主子,要不要去告訴王爺?”趙嬤嬤看崔凝煙一臉沉思,擔心她回去花園察看,又提醒道,“主子最好不要去,郡主還小,您的身子也還需要靜養,實在不宜去靠近不吉利的場所。”
此時,春燕梳好髮髻,也勸道:“主子,嬤嬤說的對,您還是不要去,叫管家去做就好,到時候王爺回來將事情稟明就好--夏荷是死契奴婢,即使死了,官府也不立案追究,您就不要去了……”
蕭玉朵搖搖頭:“即使是死契奴婢,也是人命一條--給我那披風過來,你們照顧好小郡主,我過去看一下。”
蕭玉朵決定一下,衆人自然也不能違抗,便趕快去拿披風給蕭玉朵穿上。
然後,趙嬤嬤與秋翠照顧果兒,春燕與夏槐隨着蕭玉朵前去小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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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小花園,遠遠就看見水邊圍了十多個人,有男有女。
難道基本是剛纔參與打撈的家丁小廝,而女的基本都是各院的丫鬟嬤嬤。
衆人見蕭玉朵前來,急忙讓開路。
蕭玉朵視線直接落在已經蓋上白布的夏荷的屍身上,心裡暗歎一聲,往前走了走,看向管家又看了一眼府醫,問道:“什麼情況?”
“回王妃,夏荷應該是失足落水。”管家抱拳回答道。
蕭玉朵不動聲色,又看向府醫。
府醫忙抱拳道:“王妃,從夏荷的面相以及身體的一些表徵看,正如卑職稟告給管家的情況,夏荷姑娘是失足落水,說的確切些,她在落水前是活着的。”
落水前是活着的?那說明什麼?落到水裡是她的致死因。
“好了,先讓衆人散了吧,劉管家與府醫留下。”蕭玉朵並沒有多說什麼,先將衆人遣散,才問道,“可知她在哪裡落水的?”
劉管家帶着蕭玉朵往東沿着水邊走了一段,指着某處道:“王妃請看,這裡草叢間有痕跡,應該是夏荷留下的,此外似乎還有別人的痕跡,但不很清楚。”
蕭玉朵仔細看過去,水邊的草坪有些凌亂,她幾乎可以斷定,這裡不久前發生過拉拽撕扯,不過似乎並不劇烈--很可能夏荷根本就沒有什麼防備。
若真是如此,那麼這個人她應該熟識,甚至可以說她是信任對方的。
她往四周看看,入園的路有三處,現在人多雜亂,只怕已經破壞了有益的線索,只有這裡還保存着一些痕跡而已。
她微微蹲下身子,仔細看了地上的腳印,的確,另一個似乎是女子--那麼,現在問題來了,這個女人是誰?毋庸置疑,是王府裡的人無疑,因爲平陽王府兼備森嚴,一般外人是不大可能進來的。
那麼現在王府裡的女子,大大小小,加起來幾十個,要從中找出這個兇手來,難度不小。
“王妃,卑職有件事想要稟告,”府醫看蕭玉朵周圍檢查完了,便走到她跟前,低聲道,說着話,他手攤開,手心裡是一縷青色布料,“這是從夏荷手裡發現的,應該是她落水前就攥在手裡的。”
蕭玉朵叫春燕接過來,她仔細察看着。這很像一個女子的衣衫被撕下了某個部分。可能發生在夏荷與那個人拉扯時,情急之下她撕下了那人的衣衫。
她不由輕輕蹙了眉。剛纔從痕跡來看,應該是夏荷與某個女子在水邊發生撕扯,而這個女子可能穿着青色衣衫--很不巧,府裡丫鬟的衣衫很多都有這個顏色。當然,夏荷衣衫完整,應該不是她的。
“先將屍體停在該在的地方,一切等王爺回來定奪。”蕭玉朵想了想,決定先去周氏那裡看看情況,替沐雲放收集一些有價值的情況。
管家忙領命。
蕭玉朵帶着春燕與夏槐來到周氏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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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是周氏的一等丫鬟,關係自然不錯,所以夏荷忽然死了,周氏心情自然不好。
此時正在臨窗炕上和其他丫鬟嬤嬤們唸叨着,聽蕭玉朵來了,她惱道:“她來做什麼?”
