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棠的喪事結束後,沐雲放曾邀請常氏隨他去京城,常氏婉拒了。
所以第三天頭上,沐雲放便帶着蕭玉朵離開平陽,與李良、劉豔豔等一起回到了京城。
達到京城時,已近黃昏,所以沐雲放沒有進宮,而是與蕭玉朵先回了王府。
一個月沒有見果兒,蕭玉朵着急跑進迎春院,顧不得與沐雲放並肩慢走了。
此時,春燕正抱着果兒在院子里納涼,聽見蕭玉朵回來了,立刻抱着果兒迎了出來。
看見自己的女兒比之前白胖了不少,蕭玉朵高興得眼角立刻溼潤了,忙抱過果兒親了幾口,問道:“果兒,可想孃親,有沒有忘了孃親?……”
果兒忽閃着大眼睛,只看着蕭玉朵,嘴巴咿咿呀呀出了幾個音,小手去勾蕭玉朵的嘴巴。
蕭玉朵作勢輕輕咬住那細嫩的小指頭,衝果兒做了鬼臉,逗得果兒呵呵直笑。
沐雲放進了院子,正好聽到果兒細嫩又快樂的聲音,忙走過來慈愛地接過果兒抱在懷裡,掂了掂,對蕭玉朵:“重了不少,也長高了--果兒,爹爹回來了,還記不記得?……”
夫妻兩人滿心歡笑逗弄了一會兒果兒,沐雲放便去向母親周氏請安。
蕭玉朵見狀,道:“妾身換件衣衫也過去一趟。”
沐雲放點點頭,在院中等着。
蕭玉朵進屋換衣衫,夏槐趁機對她道:“王妃,那個梅姑娘又回來了……”
梅水煙又回來了?蕭玉朵的心立刻不舒服了起來,媽蛋,上一次自己懷孕被她佔了便宜,這回她需要禱告別犯到自己手裡!
“嗯,挺好了,女大不中留,估計是回來叫我給她找夫君了,”蕭玉朵涼涼一笑,換上家常衣衫,囑咐道,“將水燒好,我與王爺回來要沐浴。”
夏槐立刻領命。
蕭玉朵出來,神色恢復了正常,笑着挽起沐雲放的手臂,隨着他一起往外走,出了迎春院,她有意無意道:“丫鬟們說梅姑娘回來了……”
沐雲放一頓,看了蕭玉朵一眼,不知道她想要表達什麼,便道:“朵兒,那個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你莫要計較了好不好?……”
他擔心蕭玉朵看見梅水煙,想起之前梅水煙與劉嬋娥一起爲難她,會不高興,所以馬上出言安撫。
誰知蕭玉朵淡淡一笑:“爺,妾身可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
自己就是斤斤計較,睚眥必報,不過只是一點,只要再有機會,自己不會手軟,現在自然不會傻到一見梅水煙,就衝上去罵架。
“那就好,爺就放心了。”沐雲放看蕭玉朵笑意也算真誠,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也就放下心來。
兩人隨意聊着天,不多時便到了周氏院落。
不出所料,梅水煙此時正在陪着周氏說話,這個女子向來善於鑽營,善於討人喜歡。蕭玉朵一看見梅水煙,心裡就涌出了這個判斷。
周氏一看沐雲放回來了,立刻綻出笑靨,等着兩人進來。
梅水煙透過紗窗看見了蕭玉朵,緊緊陪在沐雲放身邊,上了臺階。
大半年不見,蕭玉朵一點沒變,眼底更加自信,因而更加美豔無比--不過,生了一個女孩,她哪裡來的自信呢?還有,劉欣蘭如今世人皆知的傾慕放,她不可能不知道吧?出征回來,只怕很快就會面臨降級的危險,到時候她又會是什麼表情,自己真的很期待。
沐雲放與蕭玉朵進了西間,先恭恭敬敬給周氏請安。
起身後,兩人又接受梅水煙的拜見。 щшш•ttκΛ n•C O
“水煙何時回來的?”沐雲放微笑着溫和問了一句。
梅水煙含笑回道:“回來半個多月了,我在江南聽說夫人貼身丫鬟沒了,想着夫人一定傷心,便想着回來陪陪夫人--王妃隨王爺出征了?真是令人敬佩……”
她將話題送到了蕭玉朵身上,她離開之前與蕭玉朵發生了不快,時間過了大半年,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耿耿於懷。
蕭玉朵露出標準的微笑,緩緩道:“不敢當,不過是儘自己一份力罷了--大半年在江南,不知梅姑娘身體可比之前好些了?”
