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新青年
?李世堯走到院門前,隔着雕花黑漆鐵欄杆,就見那青年下穿打着補丁的藍色揹帶工裝褲,上穿一件洗褪了色的破襯衫,腦袋上那頂鴨舌帽也已經舊的失了形狀。服飾雖是如此的寒酸,面目倒還周正,生的是容長臉,高鼻樑,一雙眼睛讓帽檐遮了大半。
李世堯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心裡懷疑這是軍統特務化裝而來。心思轉動幾圈,他開口問道:“你是誰啊?”
那青年操着一口腔調不正的國語答道:“我找李世堯。”
李世堯一瞪眼睛:“你他媽聾?我知道你要找李世堯,可你是誰啊?”
那青年也一翻白眼:“我是無名小卒,說了你也不認識啊!”
李世堯不耐煩的一甩袖子:“趕緊說!不說就滾!”
青年也很不耐煩:“行行行,我說就是了!我叫李小寶!”
李世堯愈發糊塗了:“你是幹什麼的?找李世堯有什麼事?”
青年非常無奈的苦笑起來:“我說這位大伯,我找李世堯有私事,現在不方便說。我從內地過來找他,萬水千山不容易啊,你就讓我見見他吧!我真不是壞人!”
李世堯見狀,又思索了片刻,這纔打開院門,卻不讓他進院,而是自己走出去,目光對其上下一掃,又擡手在他腰上拍了一下,確定身上的確沒有藏槍,這才答道:“告訴你,我就是李世堯,你有話就說吧。”
李小寶聽了這話,就擡手將帽檐向上一推,湊過來細看李世堯:“你是李——你就是?真的?”
李世堯後退一步:“你要幹什麼啊?我就是李世堯,怎麼着?”
李小寶立刻站直了身體,摘下破帽子後深深一躬,大聲喊道:“爸爸!我是你兒子啊!”
李世堯差點沒從百級臺階上滾下去。趔趄一步站穩了,他先扭頭四顧,見附近無人,這才揪着李小寶那亂糟糟的頭髮讓他擡起頭來:“不是——你等等,你說你是我兒子?”
李小寶的臉上沒了帽檐的遮掩,露出兩道濃眉毛,瞧着同李世堯還真是有些相像:“是啊,我是你兒子啊!”
李世堯指着李小寶:“你——你是我兒子?”
李小寶用力一點頭:“我是你兒子啊!我爸爸是李世堯,你不就是李世堯麼?”
李世堯因爲太過震驚,所以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強自鎮定了片刻,他對着臺階一揮手:“咱到下面去談。”
兩人站在馬路邊上,李世堯一邊仔細審視着李小寶的面目,一邊問道:“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表明你是我兒子呢?”
李小寶從褲兜裡掏出一個手絹包,打開之後從裡面拿出一片破布遞給李世堯:“我娘留下來的,說我是你的孩子,讓我長大了來找你。”
李世堯接過那塊破布一看,之間上面依稀印着安國軍字樣,卻是當年自己在安國軍做團長時所使用的臂章。
捏着那塊破布,他接着問:“還有別的嗎?”
李小寶搖搖頭:“沒了。對啦,我娘還說,你當年走的時候,給了她一塊大洋。不過大洋沒留住,讓我們給花了。”
李世堯歪着腦袋又問:“你娘是哪兒的人啊?”
李小寶答道:“陝西的,蘆陽蘆花村。”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了。”
李世堯扭頭,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心想這他媽的上哪兒確定去?老子睡過的女人沒個數目,誰還記得什麼蘆花村的女人?
“你從哪兒來的?”
李小寶答道:“我是從重慶過來的,我娘早死啦,我就自己在外面討生活,一開始也沒你的消息,幾年前聽說你在北平,我就去了北平;結果到了北平,人家說你的隊伍開去關外了,我就又去了關外;後來到了關外,說你們南撤了,我沒地方去,只好一路往南走,聽說不少大官都上香港了,我就也來了,想碰碰運氣,反正我在哪兒都是活。”
李世堯聽了,覺着這孩子過的實在不容易,可是也不全盤相信他的話。只問:“你現在在什麼地方落腳?”
李小寶答道:“在一家鐘錶店裡,我會修表。”
李世堯在臺階上坐了下來,長嘆一聲,覺着十分心亂——主要還是不能確定這孩子的身份。
李小寶對這爸爸沒什麼感情,純粹是爲了認父而認父。見李世堯露出一副煩惱模樣,他不禁有些惴惴的,一轉身在旁邊也坐下來了。
李世堯沉默半晌,開口說道:“把你那個錶店的地址告訴我,我現在不方便和你多說,過兩天我找你去。”說着他把手伸進褲兜裡,掏出幾張鈔票遞給他:“你先拿着花吧。”
李小寶說了地址,卻沒有接錢:“我不是圖着你有錢纔來的,我這些年自己過,也沒餓死!”
李世堯把錢塞進他那工裝褲的褲兜裡:“別那麼多屁話,給你就拿着!走吧,這些日子別亂跑,等我找你去!”
李小寶接了錢,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李世堯一眼,心想原來我爸爸就是這樣子的啊!
何寶廷在院內等了許久,見李世堯總算回來了,便問道:“是誰?”
李世堯沉吟了一下:“呃……一個老部下,來看看我。”
何寶廷點點頭,不再追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