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得可怕，呢喃的聲音被風吹散，歐陽沉醉甚至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
不知何時，宮秋如慢慢睜開了眼，黑漆漆的夜色裡，頭頂微弱的餘光照射下來，掌心下的身體冰冷而又汗溼，全是歐陽沉醉的冷汗，或者，更多的是血，鼻息間血腥味濃烈的，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有多濃。
他的髮絲和她的糾纏在一起，就像是一張網，終究不知道到底困住了誰。
宮秋如的沉默讓歐陽沉醉無聲的苦笑，還是癡想了，她那麼恨他，恨到幾次親手把匕首刺入他的心窩，她怎麼可能會……會……
可他還是奢望，奢望着，哪怕是騙騙他也好。
讓他這一生了無遺憾。
可許久，身後都沒有傳來聲音，久到結果已經不言而喻時，一聲很輕的喟嘆才從宮秋如嘴邊逸出，“嗯。”
聲音順着風落入歐陽沉醉的耳畔，他像是沒有聽清一般，身體蹙然僵硬了下來，可眼睛卻在黑夜中慢慢睜大，晦暗的瞳孔慢動作般亮了起來，直至極亮，極亮……
宮秋如怔怔看着，驀地閉上了眼。
終究，又一次心軟了。
上一次心軟是什麼時候呢，還是在十八重樓的時候吧，她費盡心思的讓他誤會，讓他討厭她，卻肯爲了讓他好受一些甘願當血器爲他供血，不過是察覺到自己已經開始萌芽的心動。就是因爲知道，所以她纔在萌芽心動的初期親手掐死了它。
她唯一心軟的兩次，竟是都是爲了同一個人。
她對霄淵狠不下心，可這些，依然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霄淵，就是歐陽沉醉。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這世間沒有如果，而如果，也僅僅只是如果而已。
天不知何時下起了雪，很冷。
恨水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幾乎被凍僵了。
雪紛紛揚揚落在他們身上，覆了薄薄的一層。
恨水和李毅四大護法看到這一幕，變了臉色，快走過去，當看到渾身是血的兩人時，恨水幾乎要痛喊出聲。
他甚至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死了，他顫抖着手蹲下身，在探尋到那微弱的脈博時，幾乎喜極而泣，“快！脫衣服給他們蓋上！帶他們去石屋！”現在回九王府鐵定是來不及了，只能先去離這裡最近的石屋了，
幾人不敢耽擱，速度行動。
不過是半柱香就把人帶到了石屋，這裡是很隱蔽的一個地方，多年前恨水和歐陽沉醉倒是常來，因爲這裡離十八重殿並不遠，又不好找，所以，也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只是因爲多年沒來，這裡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可現在也顧不得這些。
四大護法之二一人背了一個，並排放在了石屋裡的榻上。
幸好恨水有時刻帶着藥箱的習慣，他很快爲宮秋如和歐陽沉醉檢查了一番，可越檢查，心沉的越狠。兩個人幾乎都已經一腳踏進了鬼門關。
“公子，王爺怎麼樣了？”四大護法看恨水臉色不好，忍不住問。
王爺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事啊！
“他們的情況……很不好。”恨水也不瞞他們，如側妃身上有兩種毒，雖然不難解，卻因爲中毒的時間太長，解起來估計也要費些時間，而醉……恨水深吸一口氣，血咒的毒加上黑寡婦的毒，再加上因爲使用內力讓毒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中毒太深，恐怕只有一個辦法了，那就是……換血。
他不知道醉怎麼會和如側妃在一起，可看他們身上的血跡和刀傷，恐怕是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現在不是管這些的時候，最重要的是，他要怎麼救醉。
以黑寡婦見血封喉的毒性，恐怕如果不是因爲醉身體裡有血咒，恐怕在被咬中的那一刻就已經死於黑蜘蛛的毒了，血咒緩解了一部分的毒才反而救了醉一命。
幸好，幸好還來得及。
“翼，拿我的藥箱來。”
“是！”
四大護法不敢多嘴，把藥箱遞給恨水，就看到他拿出藥丸，給如側妃和王爺一人餵了一顆，隨後就開始掏出銀針，竟是先救如側妃。
他們臉色變了，“公子，王爺看起來更嚴重！”“……”
恨水沒有說話，四人對視一眼，沒有再出聲，公子比他們還在乎王爺，他自然有他的計較，是他們多嘴了。石屋裡一時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而一直被忽略在角落的李毅，眯着眼看着這一幕，不經意地垂下了眼，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
宮秋如身上的毒雖然烈，費了一些功夫之後，還是控制了下來。