“夫人,王妃剛去察看了夏荷投水的地方,過來只怕是想要問詢一下。”劉嬤嬤看周氏面色不好看,便委婉地勸慰道,“您就見見吧。”
周氏繃着臉,不過也默許了嬤嬤的話。
蕭玉朵進來,行禮完畢,儘量溫和地對周氏道:“母親,夏荷去了,兒媳知道您很難過,不過人死不能復生,希望您莫要不顧自己身子。王爺回來定會給夏荷一個交代……”
“我自然明白,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好好的,她怎麼會想不開投水去了。”周氏說着話,眼睛又溼潤起來,此時她似乎也暫時忘了與蕭玉朵之間的不愉快。
蕭玉朵見狀,忙問道:“母親,夏荷這幾日可有異常舉動?”
周氏被蕭玉朵這樣一問,頓了一下,隨即望向劉嬤嬤,道:“你看夏荷可有異樣?”
劉嬤嬤看了看身邊幾個丫鬟,示意她們如果有什麼就可以在這裡說。
其中一個丫鬟,站出來道:“回王妃,夏荷姐姐似乎從前日開始就心事重重,這兩日時不時就走神,有些恍惚。”
“對對,她昨兒個都差點忘記了夫人的燕窩羹呢,昨日晚上不是她的班,所以她早早就回屋了,不過天色將黑時,她就出去了,然後一夜未歸……誰知竟然……”
丫鬟說着,眼淚便不由自主流了出來,所以聲音也哽咽起來。
“她傍晚出去,一夜未歸?”蕭玉朵不由自己重複了一邊這個非常重要的信息,然後對周氏道,“母親,從目前這些信息來看,夏荷的死很可能不是自己想不開,所以兒媳打算去看看她住的地方。”
周氏聽蕭玉朵一說,夏荷很可能不是自己想不開--換句話說,她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心裡的悲痛又濃烈起來,也顧不得與蕭玉朵有隔閡,立刻揮揮手,示意對方去檢查。
“一定要給荷丫頭一個交代。”她很難得地用了鄭重的語調對蕭玉朵說話。
蕭玉朵自然也很正式地福身道:“兒媳遵命。”
說完,她告辭出來,還沒有走下臺階,迎面柳絮兒與李姬正從外面進來,看樣子是得知了消息,過來安慰周氏的。
蕭玉朵的眸光輕輕飄了過去。
柳絮兒與李姬不得不低頭請安,尤其柳絮兒,眼底但依然有些不以爲然,自從她拿到一些實惠權利後收斂了一些,不過背後有周氏撐腰,所以她對蕭玉朵的態度並沒有改觀。
蕭玉朵冷着俏臉,緩緩道:“本妃雖然平易近人,但王府的規矩不能破了,既然兩位記性這麼不好,那三日之內給本妃抄三十遍《女誡》。少一遍的話,本妃就對她執行家法,因爲她已經忘本了,連孩提都不如。”
“我們並沒有少了禮數,王妃如此是不是有些強人所難?”柳絮兒一聽,臉上帶出了不滿。
李姬神色莫測,一言不發,只安靜的微微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沒有少了禮數,那是動作遲緩?那就從明日開始訓練你們反應能力,每日沿着水塘跑十圈,如何?你們願意選哪一個--不要去麻煩母親,她現在心情很不好……”蕭玉朵居高臨下,睥睨着兩個女人。
柳絮兒銀牙緊咬,心裡非常不服氣。
李姬暗暗拽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放下身段。
“王妃教訓的是,我與李側妃因爲擔心母親,所以有些走神,下次一定不會如此--我們就抄上三十遍《女誡》好了……”柳絮兒低頭忍住稍稍服了軟。
蕭玉朵並不指望能和這兩個時時蠢蠢欲動的女人說點什麼,所以看她們不順眼就敲打一番,看有了一些收斂,便懶得多說,轉身由丫鬟帶着去了夏荷住的屋子。
一進房門,她看向丫鬟所指的夏荷的牀鋪。
被褥疊放的整整齊齊,沒有一絲雜亂。
丫鬟們拿過她的東西,包括梳妝盒,包袱等等,叫蕭玉朵一一查看。
蕭玉朵一下看見夏荷梳妝盒內有一隻玉簪,做工精美,不是她這個丫鬟能買得起。
“這個簪子哪裡來的?她買的,還是別人送的?”她指了指那個簪子,問道。
幾個丫鬟都搖搖頭,其中一個道:“回王妃,夏荷從來沒有戴過這簪子,可能是別人送的,具體是誰,我們也不清楚。”
這樣說來,不是夫人周氏賞的,是誰這樣大手筆,會送她這麼貴重的簪子?--難道是柳絮兒或者李姬?
