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慕容玉朵暗自嘲笑自己敏感,現在放哪有功夫與心思去考慮她?只要她安生,平安,不要尋死覓活就好,以他的性子,如今他的全部心思都被沐北的死佔了--他就是這樣的人,重情重義。沐北跟了他這麼多年,出生入死,福禍與共,現在就這樣死了,他一定痛徹心扉。
“王妃莫要多心,”沐東不是外人,自然知道慕容玉朵與梅水煙還有沐雲放之間的事情,所以聽她這麼一問,忙替沐雲放說話,順便提醒慕容玉朵,“王爺與梅水煙幾乎都沒有說幾句話,他很生氣,因爲梅水煙沒有發覺沐北尋短見……”
慕容玉朵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後放下了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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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馬車便到了沐北的院落。
慕容玉朵剛一出馬車,便看見院門口掛起了白色魂幡--她的心生生痛了一下。
之前聽說,不過是耳聞,現在親眼見到,情感上不可能沒有波瀾--一個活蹦亂跳的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沒了。
慕容玉朵心情沉重,跨上臺階,進了院落。
此時靈棚已經搭好,沐北已經入了殮。
沐雲放正一個人立於廊下,沉思。因爲太過專注,根本沒有看見慕容玉朵進來。
雨雙看見慕容玉朵進來,正要提醒沐雲放,被慕容玉朵隔了老遠示意止住了。
她慢慢走到了沐雲放身後,也不說話,就默默地陪着他沉默。
忽然,沐雲放感覺到身後有些異樣,轉過身來就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美眸,美眸的主人,此時正擔心又心疼地看過來。
“你怎麼來了?”沐雲放有些意外,狹長的鳳眸泛出一抹疑惑,不是告訴過她不必過來的麼?
慕容玉朵抿了抿脣,輕聲道,“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輕輕一句話,沐雲放的心頓時被柔軟包圍,他勉強笑笑,“我沒事,沐北走的有些突然,我沒有想到……”
“在這裡停三日,再去廟裡麼?……”
她話還沒有說完,忽然看見梅水煙一身孝衣出來,撲在沐北的靈柩上就痛號起來。
“……你怎麼就不管我了呢……你走了,我的天就塌了……以後我與孩子怎麼辦呢……你這個狠心的……”一聲聲哭訴着,連發髻也有些散落,“……我知道你是被逼着去的,你不甘心……”
慕容玉朵忽然有一種站不住的感覺,彷彿腳踩在了針上一樣。梅水煙一句話都沒有罵自己,卻感覺自己就是那罪犯,害死沐北的罪犯。
自己招誰惹誰了?媽的,九死一生回來,還不能查查幕後黑手,作爲出賣自己信息的沐北,還不能接受懲罰了?捱了三十板子就喝藥死了,搞的自己與放成了罪犯?!事情怎麼倒回來了?!
沐雲放此時的臉色也不好看,回身看了梅水煙一眼,對旁邊的雨雙道:“不能讓她再哭了,點了她的穴,帶回屋去。”
雨雙立刻領命下了臺階,走到梅水煙跟前,擡手利索地幾下,梅水煙便軟軟昏了過去。
雨雙動作輕柔的將對方抱起來送到了屋裡去了。
“回去吧朵兒,這裡陰氣重,我擔心你身體,回去等我消息好不好?”自從慕容玉朵在義王府出過那一次事,他便知道對方的身子有些特殊,可能八字比較軟,遇到死喪之事容易招惹不乾淨,所以他不想叫朵兒涉足。
慕容玉朵並沒有想到這一層,她覺得放不想叫他過來主要是因爲梅水煙那怨懟的情緒,擔心自己不舒服--可是,自己做錯什麼,搞的好像自己做錯事,不敢見人一般。
“沒事,沐北就這麼走了,我很震驚,也很意外。所以我來送他一程也是情義所在--你放心,”慕容玉朵很委婉地告訴他自己會有分寸,不會與梅水煙發生什麼不愉快。“我知道你不好受,所以想陪你……”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變得輕輕的,柔柔的,包含着心疼的眸光放在對方的俊臉上。
沐雲放心裡一陣暖意,深深看了慕容玉朵一眼,又將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靈柩上,輕輕嘆了口氣,“沐北七歲時,父母慘死仇家之手,被我招到麾下,苦練武功,那一年我帶着人與他一起替他父母報了仇,完成他的心願--他一直忠心耿耿,這麼多年只做錯這件事……”
