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程
何寶廷這人,從脾氣上來講,是有點“驢”,但他並不是一頭蠢驢。眼見情形不利時,撒腿跑路的本領還是有的。
南京政府可以暫時保他,卻不能負責他一生一世的安全。他現在身邊只有一小班衛士,看家護院尚可,抵抗大兵就很夠戧。故而他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聽從李世堯的建議。
問題又來了,跑路這一點是定下了,但是往哪裡跑呢?
在現在這個大環境下,不要說一般富家,就是好一些的大公司,在戰後也大多遷往香港。香港那個地方畢竟是英屬地,姑且不提它的繁華,至少戰火是絕對沒有的,總能保證人身和財產的安全。何寶廷聽說鬆王已經帶着全家往香港去了,自己也就愈發下定決心,準備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何寶廷搬家,不是件容易事。
他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在北平的幾處房子裡留了這麼多好東西。房子是一定帶不走了;古董玉器也是不方便攜帶的;那些貴重皮衣——聽說香港那地方比較熱——自然也沒有必要帶。可饒是如此,那非帶不可的東西收拾出來,還是裝滿了四輛軍用卡車。
除了物品之外,何寶廷還有一個兒子、一個王爺、一個喇嘛以及三十名衛士需要隨行。如此算來,他簡直需要一個車隊了。
哈丹巴特爾瞧見此情此景,也是犯愁:“去要一輛車皮吧!”
何寶廷道:“車皮總沒有卡車靈活。”
哈丹巴特爾摸了摸自己那剃的發青的頭皮,忖度着說道:“軍用卡車也未必能直接開進香港。可以用車皮將東西運到廣州一帶,然後再找個運輸公司,把東西卸下來轉運香港。”
何寶廷點頭:“好主意,還是哈喇嘛!”然後就張羅着派人卸卡車。
既然好主意已經有了,餘下之事便是照着這個好主意去進行實踐。何寶廷支使李世堯去火車站要車皮,李世堯沒想到他會有這樣多的行李要帶,可因知道他剛損失了一大筆財產,正是以爲自己特別窮的時候,所以也就沒有勸阻他,老老實實的去火車站交涉車皮。而何寶廷這邊則跑去向李主任請了假,說北平天寒,自己的肺部犯了舊傷,需要去香港休養一陣。李主任知道他這是要開溜,又嫌他身份敏感,所以樂得讓他趕緊走。
事情一切進展順利,李世堯也果然要來了車皮。何寶廷放下了心事,就問他道:“我這是即刻啓程,你呢?”
李世堯東張西望了一番,隨即壓低聲音答道:“我年後!也就比你晚上一兩個月吧!”
“幹嘛非得晚上一兩個月?現在一起走不成嗎?”
“我和你不一樣,我手下還有兵呢?真要跟你似的說走就走,我就成了逃兵,要上軍事法庭的!這一個多月我要先裝個病,把輿論造出去,然後再去請辭。”
何寶廷點點頭:“那你裝個急病,不要讓我等太久。”
李世堯道:“肯定不能久,我也不放心把你和那個禿驢放在一起。”
何寶廷一皺眉頭:“不要胡說八道!”
李世堯見他又要維護哈丹巴特爾,就轉移話題道:“路上別耽擱,一直往前走。我再給你派三十個人加一個管雜事兒的副官,至於槍——”
何寶廷笑了一下:“槍支子彈我都有,你不必擔心我!倒是你,要裝病就裝的像一點,別讓人瞧出破綻來!”
李世堯見周遭無人,就笑嘻嘻的伸手過去摟他,又磨磨蹭蹭的去嗅他的面頰和頭髮:“哎喲……怪捨不得你的!先前分開了好幾年,現在就想天天守着你。”說着又用手擡了他的下巴:“寶貝兒,瞧你多好看的臉蛋兒啊!”
何寶廷任他打量着,因爲覺着那目光十分下流猥褻,所以倒有點臉紅。而李世堯見他臉紅,自己也是心中一動,雙手抱過去捂住他的屁股猛然往自己身前一按,兩人下身相撞,何寶廷隔着褲子,就感到了對方j□j那熱而硬的東西。
“光天化日,胡鬧什麼?”他正色叱道。
李世堯滿不在乎的同他緊貼了身體:“光天化日怕什麼?我一想到這麼好的屁股又要閒上兩個多月,就覺着可惜浪費!”
話音落下,他忽然心裡癢癢的起了興致,情不自禁的就將手探進何寶廷的衣服裡,沿着腰身一路摸了上去,最後指尖就按住一邊j□j打着旋兒的揉弄起來。何寶廷連忙推他:“昨晚上都已經——你怎麼還沒夠了?”
李世堯開始掀他的上衣:“別推別推,讓我親一口,親完就放了你。乖啊……”
他嘴上說的溫柔,語氣和表情都是一種敷衍似的哄騙;手上卻動作堅決,三下五除二的便將對方身上的單綢褂子一直捲上胸口,隨即便低下頭一口噙住那挺立着的粉紅j□j吮吸起來。何寶廷在猝不及防之下,就受了驚似的一彎腰:“別——”
李世堯單手托住了他的後背,在他胸口是又舔又吮又咬,何寶廷耳朵聽着外面人來人往在收拾東西,心中就又急又氣,擡手薅住李世堯的頭髮,使足力氣要把他的腦袋揪開。雙方正在僵持之際,門外院內忽然起了衛士的問候聲:“王爺和少爺來啦?”