她的話有點意思,一邊慰問梅水煙,一邊有意提及了一下半年前這個時間,至於什麼意思,對方可以去想象。
梅水煙的臉色有一絲尷尬,她自然知道蕭玉朵的意思,不過此時她唯有用謙恭的態度來表明自己是一介弱智女流,所以忙道:“多謝王妃關心,水煙這毛病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只是需要靜養,此時南方天氣炎熱,所以就回來了……”
回來的理由非常充分,南方太熱,所以就回來了。
“也好,回來靜養也是一樣。”蕭玉朵並沒有多發表什麼議論,只是做出一個比較善解人意的樣子。
說實話,此時她真是有些鄙視梅水煙,在周氏面前還有沐雲放面前,竟然如此柔弱,我見猶憐,自己倒記得當時衝上來撕扯自己的時候,力氣蠻大的呢。
“好了,今晚就在這裡用膳吧,總算把你們盼回來了,這一個月我一直擔心的厲害呢……”周氏雖然對蕭玉朵不怎麼感冒,此時有兒子,什麼都好說,便很痛快的叫人和準備晚膳。
沐雲放當然不拒絕,便和蕭玉朵一起留下陪着周氏用膳。
梅水煙在周氏挽留下也坐下陪着用膳。
因爲周氏講究食不語,所以飯桌上,幾個人幾乎不說話,安靜地用餐。
梅水煙忽然感覺此時就多了一個蕭玉朵,不然就是自己喜歡的理想狀態。
晚膳之後,沐雲放並沒有立刻離開,只陪着周氏繼續說話。
蕭玉朵明白對方的意思,便對梅水煙招招手,請她出來。
梅水煙一頓,帶着求助看着沐雲放。
沐雲放看了蕭玉朵一眼,對梅水煙道:“無妨,王妃是想與你拉拉家常,僅此而已。”
其實就是告訴她,蕭玉朵不會找她算賬。
梅水煙這才猶豫着,跟隨蕭玉朵出了正屋。
此時西間就剩了周氏與沐雲放。
“放兒是有事?”周氏一看,很明顯蕭玉朵將梅水煙叫了出去,是迴避的意思。
沐雲放點點頭:“母親,沐棠死了,已經下葬。”
周氏明顯一愣。
“在戰場上他要親手射殺我,被我搶先射殺了他--母親,當年他殺了我大哥,如今我報了仇。”沐雲放的語氣很平靜,如敘家常一般,用最減省的語言講述這沐棠與自己的較量經過。
周氏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望着沐雲放,緩緩道:“他死了,你哥哥終於可以瞑目了……”
她哽咽着用帕子捂住了嘴,最後終於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沐雲放沒有立刻去安慰阻止,他知道母親憋了很多年,她隱隱知道大哥的死與沐棠有關係,但卻沒有任何力量去質問或者去驗證,只能憋在心裡。
如今,是該發泄一番的時候。
沐雲放的眼眸也沾染了溼意,眼眸漸漸晶瑩起來。
好一會兒,母子兩人情緒稍稍緩和了一些,周氏紅着眼睛問道:“可曾去墳上告知你大哥?”
