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百年藥鋪後院的廂房裡,宮秋如和秋鷹走進去,裡面擺放着三個箱子。關上門,秋鷹走到其中一個箱子前,打開,露出了裡面一身血紅色的人魚裝,一針一線,極爲精緻,針腳細密,完全把宮秋如圖紙上的衣服繡了出來。宮秋如拂過那衣服,點點頭,無論是繡工還是衣服的質地,都是上等,倒是可惜了這衣服也不過只能重見天日一面罷了。
秋鷹打開另外兩個箱子,其中一個裡面是一套同樣的衣服,另一個箱子裡則是幾百顆紅珠。
宮秋如垂下眼,走到桌子旁,上面擺放了繡線已經一些衣飾。
秋鷹把其中一套衣服拿過去,再一顆顆遞過去紅珠,看着宮秋如先是把紅珠穿成魚鱗的形狀,這樣繁複數次之後,再鑲嵌到衣服魚尾的位置,等衣服成型,秋鷹看着那套在燭光下閃爍着光亮的人魚裝,腦海裡突然閃過宮秋如穿上這衣服的模樣,目光猛地一縮,又很快垂下了頭,把自己腦海裡所有不該有的心思都驅逐出去。
等一切都昨晚,天色已經不早。
宮秋如讓秋鷹把衣服重新放到了箱子裡,指着其中一件低聲囑咐了秋鷹幾句,這才離開。
等她回到府中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因爲歐陽沉醉這幾日在府中,爲了防止他突然抽神經會突然把她召喚回來,到時候就漏了線,所以她今日並沒有稟告,而是直接甩開了跟蹤的侍衛去了百年藥鋪。回來之前她就預料到歐陽沉醉的怒意,只是沒想到,到了府裡,卻在府裡看到了許久未見的一個人——恨水。
恨水看到宮秋如,溫潤地笑了笑,這才復又看向臉色暗沉的歐陽沉醉:“……那我改日再來,君側妃一向安好。”
恨水起身,經過宮秋如身邊時,腳步微微頓了頓,卻是背緊了藥箱,沒有說話。
直到恨水離開,她纔看向歐陽沉醉:“你喚我來這裡,什麼事?”
“什麼事?”
歐陽沉醉眉眼一冷,“你看看現在什麼時辰了?”
“酉時,怎麼,有問題?”
“你覺得沒有問題?”歐陽沉醉站起身,邁着長腿朝她走近,低沉的氣壓幾乎把宮秋如壓到了門框上,她臉上依然沒有什麼情緒,就聽耳邊歐陽沉醉的聲音帶着絲絲怒意:“你去哪裡了?爲什麼甩開侍衛?”
“嫌煩。”
“……宮秋如,你是不是想讓本王收回你的玉佩?”
“憑什麼?”宮秋如猛地擡頭,面色陰冷。
兩人對視,立刻劍拔弩張,就在這緊張的時刻,門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王爺、妹妹,你們在說什麼?”
聽着這聲音,宮秋如哼了一聲,撇開了臉。
歐陽沉醉臉色極爲不好,可只是睨了宮秋如一眼也把視線重新移到了燕竹君的身上,周身的怒意斂了,又恢復了冷漠:“你怎麼來了?”
“妾身聽說妹妹一天都沒回來了,怕出什麼事就過來看看。”
“……”
宮秋如無語地眯了眯眼,怕出什麼事?她巴不得出什麼事纔好吧?
懶得再理會兩人,宮秋如直接轉身,卻被歐陽沉醉一把扯住了手臂,“你又去哪兒?”
“我回內室不行啊?”
手腕一翻,直接推開了歐陽沉醉,看到自己手腕又紅了,眼神也冷了下來。歐陽沉醉也看到了,薄脣忍不住抿起,眉頭皺得死緊,半天才轉開了視線,坐在一旁,“先吃飯。”
“不、餓!”
“你——宮秋如,本王給你臉,你別不要臉!”
“你還有臉嗎?”
丟下這一句,再不想看他的臉,直接轉身離開,留下大堂裡兩個人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一個是氣的,另一個則是嫉妒的。就算是宮秋如這麼囂張,這麼跟王爺說話,可王爺就算是再氣,卻也沒有再動手。這些時日,王爺自己沒發現,可她卻看得很清楚,王爺對宮秋如越來越心軟,那種心軟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從那日在皇上的壽宴上她就發現了,他在幫宮秋如。
而這些時日,王爺根本沒有再懲罰過她任何事,一想到這,燕竹君就忍不住心裡的嫉恨。
再這樣下去,恐怕即使自己有了王爺的子嗣,她在王爺心裡依然什麼都不是。
王爺現在是沒有發現自己的改變,如果發現了呢?
