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丹巴特爾聽說了何寶廷在居仁堂同何承禮的大戰,感到非常的不以爲然。而何寶廷恢復理智之後,回想往事,也覺着有點不好意思。
訕訕的坐在哈丹巴特爾身邊,他開口說道:“哈喇嘛,這兩天總是見不到你。”
哈丹巴特爾摘下眼鏡,用袍角擦了擦鏡片:“我想把金子換成美鈔。”
何寶廷聽了,心想還是哈喇嘛有正事,又想到烏日更囧囧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厚和,就心情很複雜的挽住了哈丹巴特爾的胳膊,六神無主的嘆了口氣。
哈丹巴特爾坐在沙發上,高大、沉穩、溫熱,像一座充滿力量和熱量的山。何寶廷靠在他身邊,覺着十分心安。
“全換嗎?”他向哈丹巴特爾又挨近了一點。
哈丹巴特爾似乎可以洞察他的所有情緒,此刻就很安詳的微笑答道:“我來辦,全換。現在金價不穩,庫裡有八萬兩左右,大概能換美鈔兩百萬以上。這是個大數目,我需要好好的籌劃一下。”
何寶廷不由得也隨着他微笑了:“哈喇嘛,你真是……我簡直……”
哈丹巴特爾拍拍他的手背:“極卿,不用說,這沒什麼。”說到這裡他對着何寶廷的頭頂低聲道:“今時不比往日,你處處都該收斂一下。外面輿論上對你的批評很激烈,以後會怎麼樣,還很不好說。”
何寶廷點點頭:“我知道。可我實在是……我在北平生活的很憋悶。”說到這裡他從褲兜裡掏出煙盒打開,抽出一根菸叼在嘴裡,再找打火機時,就找不着了。
屋裡沒有聽差,他只好先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通,然後又去翻哈丹巴特爾的袍子。哈丹巴特爾握住他的手:“不要抽菸,你的肺有傷。”
何寶廷低頭頹然笑道:“這麼活着,命長命短也無所謂了!哈喇嘛,你知道我這個人,我十八歲離家,今年三十五了,十七八年裡一直在軍隊裡混,現在讓我出來養老,我養不住。要是可以的話,我寧願把錢拿出來重新招兵拉隊伍,哪怕跑熱河當土匪去呢!可惜不成,現在不是那個拉桿子的時代了!哈喇嘛,我不是不識時務的人,可是我心裡難受。守着城裡幾所房子和那點錢,再掛一個高參的名分,說起來的確是好日子,但是沒意思啊!”
說到這裡他抽冷子把手伸進哈丹巴特爾的懷裡,果然摸出了一個打火機。點燃了口中咬着的菸捲,他向哈丹巴特爾得意的一笑:“看看,你按不住我!”
哈丹巴特爾也笑起來:“你這個樣子有點像小佛爺!”
何寶廷吐出一口煙來:“不知道小佛爺現在怎麼樣了,其實我有點想他。現在回憶起來,先前在張家口的日子也挺有趣的,要是小佛爺現在在北平,大概我這日子還能過的多點意思。”
哈丹巴特爾垂下眼簾:“北平有李師長。”
何寶廷好像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咬着菸捲嘿嘿笑了兩聲:“他呀……”話音未落,他一口煙嗆到嗓子裡,當即吭吭的咳嗽起來。哈丹巴特爾伸手在他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同時心想抽菸這個事情對肺是不好的,怎樣才能讓衆生遠離菸草這種有害無益的東西呢?
他想的走了神,長久的拍打着何寶廷的後背,腦子裡卻在自顧自的運轉着:“可以往他的菸捲裡攙一些牛糞,不告訴他,讓他吸到一半自己發覺,作嘔之下,大概就能把這個煙癮戒掉了。”
哈丹巴特爾的這個險惡用心最終沒有化爲現實,因爲他的確是忙。把黃澄澄的金子變成綠盈盈的美鈔,這個差事他之前沒有經手過,所以對此持有飽滿的興趣和熱情。這個時候阿拉坦派上了用場——他的財產全存在美國銀行裡,是個大主顧,哈丹巴特爾要辦成這件事,需要阿拉坦的指導。
阿拉坦也很樂意幫這個忙,現在一般的蒙古王公們,經過上面幾代的豪奢生活,大多的家庭都已經變成了一個空架子;只有阿拉坦的家族中一直人丁稀少,且一直是安生過日子,所以留下的積蓄還頗爲可觀。當然,如果他不同玉鸞離婚的話,經濟上還要比現在富有的多,不過他寧願在財產上受大損失,也堅決不能再和玉鸞過下去了。現在關內關外都在打仗,想着玉鸞名下的那些莊子恐怕已經淪爲戰場,他就暗暗的竊喜,覺着自己是報仇了。
領着何承凱,他和哈丹巴特爾以及一班衛士,押着黃金跑到天津花旗銀行去了。
哈丹巴特爾和阿拉坦一走,何寶廷就覺着家裡空落落的,他又不願意去歡場玩樂,所以獨自坐在家中,竟是落了個鬱鬱寡歡的光景。若是再加上要回想前塵往事,那種愁思就更是抽刀斷水水更流了。
這日的傍晚,李世堯來了。
聽說他讓哈丹巴特爾和阿拉坦帶着所有黃金出門去了天津,李世堯就有點發急:“嘿!你膽子還真不小!把那麼多金子給那個喇嘛,你不怕他帶着東西跑了?”