“母親放心,已經去過了。”沐雲放擦了擦眼睛,努力平靜着聲音回道,“如今,父親平反,大哥也報了仇,父親與大哥從此可以安息了……”
周氏含淚點點頭,望着遠路風塵,一身憔悴的沐雲放,慈愛地撫摸了他的臉,道:“放兒,這些年辛苦你了。看看,又瘦了……”
沐雲放笑了笑,低聲道:“母親,兒子不苦,這是兒子應該做的……”
此時,他看着母親眉間那“川”字明顯舒展,心裡說不出的輕鬆。
母子兩人在西間說話,蕭玉朵將梅水煙請到了廂房敘舊。
不過,她也遵守與沐雲放的承諾--不在此時翻舊賬。所以與梅水煙不過說一些江南見聞或者京城八卦之類打發時間。
梅水煙何等聰明,主動提及了半年前的不快,隨即立刻福身給蕭玉朵道歉道:“王妃大人大量,希望不要與水煙計較,水煙對王妃真的沒有惡意,只是當時着急而已……”
見對方還算知趣,蕭玉朵也給對方臺階下,含笑扶起她道:“梅姑娘既然說起那件事,本妃也就說幾句。當時本妃也比較激動,舉止有些失度,不過那畢竟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與外人關係不大,你們的加入,對緩和我們夫妻之間的關係沒有任何助力,對不對?所以,以後如果遇到人家夫妻吵架,本妃勸梅姑娘當中間派比較好--那次的事因爲過去很久了,本妃若是計較,就有些不厚道,不過,若是再有那樣的事情發生,本妃不能保證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她絕美的容顏笑靨如花,但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麼客氣。
梅水煙忍了不快,回道:“王妃提醒的是,以後水煙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兩人正說着話,看沐雲放出來了,便都從廂房出來。
看兩人的神色還算自然,沐雲放對梅水煙點點頭,然後對蕭玉朵道:“母親累了,我們先回去吧。”
梅水煙一聽,忙道:“水煙也回去,明日再來與夫人說話。”
沐雲放點點頭,先出了院落。
蕭玉朵隨後跟了出去,走在沐雲放右側,而梅水煙很自然便走在了沐雲放身子另一邊。
不過,梅水煙的院落離周氏的很近,很快她便到了。
蕭玉朵與沐雲放雙雙與她告別後,兩人並肩繼續前行。
梅水煙看着兩人的背影,和諧的刺眼,嘴脣不由緊緊抿了起來。
-
第二日,蕭玉朵哪裡也沒去,只在家裡陪果兒。沐雲放則穿戴朝服,去皇宮見太子劉清浩。
今日不是上朝的時間,所以劉清浩一般都在御書房處理政事。
此時,劉清浩正在,聽公公稟告說沐雲放求見很高興,立刻道:“請平陽王進來。”
其實,沐雲放與穆侯爺寫的奏摺,已經放在了他的御案前。當得知沐棠竟然臨陣帶兵對付剛剛激戰完畢的沐雲放,想要取他性命,劉清浩很震驚,也很憤怒。
他沐棠應該知道,嬌蘭癡心戀着沐雲放,並且自己也有意將沐雲放招致麾下,誰知他竟然處心積慮想要沐雲放的性命,簡直該死。
當然,他已經死了。
沐雲放微微低頭進來,先給劉清浩施禮,道:“沐雲放拜見太子殿下。”
“平陽王請起,得知你大破北虜,本宮很高興,你辛苦了,”劉清浩先含着笑,看着沐雲放說了幾句客氣話,繼而開門見山問道,“沐棠,也就是你二叔,究竟怎麼回事?”
沐雲放起身,將事情的經過很詳細地再次敘述了一遍。
劉清浩對沐雲放的爲人也算也算了解,知道他不會隨意撒謊,而且穆侯爺爲人忠厚,盡人皆知,他的奏摺與沐雲放所說並無二致,另外自然還有一些劉清浩的耳目,也將沐棠忽然對沐雲放下手的事情,及時呈報了上來。
聽沐雲放說完,劉清浩若有所思道:“看來這沐棠請你回北地抗擊北虜只是一個藉口,更重要的是想要取你性命--大梁立國只封了九個異姓王,並且規定父死子繼,無子弟繼。就是因爲這個,沐棠纔想要取你性命而代之。”
沐雲放沒有說話,只拱手道:“殿下明鑑。”
“那麼,本宮看有奏報說,沐棠很可能與北虜勾結,將軍情告知了對方,對此,你怎麼看?”劉清浩不動聲色,將一個很重的問題拋給了沐雲放。
若是有證據證明,對方是通敵叛國,那可是要滅門的。
沐雲放立刻跪下道:“殿下,雖說看似有這個疑慮,但不足爲據。畢竟知道這個作戰計劃的不止沐棠。所以這個猜測是當時我們有的,但畢竟沒有證據,所以卑職在奏摺上並沒有寫--沐棠在北地十幾年,也是一員猛將,此次雖然挑起內訌,意圖可惡,但他的功勞也不是一筆可以抹殺的,請殿下酌情處理。”
劉清浩看着下面的沐雲放,心裡不由暗暗讚了一下,儘管沐棠想要殺他,但此時他卻用很客觀的替沐棠全家求情,也不知道對方直到後會不會感激他。
“好了,本宮不過問問,既然沒有證據,本宮也不會繼續追究,既然他已經死了,本宮看在你的請面上,不再追究,明日上朝,本宮會對你們出征的這些人論功行賞。”劉清浩含着笑,叫沐雲放起身。
沐雲放起來,又道:“今日卑職進宮,還有一個請求,希望殿下准許。”
“但講無妨。”劉清浩看着沐雲放,聽他的下文。
“殿下,此次沐府變故,我與二叔兵戈相向,實在出於無奈。他死後,卑職也深感愧疚,心神恍惚,無心做事。所以特向殿下請假一段時間,休息一下身心,求殿下准許。”
劉清浩眼珠一轉,笑笑:“可以啊,你以後每日就去文淵閣就好,能做多少不拘,如何?”
