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宮秋如面無表情地走出了寢殿。
殿外右護法跪了一夜,聽到門開啓的聲音,他的臉色極爲複雜。
昨夜,他在這裡請求了一夜,可她都沒有見她,更不要說幫樓主,這個女人,心……太狠。
他甚至有些怨恨她的。
樓主對她的好,他跟着樓主這麼多年都沒有見過。
他原本因爲樓主終於明白了除了冷之外的表情,可如今他卻一點都不慶幸,他寧願樓主從來沒有遇見過這個女人,她的心,是石頭做的,冷血無心。
宮秋如走到他的面前,她站定,今日她穿了一件領子較高的衣服,遮住了風寒,臉上除了蒼白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七日已過,我可以離開了嗎?”
她的聲音很冷靜,冷靜到右護法想要用刀剜開她的心,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你……”
他狠狠咬着牙,才勉強壓制住心裡的怨氣,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歸姑娘,樓主還沒有出來。”
“哦?”
她挑挑眉,臉上依然看不出什麼情緒,“可那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右護法差點氣死,他猛地站起身,惡狠狠地盯着她,“歸姑娘,樓主爲你做這麼多,你難道一點都不感動?他現在生死未知,可你倒好,你竟然問都不問卻要走?你還有沒有良心?”
“……”
宮秋如沒有說話,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看。
後者在他眼底沒有看到絲毫的溫情,最後,他像是終究放棄了般:“你走吧!你配不上樓主……”
一點都配不上。
宮秋如點點頭:“你說得對。的確配不上。”
“……”右護法剛平息下來的情緒又猛地火了起來,如果不是撫着柱子,他怕自己真的會氣暈過去。
只是宮秋如沒有看他,只是在經過他身邊時,面無表情道:“如果我是你,與其把希望抱在別人身上,倒不如現在去看看霄淵好了沒有?也許,他已經毒發而亡了也說不準。”
“嘭!”
宮秋如的話剛落,右護法一拳頭砸在了身邊的柱子上,直接砸下了一個拳印。
只是他的手背卻也流出了血。
宮秋如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徑直朝前走,只不過剛走了兩步,她卻莫名停了下來。
她靜靜地看着前方,霄淵靜靜地佇立在那裡,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似乎來得有些匆忙,甚至沒有抹去嘴角的血漬。
他依然戴着面具,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只是他垂在身側的手卻是慢慢攥緊,緊的宮秋如隔了這麼遠都能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跳動。他醒過來明顯感覺自己體內的毒解了不少,他以爲她終究是捨不得了所以來幫他了,可他匆匆趕到這裡,卻聽到了什麼……“你,真的盼着本宮……死?”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啞的難以言喻。
宮秋如擡起眼皮睨了他一眼,隨即嘲弄地笑了笑:“不然呢?霄淵,你一早就知道我可以當藥引了吧?難道你就沒有存着一丁點兒利用我的心思?我,最討厭別人利用我,所以……你也不過如此而已。”
霄淵的呼吸緊了緊,半天才慢慢喃出一句話:“本宮在你心裡,就這麼不堪?”
“……”
宮秋如抿着脣,沒說話。
霄淵眼底慢慢升起一抹希冀,可這希望也只是一瞬間,他最後還是聽到了那個他最不願意聽到的字眼。
“……是。”
他垂下眼,動作極爲僵硬,半天,才緩緩擡起手遮住了眼睛,神態倦怠而無力:“你……走吧。”
他做得再多,如果她沒有心,自己依然什麼都不是。
他以爲自己終究是打動她了,原來……一切不過是自己的黃粱一夢。
她對他,終究不會心軟。
宮秋如面無表情地朝前走,身後沉重的低氣壓壓得她幾乎喘不過起來,她勉強才能保持住呼吸的平穩,怨恨她吧,這樣他們之間,也只能是這樣。
她走出沒多遠,就聽到身後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也不能回頭。
既然已經做到了這一步,她能做的,就是一直朝前走,知道永遠走出他的世界。
就當她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依然是他的樓主,她依然……在仇恨中掙扎。
快要走出寢殿的時候,她聽到右護法的驚呼聲,她的腳步還是頓了頓,最終還是踏了出去,冰冷的空氣襲來時,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冷得讓人發寒。
十八重樓的樓衆並沒有攔着她,應該是霄淵一開始就吩咐過的。
他昨夜,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吧。
他其實……是已經猜到自己會做這樣的決定嗎?