恨水等宮秋如的氣息平穩，這才拔了她頭頂上的銀針，放好轉身，卻發現宮秋如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
“你……醒了？”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嗯。”毒解了之後，渾身的力氣又重新回到了宮秋如身上，她慢慢撐着身體坐起身，歪過頭，就看到了依然昏迷不醒的歐陽沉醉，一張臉因爲中毒，黑得已經看不到原本的模樣。
恨水也順着她的視線看去，說不着急是假的，既然如側妃早一步醒來，反倒是省了麻煩。
他沉下心思，轉過身，突然看向李毅，“李毅，你去外面守着。”
“是。”
石門被開啓，又重新關上。
石屋內，突然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宮秋如的臉色很白，精神卻看起來好了很多，恨水的欲言又止讓她心裡其實早有了個大概，擡起眼皮，靜靜看着他，“你要和我說什麼？”
“嗯？”恨水擡起頭，眼底有着訝異。
很快這情緒又收了，沉吟片許，道：“如側妃，醉現在的情況很不好。”
“……”
“他身上中了兩種毒，恐怕你也知道了，血咒和黑寡婦，原先我已經開始爲醉培養一個換血的人，只要再過幾個月就能成功，可是，”他深吸一口氣，擡頭直直看着宮秋如繼續道：“醉因爲用內力，黑寡婦的毒和血咒已經侵入他的五臟六腑，如果再不換血，恐怕他活不過明天。如側妃，恨水求你，救醉一命吧！現在只有你身上的血蠱能夠解了醉身上的血咒了。”
恨水說完，宮秋如許久都沒有說話。
他眼底希冀的光變得很恍惚，四大護法對視一眼，猛地單膝跪在了地上：“求如側妃救王爺！”
幾道聲音響徹在耳膜，宮秋如放在肚子上的手忍不住攥緊了。
恨水注意到她的動作，身體一頓，“如側妃，你……是不是擔心孩子？”
宮秋如攥起的手慢慢攤平，“我欠他一命，爲他換血不是不可。”只是，她捨不得讓這個孩子和她一起死。
“如側妃……”恨水懂她的心思，卻又無可奈何，“這個孩子也是醉的，我也不想看到這個可能是醉唯一骨血的孩子死去，可，如果不試一下，醉就死定了。可如果醉活下來，你們……還可能有孩子。”恨水雖然這樣說，卻沒有一丁點的底氣，如側妃這麼恨醉，怎麼可能還肯和他在一起？
可……讓他放棄醉的命，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如側妃，我有五成的把握能讓你活下來，求你！”
恨水心一沉，也和四大護法一起單膝跪在了宮秋如的面前，而四大護法在聽到恨水的上一句話時，卻是完全愣住了，孩子是王爺的？可……可公子不是說不是嗎？
他們也搞不清楚了！
宮秋如望着幾人，黑眸沉沉浮浮，許久，才閉上眼，“好，我爲他換血。”
她欠他一命，她還他一命，至此各不相欠！
恨水緊繃的身體，蹙然鬆懈下來，“如側妃，我會盡恨某平生所有的努力保住你和孩子的命！”說完，猛地轉身，立刻吩咐四大護法：“你們速去十八重樓調人過來保護。我救治期間，不要讓任何人打擾！”
“是！”四大護法神色凝重地領命，匆匆離去。
他們定不辱命！
幾人走出石屋，交代了門外守着的李毅保護好公子，李毅是王爺的人，應該靠得住，他的武功也不弱，守在這裡也能安心些。
出了石屋的範圍，他們急匆匆朝着十八重樓的方向趕，只是在快到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人他們差點忘記了，“對了，秋鷹！那個人還被我們綁着仍在原先守着的地方！先去把人放了，讓他也回去找如側妃，也能有個幫手！”那人是如側妃的手下，定然也夠忠心，他們上山下山也需要一段時間。
秋鷹得到消息時，差點和四大護法打起來，他們竟然讓自己的主子給他們換血？
根本不等四大護法再說什麼，一陣風就朝着石屋而去。
“喂，他這一副拼命的模樣，我們是不是不該放了他啊？”
“放心吧，這人對如側妃忠心耿耿，如側妃既然答應了，就絕不會改口。”和如側妃相處了這麼久，其實他們大概也瞭解了那女人的性子，如果不是她一心一意想要殺王爺，不可否認，她的確配得起王爺！
只可惜……
“走吧……我們先回十八重樓帶人去保護王爺！”這纔是目前的大事。
只是當四大護法靠近十八重樓主殿的地界時，這裡卻靜得異常可怕，他們皺着眉頭對視一眼，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快步朝着主殿飛去，一路過去，竟是真的一個人都沒有。
而越是靠近主殿，濃烈的血腥味從關閉的嚴嚴實實的門縫裡溢出來，讓他們難以忽略，臉色慘淡蒼白，伸出的手帶着顫抖，緩緩推開了門，“吱呀”一聲，伴隨而來的，是更加濃烈的血腥味。
而當看到蜿蜒到不知何處的屍體時，鋪成地上，幾乎把白玉石的地面讓成了紅色。
他們難以置信地走進去，渾身僵硬顫抖，“怎、怎麼會這樣？”
殿裡這麼多人，武功也都不俗，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殺了主殿的所有樓衆？
“快、快去稟告恨水公子……”
四大護法反應過來，猛地轉身，說不定公子和王爺可能也有危險！
只是，他們剛動了兩步，體內莫名躥起一股血脈噴涌的氣血，四人頭一歪，竟是吐出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