出來後,蕭玉朵沒有再進周氏的正房,只叫春燕包起這隻簪子,去問問柳絮兒或者李姬,是不是賞過夏荷這樣的簪子。
然後回到自己院落前的庭院,徹底洗淨身,換了衣衫之後纔回了正院。
趙嬤嬤見蕭玉朵回來,忙迎進屋子,給她倒水後,才問道:“主子,事情如何?”
“可能不是自殺,是被人推進水中的。”蕭玉朵進了書房,解開披風交給夏槐,坐在榻上,心思依然在夏荷的事情上,她看着趙嬤嬤道,“如今王府上下不過三四十口人,按說每一個人都是我或者王爺精挑細選的,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主子,知人知面不知心。既然已經肯定兇手在王府,那麼我們就一個一個的查,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這件事一定要查出來,不然人心惶惶,對王府不利。”
蕭玉朵沉着臉,點點頭。趙嬤嬤說的對,這件事一定要查出來,不然王府人心不穩,自己這個主母也沒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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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沐雲放一進府便知道了這件事,所以他沒有直接回迎春院,而是先去安慰了母親周氏,游去看了現場,然後回到德陽院,再聽管家的彙報。
蕭玉朵聽聞沐雲放回來了,正在德陽院,也等不到他回來,便帶着春燕去找他。
此時沐雲放剛沐浴出來,坐在書案前正和沐西說着話,內容自然是關於夏荷之死。
“以卑職所見,這夏荷平日爲人溫和圓滑,並沒有聽說與誰有過節、仇怨,而且她之前並沒有在沐府呆過,這次與夫人一起來,不過一個月,誰會對她下狠手呢?卑職實在想不出這個人……”
沐雲放在聽沐西說的時候,一直保持着沉靜的神色,右手在案上輕輕敲打着節奏。
等沐西說完,他將目光放向窗外,緩緩道:“不管是誰,這個人都是膽大之徒,竟敢在爺眼皮子地下殺人。等爺抓住他,定叫他一命換一命。”
兩人正說着,沐雲放看見蕭玉朵進來,便示意沐西先出去,同時嘴角勾起一個寵溺的淺笑,對蕭玉朵道:“爺知道你今日沒聽話,對不對?”
“爺,事情太突然,妾身怎麼可能靜下心?”蕭玉朵也不知道管家對沐雲放說了多少,便坐在他對面,將自己覺得重要的細節線索重新給沐雲放講了一遍。
“你說夏荷藏了一隻價值不菲的簪子,既不是母親所賞,也不是絮兒與李姬所賞?”沐雲放看蕭玉朵將簪子遞過來,便拿上仔細察看,忽然,他修眉一挑,舉起簪子對蕭玉朵道,“這簪子不普通,來自大梁西南,俗稱‘梅玉’。夏荷在母親身邊伺候,常年很少出府,也沒有什麼有錢親戚。據我所知,有一個人曾經去過西南,並且帶回這種質地的簪子手鐲等物。不過,他並沒有將這些東西分給府內的女眷,而是大多送給了別人……”
蕭玉朵看沐雲放的臉色帶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表情,知道他很可能已經鎖定了簪子原來的主人。
“是個男人?”蕭玉朵試探着問道,看對方點點頭,又繼續道,“你認識?”
沐雲放又點點頭,意味深長道:“你也認識。並且是我們的親戚。”
親戚,不就是二房麼?