眼神裡閃過一道怨毒,燕竹君摸着自己的肚子,慢慢攥緊了拳頭……
不知道是誰開始說起的,坊間突然開始傳出,西郊的溪水中曾經有人看到出現過魚神。
幾個打賭的公子哥不信,相約前去,他們去的時候是黑夜,整個水面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的異樣,就再他們打算離開時,只聽突然“噗通”幾聲響,他們齊齊回頭,卻在看到水面上的情景時,驚愕地瞪大了眼。只見一條魚尾在水面上撲打,順着魚尾看去,一頭烏黑秀麗的長髮猛地向後一甩,一張絕豔傾城的臉莫名出現在衆人面前,凝白如玉的肌膚上帶着點點水珠,在月光下泛着如玉的光澤,美得不似人間凡物,他們止不住上前幾步,卻像是驚了那魚神,一個飛躍入了溪水,再也看不到蹤影。
翌日,那幾個公子繪聲繪色的把昨晚的事情描述了一遍,這樣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不久就幾乎傳遍了整個京中。
有些依然不相信的,就結伴趁着夜色結伴去看,卻再也沒見過。
可西郊出現人魚的傳說卻像是長了翅膀,想禁也禁止不掉。
這話自然被府裡那些貴婦人聽到了,幾個一起當成了樂子來聽,其中一位就包括崔氏,也就是宮道心的大夫人,說者無心,聽着卻是有意,這些時日,蕭晴珠極爲受寵,夜夜被皇上寵幸,而皇后宮晶雪像是無人問津一般,她不安,宮家的人更加不安。一聽到這個傳言,宮夫人再也等不了了,回府正好遇到剛下朝的宮道心,把她拉回了房間,把這事說給了宮道心聽。
宮道心一聽,臉色直接黑了下來:“這都是寫什麼事兒,你就瞎聽,魚神?老夫這輩子都沒見過什麼神仙!也就不信!”
“可老爺,現在京中傳的可邪乎了,傳言那魚神極美,不可方物……”
“真能比如兒還美?”
宮道心顯然不上心,宮夫人一聽到這,臉色立刻難看起來,可爲了自己女兒,她強忍着沒表現出來,端過一杯茶親手遞給宮道心,“老爺,聽說是比如兒美。你看啊,如兒再美,那也是人啊,可魚神不一樣,那可是神仙。光是神仙這名頭,你覺得皇上能不動心?”
“皇上?”
宮道心眉心一跳,“這和皇上有什麼關係?”
“老爺啊,你怎麼不懂啊?你想想看,現在宮裡老蕭家的那玉妃受寵,她一受寵,我們女兒不就不招皇上待見了,這以後你在朝中可不就得看右相的臉色?可現在不一樣了,一個魚神,能頂幾個玉妃了。”
“可那魚神若是真有,進了宮,我們女兒也不受寵啊?”
“老爺,那要是真是魚神,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凡間?不過就是一個傳言,可雖然是傳言,卻是能讓皇上有個念想的傳言,越是得不到的,皇上就越是想,到時候恐怕那玉妃也不會再受寵,我們到時候再想想辦法,相信雪兒很快能重新獲得皇上的歡喜。”
“……”
宮道心想了想,覺得這個事情的確可行。
只是……“老夫先去看看,如果萬一是假的,老夫可不想擔個欺君之罪。”
不過,就算是假的,其實他們也能給它製造出一個魚神。
一想到,宮道心摸着鬍子就笑了。
喚來心腹,宮道心立刻吩咐道:“你即刻吩咐下去,今晚上準備準備,我們也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魚神的存在。”
“……是,老爺。”
而在他們談論這些的時候,一個身影躲在不遠處的角落,等聽完了,才轉身,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了一番之後,出了府門,快速朝着一個方向走,到了百年藥鋪,喜鵲徑直走了進去。環顧了一圈,立刻就看到了靜立在一處的高大男子,她走過去,卻被藥童攔住了,隨便找了個理由,引起了男子也就是秋鷹的注意。
他轉過身,鷹隼般的厲眸看到喜鵲,微微眯了眯眼,走過去,壓低了聲音:“什麼事?”
喜鵲故意找了個藉口說身體不舒服要讓他給看病,秋鷹說不會,喜鵲就推他,順便把手裡寫好的東西給了他,幾下下來,被藥童拉開了,重新看了病,才離開。
等喜鵲離開之後,秋鷹才展開信箋,看到裡面敘述的事情,頓時眯起了眼。
開始真正的着手準備。
宮道心當晚就和大公子宮祈斐趁夜驅車趕往了西郊的溪水旁,他們到了溪水旁不遠處,撩起帷幕,父子兩個坐在那裡開始盯着水面看,可只有月光照出的波光在上面劃過,根本沒有什麼一樣,鬼影子都沒一個,更不要說什麼魚神。
他們等到下半夜,頭頂的月光突然淡了些,四周寂靜的有些可怖。
宮道心打了個瞌睡,頭向下一點,猛地驚醒,同時,他聽到了水面傳來了一聲“嘩啦”聲,像是有人撥動水面的聲音,宮祈斐也醒了,兩人看向水面,只一眼,只覺得整個心魂像是被攝了去,魅惑天成的一張臉,彷彿精靈,閃着惑人的光,他們只能癡癡盯着那靈動的魚尾從水面上躍起又落下,濺起的水花,顆顆水珠彷彿能看清楚一般,而在月光下,那魚鱗更是泛着紅光,四周更是紅光大盛,讓他們許久許久都回不過神來……
直到人魚消失,他們還僵愣在原地。
許久,回過神的宮大公子才呆呆的問出一句話:“爹,你、你剛纔……有沒有看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