這回沒等何寶廷再動作,李世堯自動的就立刻擡起頭,並且手忙腳亂的將他的上衣一把拽了下來,又順手抹了抹嘴。
這時阿拉坦就抱着何承凱推門進來了。看了李世堯一眼,他直接轉向何寶廷道:“你的藥——怎麼帶、帶?”
何寶廷答道:“一會兒我自己去裝,承凱大了,別總抱着他。”
阿拉坦聽了,便很聽話的將何承凱放到了地上。這時李世堯單手插兜走到這孩子面前蹲下,從褲兜裡掏出一把巧克力糖塞進他的懷裡,又笑眯眯的伸手去捏他的臉:“承凱,我是誰啊?”
何承凱被他捏的一咧嘴:“你、你是姓李的,總賴在我家不、不走!”
李世堯有點傻眼:“這叫怎麼話兒說的?”
何寶廷看了阿拉坦一眼,發現他正用眼角睃着何承凱,那臉上的表情是既不安又得意,心中就有了數。
“王爺,咱們這就去吧!”他發了話:“那藥近來我倒不大吃,收拾出來好先往箱子裡放。”
阿拉坦答應一聲,彎腰抱起何承凱,領頭出門而去。何寶廷拎起件貂皮短褂一邊穿一邊往外走,經過李世堯時,就笑着看了他一眼。
及至走出院外了,何寶廷一把扯住阿拉坦的耳朵:“好啊,王爺,你調唆我兒子啊!”
阿拉坦順着他的力道歪了腦袋:“沒、沒有。”
何承凱見狀,伸手就去打他爸爸:“滾!滾!”然後又去捂阿拉坦的耳朵。何寶廷沒想到他這兒子這麼年幼,已經學會出言不遜,便變了臉色,下意識的要給他一巴掌,哪知阿拉坦嗅出了危險氣息,趕忙一手護住何承凱的腦袋,且向旁邊躲了一步:“別、別打他。他、他小。”
阿拉坦一片好心要護衛懷裡的孩子,然而何承凱並不領情,摟着阿拉坦的脖子對他爸爸瞪眼睛:“你、你敢打、打我?”
何寶廷暴跳如雷:“老子打的就是你!”
阿拉坦見勢不妙,抱着何承凱撒腿就跑。何寶廷追了兩步,體力不支,彎腰扶牆氣喘吁吁,心想自己好一陣子沒有留意過這孩子了,沒想到已經被慣成了一條野驢!
兩天之後,何家全員上了火車。李世堯偏偏這天要去參加軍部內召開的年終大會,只到火車上巡視囑咐了一番,又偷着在何寶廷的臉上親了一口,屁股上掐了一把,然後便匆匆的下車離去了。何寶廷因知此次雙方不是久別,所以也並不傷感留戀,只獨自在包廂內靠窗坐了,百無聊賴的望着窗外那熙攘人流。
忽然,一個身着黑呢短大衣的青年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何承禮。
何承禮站在離他五米遠的車外,直勾勾的望着車窗後的何寶廷,面無表情。何寶廷同他對視了,心中不知爲何,卻是異樣的平靜。
沒有言語,沒有表情,沒有動作,就單是你的眼睛,望着我的眼睛;我的目光,迎着你的目光。太漠然了,漠然到了靈魂出竅,只剩下兩具軀殼留在人間。
身下忽然一震,是火車快要開動了。何寶廷把臉扭開,忽然覺得很疲憊,疲憊到了無力再恨的程度。
窗外的景物開始緩緩後退,何寶廷想這一切都結束了,我的年華我的事業我的兵全留在了這北中國——一切都結束啦!
何承禮站在月臺之上,眼看着前方這列火車在尖嘯汽笛和雪白蒸汽中顯出了一種勢不可擋的力量,沿着鐵軌笨重而又堅決的前行而去,簡直就是大江東去不復回的光景。
他忽然有點慌,拔腿開跑追上了那面車窗。車窗後面是何寶廷,兩人之間目前只隔了一層玻璃,然而他們很快就要天各一方,各奔前程了。
在汽笛那驚人的尖叫聲中,他一邊跑一邊沉默而瘋狂的拍打着窗玻璃;他有話要說,不知道是什麼話,可一定是有的!然而車窗後面的何寶廷只是對着他微微一點頭,神情悲涼而又高傲的說了一句話。
從口型上看,那應該是“再見,小順。”
火車的車輪以碾碎一切的速度和氣魄,轟轟烈烈的衝向了前方。何承禮很快便被那扇車窗落在了後面。他彎腰扶着膝蓋,一顆心在胸膛內劇烈跳動着。他想我這是在做什麼?我到底是在做什麼?我瘋了?
他慢慢的直起腰,拖着兩條腿,緩緩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