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息一聲,走過去,“我告訴她了。”
“嗯?”
歐陽沉醉後背一僵。
恨水繼續道:“我告訴她她以後不能拿劍了。”
“她,怎麼說?”
“她只說她知道了。醉,她沒有你想的那麼不能承受打擊,她會很快振作起來的。只要能活下來,也許……還會有可能。”可如果他還想和宮秋如在一起,恐怕難上加難了。
“……”
歐陽沉醉垂下眉眼,整個人越發頹敗。
“醉?”恨水有些擔心。
他這樣的狀態讓他極爲不安,“你已經照顧她十日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
“就算不休息一下,也梳洗一下,你現在的模樣並不太好。”
“……”歐陽沉醉許久才應了聲。
只是心裡的缺口越來越大,隨着他的步子越來越填補不了,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拉開了一道懸崖,曾經,懸崖上還有一座懸梯,可卻被他用刀子,一次次把懸梯的繩索給割斷了,到了現在,他們之間橫跨了數丈的距離,她不願走過來,而他,也不夠去……
他,以後要如何面對她?
如果,一切還能夠重來……
如果……
也不過是如果。
他們,從一開始就回不去了。
歐陽沉醉端着藥碗走到門口,靜立很久才推開門走了進去。他站在門口向牀榻看去,宮秋如閉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樣,可冷靜下來,他能清楚的感覺到她的呼吸,很輕,輕的幾不可聞,這不是陷入深睡的人應該有的反應。
他知道,她是醒着的。
只是不想看到他而已。
他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把藥碗放在了牀頭,“……該喝藥了。”
他猶豫了片許,還是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她。他並不想她知道自己的另一個身份,至少對於那個身份她雖然絕情卻不憎恨,對於歐陽沉醉,她卻是厭惡的。
宮秋如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動一下。
歐陽沉醉沉默了一下,閉了閉眼,乾脆走過去,扶着她的肩膀想把她扶着起來,只是他剛讓她坐好去端藥,宮秋如又倒了下去。歐陽沉醉眼底閃過一道同色,又快速地宮秋如重新扶了起來。這次不敢再放手,坐在她的身後,端過藥碗用勺子攪了攪湯藥,餵了下去,只是他並不能順利的喂下去。
宮秋如緊閉着嘴,根本不肯喝。
“你……”
這樣嘗試了幾次,只除了灑了不少的湯藥,根本沒有喂進去一丁點。
“你這是要做什麼?就算是你討厭我,可這藥是爲了你的身體,你不喝的話,身體怎麼會好?”儘量放軟聲音,回答他的卻依然是沉默。
就像是無言的抵抗。
歐陽沉醉的頭開始疼了起來,這是他最不願見到,也最怕見到的。
握着湯勺的手忍不住攥緊。
單手撫着她,重新站到了她的面前,盯着她,“宮秋如,你再不喝,我就親口餵你!”
宮秋如:“……”
歐陽沉醉眸瞳微微一縮,再也忍受不住,揚手喝了一口,彎下腰對着她的口就餵了下去,脣貼上她的時候,歐陽沉醉的身體一僵,神情莫名的恍惚,固定住了她的臉卻是越吻越深,舌頭抵着她的舌頭把湯藥硬生生灌了進去。直到確定她吞了下去,歐陽沉醉才依依不捨地分開了兩人的脣,他並沒有直起身,看着她緊閉着眼的臉,可原先蒼白的脣因爲他的***而紅潤一片,嬌豔欲滴的像是紅玫瑰,看着這樣的宮秋如,歐陽沉醉眸瞳一深。
眼底的情緒很快被他強壓了下去,看到她真的喝了下去,他就打算喂第二口。
可下一刻,他卻是呆住了。
就看到宮秋如突然腦袋一歪,原先已經被吞下去的藥竟是硬生生被催吐了出來。
歐陽沉醉完全呆愣在那裡,盯着地上的一片藥漬,他端着藥碗的手突然開始忍不住發顫。
她此刻完全不能動,也沒有內力。
她能吐出來,只是因爲……生理的催吐。
她要對他厭惡到什麼地方,纔對於他的靠近竟然會……
眼底的痛色越來越濃,他向後慢慢退了一步,終於手指攥緊了白釉瓷碗,胸口悶悶的發痛,慢慢走過去,把藥碗重新放在桌面上,才儘量讓自己能正常說話:“我……讓恨水進來。”
說完,他就慢慢退了出去。
很快,恨水就推門進來了,看到藥房裡的狼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走過去,坐在牀頭,看着只剩下半碗的湯藥,搖搖頭,端起來,手指拿着湯勺慢慢攪動着,輕聲道:“我知道你醒着,我也知道你討厭醉,我也知道你現在不想聽這些,可,他是真的後悔了。這十多日,都是他不眠不休的照顧你,雖然自私,可我還是想說,如果可以的話,你稍微對他好一點點,就算是厭惡,至少可以接受他對你的好。”
宮秋如依然沒有說話,恨水嘆息一聲,“喝藥吧。”
把湯湯勺湊到她的脣邊,這一次,宮秋如並沒有推拒。
也正是像他說的那樣,宮秋如至始至終都沒有睡着,她不拒絕任何人,只除了一個人。
——歐陽沉醉。
喂完了藥,恨水重新整理好藥房裡的藥漬,才端起藥碗要離開,只是他的手剛碰到門板,身後傳來了宮秋如的聲音,很輕,這一次順暢了很多,“把梅子找來。”
“嗯?”