“殿下,臣是打算出去走走,回平陽住段時間,祖母年事已高,此時二叔過世,對老人家打擊頗大,卑職想回去儘儘孝心,然後找個安靜之所住段日子,等卑職心情平靜一些,便立刻回京--求殿下允許。”沐雲放說完,撲通給劉清浩跪下了。
劉清浩忙叫他起來,問道:“你剛剛爲國立功,提點請求,本宮豈有不答應的道理?你要幾日?”
“三個月,殿下,臣想休息三個月。”沐雲放說出了自己需要的時間。
這段時間應該足夠了,不管什麼樣的風雨,都等到這之後來吧,這段時間自己要陪着妻子女兒好好過段日子。
劉清浩猶豫了,他不想給對方這麼久的時間,嬌蘭這一個月望穿秋水等着盼着,好不容易他回來了,卻又要離開,嬌蘭知道了只怕要的相思病了。
可是他立了大功,應該犒勞,而且一般情況下,就是要放大假。
劉清浩思考了半天,還是答應了沐雲放的請求。想要籠絡住他,不能只靠命令,剛柔相濟纔是好手段。畢竟他與沐棠是叔侄,兩人在戰場上刀戈相向,算得上是骨肉相殘了,這個心結也需要時間來融化。
“本宮可以答應你,平陽王,你且去好好休息、調整,三個月後,你準時回來,本宮還有事與你商量……”
最後一句話,他說的很有深意。
沐雲放神色不變,彎身施禮道:“卑職定會準時回來,多謝殿下成全。”
劉清浩看看天色,叫沐雲放陪自己去御花園轉轉。
“卑職遵命。”沐雲放盡管不願意,但表面不能帶出來,跟着劉清浩出了御書房。
誰知,他剛陪着劉清浩進了御花園,就遇見了嬌蘭君主劉欣蘭。
劉欣蘭一來就看見了沐雲放,高興的俏臉微紅,一個月沒見,他似乎更清雅俊美了,那不苟言笑的薄脣輕輕抿着,說不出的好看,這真是一個耀眼之極的男人。
“平陽王,你回來了……”劉欣蘭高興地跑過來,向沐雲放搭話。
沐雲放不動聲色,朝劉欣蘭微微作揖,道:“是,郡主。”
“這回就不離開京城了吧?”劉欣蘭充滿期待看着沐雲放,追問道。
這一個月,她幾乎度日如年,盼着沐雲放回來,還想着與他|日日在文淵閣獨處,那種感覺真是美妙極了。
沐雲放非常正式回道:“在下已經向殿下請了三個月的假,準備好好休息一下。”
“什麼?三個月?!你都要呆在府裡麼?”劉欣蘭失望極了,話語裡帶着明顯的驚訝與失落,“我還以爲你哪裡都不用去了,除了文淵閣……”
“好了,欣蘭,平陽王這次出征立了大功,休息一段時間是應該的,文淵閣的事情可以放一放--這樣吧,這一個月你都做了什麼,跟平陽王說說,”劉清浩轉頭對沐雲放又道,“本宮還有點事,你們先聊。”
說完,劉清浩不分由說,撇下沐雲放與劉欣蘭,大步離開。
沐雲放的臉色有些沉,他不是傻子,劉清浩的用意他怎麼會不清楚?
他看看劉欣蘭,一臉歡喜,扭捏又矜持--除了天家之女的身份,不管從哪方面說,她與蕭玉朵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王爺,我們去那邊走走吧……”劉欣蘭嬌媚一笑,向沐雲放發出了邀請。
沐雲放沒有動,他神色微斂,很客氣的對劉欣蘭道:“郡主爲金枝玉葉,在下已有妻室,實在不方便與居住孤男寡女相處。這樣吧,你若是有在整理書籍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問題,可以寫到信箋上找人送過來,在下隨時解決--在下有事在身,恕不能奉陪,就此告別。”
說完,轉身大步往出走。
“平陽王,你等等!”劉欣蘭着急了,立刻追了上去抓住了沐雲放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