他的眸光如海一般深,說到這裡,眼底又泛起思忖的神色,目光時不時就落在梅水煙休息的屋子。
慕容玉朵悄悄走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我們病沒有做錯什麼,他做錯事懲罰是應該的,不懲罰才奇怪呢,若是沐北此時有知,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我們對他與梅水煙的懲罰並不是很重……”
沐雲放不說話,只是緊緊握住了慕容玉朵的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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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北的靈柩在院落裡停夠三日,便運到了信陽城南的普光寺。
沐雲放與慕容玉朵親自前往,參與第一次法事。之後,梅水煙不顧勸阻,說要在廟裡陪沐北七日,給他誦七日經。
沐雲放打算將沐北葬到平陽平陽王府的陵園附近,所以便派人着手去平陽挖墓準備,甚至他親自騎馬帶人回平陽去看風水位置。
慕容玉朵自從去參與了第一次法事後,便沒有再去,這幾日一直在府裡呆着,與果兒和五娘還有久安做點好吃的,或者 果兒上點啓蒙課等,李子儀已經離開回大理了,所以府裡的人除了侍衛丫鬟外,就剩這四人了--長蘇每日去私塾讀書,基本都不在家。
不過,悠閒之外,慕容玉朵也沒閒着,一直在考慮沐北死亡的事情。這一日,她與五娘閒着說話,又談到了這件事。
“我這幾日前前後後想了很多遍,王爺的懲罰並不太重,沐北怎麼就想不開了呢?真是,男人難不成這麼脆弱?”
五娘嘆口氣,沐北這侍衛他只見過一面,不苟言笑,但眼底盡是善意,是個忠厚之人,所以,她的印象不錯,“是不是他覺得愧對王爺,所以以死謝罪呢?”
“這件事他的確錯的離譜,但王爺趕走了他,又給他銀子,擺明是給了他一條路,叫他去和梅水煙好好過日子啊,他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出來呢?”慕容玉朵有些恨鐵不成鋼,隨即想想,對方都已經死了,自己再恨鐵不成鋼,也沒有什麼作用了。
“不過,”慕容玉朵沉思片刻,忽然靠近五娘道,“當時沐北捱了板子,路都幾乎走不了,那毒藥他是怎麼弄到的,難不成他身邊一直帶着這玩意兒?”
五娘一時沒有解釋,眼底也泛出一抹疑惑來,“也是啊,毒藥是從哪裡來的呢?”
慕容玉朵立刻起身到外面將雨珍叫了進來,問道:“雨珍,你們平時身上都帶着--毒藥之類的東西麼?”
雨珍一頓,點點頭,“爲了應付最糟糕的境遇,每次出任務前,我們會給自己準備一粒至毒之藥,以防萬一。”
“那沐北是用這種藥麼?”
雨珍聞言,搖搖頭,“不是,至於用了什麼藥,王爺沒有說……”
慕容玉朵聞言,立刻對雨珍道:“今日是沐北在廟裡的第六日吧?我去給沐北上柱香去,你在家守着小郡主。”
“王妃,奴婢跟您去吧。”雨珍看慕容玉朵就帶着冬兒一個丫鬟,便同意自己跟着過去,“這裡有金剛護着呢……”
慕容玉朵點點頭,回屋換了素色衣衫,出來坐着馬車帶着雨珍和冬兒前去普光寺。
因爲不是特殊日子,所以來往寺廟的人不多。沐北的靈柩放置在普光寺東南一處院落。這裡是專門爲想來寺裡超度的亡人準備。
到了院落門口,慕容玉朵對雨珍和冬兒道,“你們就在這裡等着,我進去與梅水煙說幾句話。”
雨珍與冬兒點頭遵命。
慕容玉朵緩步進了院落。靈堂裡,沐北的靈柩惹人注意,前面是一個小小的法場,每日的法事就是在這裡舉行。
慕容玉朵先到靈堂,給沐北上了柱香。
此時周圍沒有別人,她爇香於鼎,給沐北拜了拜,低聲道:“沐北,你我雖接觸不多,但以我對你的瞭解,你應該不是輕易選擇死亡的人,因爲這樣解決不了任何事情--你留戀着梅水煙和孩子,所以才做出出賣我的事情,現在王爺是懲罰了你,按說你應該心安纔對,怎麼會死呢?……我要去打擾一下你的夫人,這幾日她的心情應該稍稍平靜了一下吧?……”
上過香,慕容玉朵轉身出來,一眼看見屋裡的梅水煙,似乎正在念經,一身縞素,倒有幾分出塵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