被送到對面,站在空無一人的山腰,她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十八重樓所在的地方,隱約的霧氣遮住了她的眼睛,連帶的心情也隨着這天氣不舒服起來。她沿着山路一直走到了山底,在那裡,她看到停着的馬車時終於鬆了一口氣。
秋鷹從馬車裡走下來,看到宮秋如,眼底閃過一道黯然。
只是這情緒很快被他隱藏了起來,他跳下馬車,朝着宮秋如走了過來,站在了她的面前。
宮秋如擡起頭,站在那裡,臉上依然沒有什麼情緒,只是臉色白得嚇人。她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終究還是在秋鷹驚愕的目光下倒了下去。
秋鷹一把抱住了她倒下去的身體,臉色蹙然大變。
慌忙站起身,直接跳進了馬車裡,催着少年:“走!”
少年也愣了一下,他只是跟着秋大哥來的,可怎麼也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在他的印象裡,歸姑娘一直是無可戰勝的存在,可今天他卻也讓他知道了,歸姑娘也只是一個凡人而已。她也會受傷,也會昏倒。
馬車急速地朝前使着,秋鷹把宮秋如小心翼翼地放在軟榻上,去根本不知道主子爲什麼會暈?
突然,他的眼睛微微晃了一下,整個身體突然都僵住了。
他皺着眉頭,死死地盯着宮秋如脖頸上的一道紅痕,不明顯,因爲又被高領的衣服擋着,他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可那紅色的印記太過規整,就像是一根線一樣,他的手僵了僵,終究還是把手探了過去,指腹下有一塊凸起,他慢慢解開,汩汩的血頓時順着她脖頸上猙獰的傷口流了出來……
兩日後。
一輛馬車徐徐的在京中的街道上徐徐前行,車伕一身勁裝,讓他看起來有些肅穆的危險。整張臉像是沒有什麼表情一般,只是不緊不慢地朝前趕。只是馬車走到一半,卻被前方圍堵的人羣攔了下來,車伕眉頭一擰,停下馬車,轉過頭看向車內的方向道:“爺,前面過不去了。”
“繞道走。”
“是。”
車伕聽了話,就開始調轉車頭,只是剛轉到一半,突然從人羣中響起一道清越的琴聲,琴聲婉轉低吟,似乎在訴說着無盡的哀愁,馬車裡又傳出了剛纔那道聲音:“停車。”
車伕愣了一下,卻沒說什麼,停下馬車。
先一步跳下馬車,纔看向帷幕遮擋住的車內,“爺,怎麼了?”
“去看看什麼事。”
“是。”
車伕得了命令很快就過去了,沒多會兒就回來了,走到馬車前稟告道:“爺,前面有個地痞在調戲一個抱着琴的姑娘,那姑娘被逼無奈,在彈琴。”那女子帶着面紗,倒是看不出面容,只是那琴技的確是不錯的。
“……”
馬車內很久都陷入了沉默。
就在車伕不知道車內的人到底要做什麼的時候,男子終於出聲了:“去,把人帶過來。”
“那地痞呢?”
“扔進大牢,別再讓他出現!”
聲音帶着倦怠,可透出來的威嚴和血腥卻也讓人生寒。
車伕得了令,很快就去辦。
很快,人羣裡傳出來一陣喧鬧聲,而琴聲也停了下來,而琴聲停下來的瞬間,馬車裡的男子莫名開始煩躁起來,而就在他想要掀開帷幕的時候,車伕帶着一個身姿婀娜的女子走了過來。
來到馬車前,車伕先上前一步:“爺,人帶過來了。”
“……嗯。”
車內慢慢響起一道聲音,慵懶而倦怠。
女子抱着琴低垂着頭,聽到這聲音垂下的眼睛裡莫名一亮,很快又沉穩下來,她盈盈施禮:“晴雪謝過公子相救。”
“嗯。”
車內依然是不緊不慢的聲音。
女子抱着琴的手有些緊,猜測不出他的情緒。
只是下一刻,馬車的帷幕卻被徐徐拉開了,露出了一張俊美絕籌的臉。
赫然是歐陽沉醉。
只是他的臉色有些莫名的蒼白,可他側躺在那裡,慵懶散漫,又分不清到底是病了還是一向如此。
女子更緊張了,呼吸都微微急促了起來。
歐陽沉醉掃了一眼她手上抱着的琴,身體莫名的一僵,慢慢坐直了身體,靜靜地看着女子,“你手裡的琴可是焦尾琴?”
“……是。”
“寧後所有?”
他的聲音依然淡漠,淡漠的有些無情。
女子渾身一僵,根本沒想到他竟然能看出來,可隨後又瞭然,這是他母后的東西,自然能認得出。
深吸一口氣,她點頭:“是。”
歐陽沉醉的眸仁一縮,從頭到腳的盯着女子看了片許,才靜靜道:“把你臉上的面紗揭了。”
女子愣了一下,卻也慢慢擡起手,把臉上的面紗揭了,抱着焦尾琴施禮,同時擡起頭,一雙明亮的眸仁,靜靜地看着歐陽沉醉:“臣女,見過九王爺。”
歐陽沉醉看着她,眼底閃過一道異樣,半晌,才輕動薄脣,吐出兩個字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