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財
何寶廷這人一過上安閒日子,就容易自憐自愛的無病□。等到火燒眉毛的危機到來之時,他大驚之下一緊張,倒又恢復了正常狀態,不但不再惆悵嘆息,連身體都隨之健康了起來。
“哈喇嘛很快就回來了!”他一邊穿外衣一邊對李世堯說:“我讓他留下了三百根金條,還是送金子比較好看!”
房內沒有旁人,他的右肩受過槍傷,現在已經是不能自如活動。李世堯見他撕撕扯扯的穿不上衣服,就走過去給他幫忙:“李主任那人瞧着一本正經的,況且他也不缺錢,你這麼辦能成嗎?”
何寶廷哼了一聲:“他瞧着一本正經,難道我瞧着就邪門兒了?不愛錢的人我這輩子就見過一個哈喇嘛!我知道他不缺錢,可是錢這東西還有足夠的嗎?那幫死不了的中央軍,在張家口讓我打的屁滾尿流,現在又跑上來翻舊賬了!想弄死我?他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李世堯盯着他的後腦勺,試探着問:“要不然……我派人護送你先離了北平,往南邊去避一避這個風頭?”
何寶廷一邊係扣子一邊答道:“你派多少人護送我?一個團?一個旅?我現在還掛着北平行轅的高參職務呢,他們就敢對我暗裡下手;我要是沒名沒份的跑出北平了,他們能在路上就把我給宰了!這個事兒你不要管,我自己找姓李的去!他不幫這個忙,我用金條砸死他!”
翌日中午,哈丹巴特爾果然帶着金條回來了。
當時李世堯也在場,哈丹巴特爾對着他一點頭,隨即轉向何寶廷道:“我帶回來五百根大條子。”
何寶廷道:“夠了,用不了那麼多。”
哈丹巴特爾搖搖頭:“不夠。”
“不夠?”
哈丹巴特爾道:“鬧事的人雖然是在北平,但決斷權還是在南京。把庫裡留下的金玉古董送給李主任,先把北平的局勢穩定一下,然後再釜底抽薪,把金條往南京送。”
何寶廷眨眨眼睛,滿臉的遲鈍:“南京——給誰送?”
哈丹巴特爾思索了半晌,忽然一推眼鏡得了主意:“宗喀活佛!對了,宗喀活佛!”他扭頭望向阿拉坦:“王爺!你前幾天在天津遇到的那個宗喀活佛!”
阿拉坦糊里糊塗的點頭:“宗喀活佛,怎、怎麼了?”
哈丹巴特爾把眼鏡摘下來又戴上,臉上露出了點笑意:“宗喀活佛是監察院顧本謨的上師,顧本謨,很有名的居士,這回好了!”
房內三人聽了他這段沒頭沒尾的言語,均感到莫名其妙。然而哈但巴特爾的思維是跳躍式的,他也沒打算多做解釋,直接就沿着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宗喀活佛——顧本謨——監察院——司法院——好了!極卿,你得破財了!破財免災,沒有關係!”
語畢,哈丹巴特爾起身就走。李世堯目瞪口呆的問何寶廷:“他這是說什麼呢?”
何寶廷摸摸腦袋,一臉的傻里傻氣:“不知道。”
此時哈丹巴特爾又拿着個筆記本子回房坐了下來,打開後從懷裡掏出一杆鋼筆,擰下筆帽就開始在本子上寫寫算算。李世堯探頭瞧了一眼,見他寫的是蒙古文,看也看不懂,就拍拍他的肩膀道:“大師,你這是畫什麼符呢?”
哈丹巴特爾覺得李世堯這人比較粗俗無禮,故而就沒理他。而何寶廷也起身走到哈丹巴特爾和李世堯之間,擠着想要坐下來。李世堯以爲他是要往自己的腿上坐,便伸手去摟他的腰,然而何寶廷回手推了他一把,然後一屁股將他拱開:“不要打擾哈喇嘛!”說完他給自己點了一根菸,湊到哈丹巴特爾身邊噴雲吐霧,嗆的哈丹巴特爾直咳嗽。
一番計算之後,哈丹巴特爾擡手在鼻端扇了扇:“南京不發話,李主任不表態,他們又能鬧出什麼花樣來?”
何寶廷聽了,大讚:“還是哈喇嘛!”
李世堯坐在旁邊微笑着,心想等這件事平息了,我非得把這個禿驢趕走不可!
阿拉坦站在沙發後面面無表情,心想哈喇嘛這麼聰明,爲什麼不想法子把姓李的趕走?
解決的大概方案定下來了,接下來就是要商議具體事宜。李主任居於北平,自然是要何寶廷親去拜訪的;而南京那邊,也只得還是辛苦哈丹巴特爾,讓他隨着宗喀活佛跑一趟。其實哈丹巴特爾和宗喀活佛也沒有什麼深交,倒是阿拉坦同他有點玩蛐蛐的情誼,所以哈丹巴特爾決定此行還是得將阿拉坦也帶去;而阿拉坦一走,何承凱勢必要跟着,所以哈丹巴特爾覺着自己這次出門,簡直有點拖家帶口的感覺。
哈丹巴特爾帶了兩卡車的財物外加支票本子,啓程前往天津去接宗喀活佛。臨行前他囑咐李世堯道:“李師長,請一定保證極卿的安全。”
李世堯真不樂意聽他說話:“哎呀,你就放心吧!”
哈丹巴特爾一皺眉頭,轉身上車去了。這時何寶廷走過來把上身探進車內,低聲道:“哈喇嘛,你路上要處處小心,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我怕……”
哈丹巴特爾拍拍他的手臂:“不用怕,你多保重。”
這時阿拉坦抱着何承凱也走了過來。何承凱摟着阿拉坦的脖子,因爲要出遠門了,所以非常興奮,對他那爸爸也毫不留戀。
何寶廷目送着這支車隊啓了程,同時嘆了口氣,心想今日一行,前途未卜;我這落在砧板上的魚再不蹦躂一番,恐怕就真要進油鍋了。爲今之計,花錢買命吧!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