恨水一愣,隨之就瞭然下來。
這些時日照顧她的事情一直都是歐陽沉醉親手做的,她那麼恨醉,怎麼可能再讓他靠近,而他雖然是大夫,卻男女有別,別說他自己不好意思動手,光醉那裡恐怕都夠不去,她是徹底不想看到醉了吧?
最終還是點點頭:“好,我這就讓醉回去帶人。你好好休息吧。”
恨水說完,走了出去。
關上門,轉過身,就看到歐陽沉醉一直站在不遠處,目光落在他手裡空了的碗裡。
眼神徹底黯淡了下來。
恨水走過去,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暫時讓她冷靜冷靜吧。”
“……”
“至少你們現在還有一層不能剝離的關係,等她能夠恢復了,也許一切還有可能。”
“她,說什麼了嗎?”
歐陽沉醉眼底閃過一抹希冀,就算是厭惡的,只要她肯提到他,他也是高興的。
恨水有些不忍,還是無奈地搖搖頭:“沒有,醉,她……要讓她的貼身婢女來照顧。”
“……”
歐陽沉醉臉色一白,看向了藥房的方向,久久回不過神來。
半晌,才輕輕頜首:“我……去辦。”
直到房間的門關上宮秋如才慢慢睜開眼,眼底的冷意久久都消散不掉。她並沒有等多久,梅子就出現在了門外,恨水囑咐了幾聲,她才顫抖着手推開門,門被推開,她就看到了這些時日一直讓她心緒不寧的人。尤其是看到她身上幾乎被白紗布裹得先是木乃伊一般,她眼底的內疚更加熾烈。
宮秋如睜開眼的時候看到就是這一幕,她眸色深深地盯着梅子看。
即使早就想到了,可等確定了卻是另外一回事。
“原來,你果然是參與的。”
宮秋如沙啞的聲音讓陷入沉思的梅子突然一驚,她猛地看向宮秋如的眼睛,等對上那雙黝黑明亮的眸仁時,她的身體一哆嗦,聽清了宮秋如的話,更是心口劇烈的跳動着,許久,才垂下頭,眼底閃過不安,“對不起……”雖然知道這一句沒有太大的作用,可她心裡卻好受了不少。
她雖然一直以來怨恨她讓自己平白被皇上打了幾十板子,可那幾十板子終究只是皮外傷。
她也只是想一報還一報,從沒有想過要把她害得這麼慘。
梅子的眼圈紅了紅,走到宮秋如的面前,“噗通”一聲跪在那裡,心裡內疚的不行,“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把你害得這麼慘,她們直說讓你受點罪,可我沒想到君側妃真的寧願犧牲自己孩子也要陷害你……”當時君側妃找到她的時候,根本沒有說具體的方法,只是讓她在適當的時機說適當的話。
她根本沒有想過會嚴重到這種地步,當聽到君側妃的孩子沒了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安,回到醉天閣,看到如側妃替雪膩埋藏屍身的時候,她心裡的感覺從來沒有那麼動容那麼難受過,那麼狠的如側妃,能剝了敵人的皮毫不心慈手軟的如側妃,卻肯那麼對待一個小動物,也不過是因爲它們不會背叛它,也不會傷害她,它們給予她信任,所以,她就給與它們真心。
這樣的人,如果對一個人好,是沒有底線的。
如果她恨一個人,卻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她們只不過是孤寂的太久,冷漠的太久,已經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而已。
她們……只是缺少溫暖。
而她們只不過是同一類人。
宮秋如靜靜地看着梅子,她眼底並沒有什麼情緒,只是那樣直勾勾地看着跪在牀前的女子,半晌,才靜靜道:“你爲什麼要幫燕竹君?”
梅子心尖一跳,頭卻是垂下的更深。
宮秋如眼睛眯了眯,“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那麼你告訴我,蕭晴雪參與了幾分?”
“嗯?!”
梅子猛地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盯着宮秋如,“你……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