何寶廷橫了他一眼:“不要詆譭哈喇嘛!”
李世堯皺起眉頭道:“我看你可是挺瞧得上那個喇嘛的!怎麼着?在一起混長了,日久生情?我就不明白了,一個喇嘛不住廟裡,老跟着你算什麼事!”
何寶廷覺着他這言語很侮辱哈丹巴特爾,就有些不愛聽:“他是我請回來的,幫了我很多忙,我一直很尊敬他,你不要胡說八道!”
李世堯嗤笑一聲,換了開火的目標:“那個什麼王爺呢?我可沒看出來你也尊敬他!”
何寶廷耐着xing子答道:“阿王沒有家,跟我四五年了!現在外面兵荒馬亂的,你讓他往哪兒去?”
“真有意思!他那麼大一個人,身邊還有奴才,買個房子自己過去嘛!難不成還要一輩子跟着你?”
何寶廷很認真的告訴李世堯:“阿王是個廢物,一個人生活就能讓人給欺負死!他對我是一片好心,他不走,我決不能攆他;他要真是跟着我一輩子,那我也認了!”
李世堯在地上來回踱着步:“這話說的!本來是咱倆過日子,結果平白無故的多了一對王爺喇嘛!”
何寶廷這個時候心裡就很不痛快了,可是強忍着不發火:“沒了喇嘛王爺,也還有承凱呢!”
李世堯沒留意他的神情態度,有口無心的說道:“甭提你那個承凱了,見着我就噴口水,一句人話不說!”
何寶廷站起來,扭頭就走。李世堯見了,連忙去追。兩人正在小客廳中糾纏不清之時,忽然門外有人高喊“報告”,李世堯走去開門看時,卻是自己在軍中的一個心腹參謀杜長雲。杜長雲向房內望了一眼,見何寶廷站在裡面,就對李世堯使了個眼色。
李世堯會意的同他走了出去。二人到了院內僻靜地方,杜長雲便低聲道:“師長,你讓我打聽的事情,我問出眉目來了。”
李世堯見他神情凝重,不禁也跟着緊張起來:“怎麼講的?”
杜長雲道:“說是德王在重慶很受冷遇,上面的意思是不打算再理會蒙政府的這些人了。現在何高參的問題也不是漢奸罪,他和黃爲玉一樣,大罪過是屠戮百姓。現在黃爲玉帶兵出關了,他是二號,三號津王帶兵投外蒙了,四號是那個老掉牙的鬆王,您看這不就是不好辦了麼?要挑一個殺一儆百的,那也是何高參啊。”
李世堯摸着下巴問:“那他們能怎麼着?撤職?傳訊?審查?”
杜長雲想了想,苦着臉搖了搖頭:“師長,別怪我危言聳聽。您看陳公博那麼大的官,不也被qiang斃了嗎?”
李世堯沉吟片刻,對着杜長雲揮了揮手道:“你先回去吧!給我把耳朵豎起來,勤快點跑動,得到消息就馬上給我傳過來。”
杜長雲答應一聲,轉身離去。李世堯也滿懷心事的回了小客廳。
何寶廷見他回來了,上前就在他脖子上抽了一巴掌:“滾回來了?”
李世堯看了他一眼,見他方纔同自己鬧了一場,頭上冒了汗,臉色也白裡透紅的,瞧着簡直還有點兒大男孩子的鮮嫩勁兒,心裡就十分憐愛,一俯身將他攔腰抱了起來,然後幾大步走到沙發前,“撲通”一聲坐了下去。
低頭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李世堯用一隻手解kai了他的腰帶,隨即就將褲子稍稍向下退了一點,那手也順勢貼肉摸到了他的屁股上。
何寶廷摟着李世堯的脖子,不知怎的有點戰慄,同時又有點不好意思。
李世堯在他的屁股上抓揉着玩弄了一會兒,然後將他貼身抱的緊了點,又低頭看了看。
何寶廷大概是一直沒有發福的機會,所以腰身還是單薄纖細的,線條流暢的向下延伸過去,勾勒出一個結實的翹屁股,皮膚也是雪白緊緻的,在電燈光的照射下,反射了瓷器的光。
李世堯調轉目光,見何寶廷靠在自己懷裡,已經很安心的閉了眼睛;而那濃密的睫毛長長的闔下來,讓他看起來似乎是帶了一點女xing化。可惜他的兩鬢斑白了,這種古怪的鶴髮童顏讓他顯得十分滄桑疲憊。
李世堯一手摟着何寶廷的後背,一手託着他的屁股,心想我當年在蘆陽只是想把他弄過來幹一下子,怎麼後來就……
悲涼的大風浩浩而來,李世堯覺着自己彷彿回到了當年的大草原上,周遭天蒼蒼野茫茫,渺無人煙的世界中就只剩下了自己同懷裡的這個人;他簡直不忍心讓何寶廷得知周遭所埋伏的那些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