“你是說夏荷與二房的--”蕭玉朵觀察沐雲放,看他露出一抹鼓勵的神色,便大膽繼續道,“沐雲廣有曖昧?”
“如果所猜不錯,應該是這樣。這樣的簪子二叔母與二嫂都有,不過她們的比夏荷的要精美的多--他的手段很多,連母親身邊最貼心的丫鬟都染指了。”沐雲放冷冷一笑,緩緩道,“看來這幾年我們沒有對王府管理,他們已經囂張到這個地步了。”
“可是查到這一點,與夏荷的死能有什麼關係?最多證明兩人暗渡陳倉,不過現在那沐雲廣也不見得會承認。”蕭玉朵頓了頓,又道,“不過夏荷手心裡攥着一縷衣衫顏色是青色,也就是說,給她致命襲擊的應該是個女子,岸邊有一些痕跡似乎也表明了這一點。”
她將布料放在沐雲放的書案上。
沐雲放沉思片刻,擡眸,將身子往後靠靠,道:“你可能不知道,沐雲廣來京城了。”
“什麼?來了幾日?”蕭玉朵憑女人的直覺感覺夏荷的死很可能就和對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來了三四天了,不過我們關係不好,所以他只在他們那邊呆着。”沐雲放隨即又道,“不過昨天傍晚一直到夜半,他都在王家參加宴會,出來之後又去了青樓,並沒有來王府的時間,除了他本人,別的男人是不會躲過我們的侍衛的……”
“爺的意思是說,殺死夏荷的還是我們府中的女人?”蕭玉朵聽沐雲放這麼一說,表明最起碼在夏荷死的那一夜,沐雲廣算是清白的,忽然,她腦洞大開道,“難不成府中還有哪個瞎了眼的丫鬟與他暗渡陳倉,然後與夏荷爭風吃醋,最後弄死了夏荷?”
“也可能有這個原因,但若另一個也是丫鬟,兩彼此最多是沐雲廣的通房而已,他的心又不在她們身上,何必吃醋?關鍵一點,還得經過我們的同意纔可以。”沐雲放的目光又落在那布料上,修眉輕蹙,緩緩道,“爺也去現場看了一下,落水處應該就是你說的那裡,土面不很凌亂,這一點你也說對了,當時夏荷應該沒有什麼防備--能讓她輕易去水邊,又沒有什麼防備的,這個人一定是夏荷認識的,甚至兩人關係不錯,纔會讓她沒有防備之心。”
“可夏荷剛來不過一個月,府裡不少人她雖然認識,熟識的畢竟有限。明日我就開始調查一下進來她的一些行蹤,以及一些人物往來,這樣或許會有一些發現。”
沐雲放贊成地點點頭:“嗯,你有空做一下這個,不過,不能累着,你畢竟才兩個多月,還要好好養着,不能輕易出門。”
“爺放心,我將她們叫到迎春院來問就好。”蕭玉朵走到沐雲放跟前,含笑解釋完又道,“爺,你會不會認爲夏荷的死很可能與沐雲廣有關?”
沐雲放的性子不會輕易做出結論,尤其還沒有驗證過只是懷疑,所以他眸深似海,拉住蕭玉朵,低沉緩慢道:“我們沒有直接的證據,自然不能隨意懷疑,但夏荷的死不是意外,這一點我們可以肯定。所以我們能做的就是,找出兇手,不管是誰,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蕭玉朵贊同地點點頭。
“好了,我們去看女兒,一整天沒見了,爺很想你,還有女兒,”沐雲放起身拉住蕭玉朵,不自禁地吻了一下,手也輕輕摸上某個讓他情動的所在,“也不知怎麼回事,出門後還好,一回來爺就想的不行……”
蕭玉朵知覺知道沐雲放說的是心裡話。 自從兩人恢復房事,蕭玉朵發現沐雲放到了晚上比以前更纏人,就連辦完事後兩人休息,他也非要叫蕭玉朵緊緊躺在他懷裡,兩人密不透風他才滿意。
好在如今是三月份,春寒料峭,兩人緊挨着也不熱,反而暖和的很,所以她也忍了。
兩人偎依着出了書房回迎春院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