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即在李修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李修上前一步,面若寒霜,冷聲問道:“三哥,你怎麼在這裡?”
沈博輕搖紙扇高昂着頭,帶着一臉笑意,一步步走出房門,環視滿院子的軍卒一圈之後,嗤笑的道:“老四,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問你話呢?你怎麼在這裡?”李修推開身前的軍卒,走到沈博身前,雙眼中帶着十冬臘月的寒意,死死的盯着一臉無所謂的沈博。
沈博無意中和李修的目光對視,即便是盛夏,李修目光的中的冷意也讓他從心中一顫。他見識過鎮國公威嚴的雙眼,也見過沈安元瘋狂的目光,卻從沒想到一個人眼中的寒冷竟然會如此濃郁。仿若千年不化的寒冰,不用去摸,僅僅是是一個目光,就能讓他從心裡感到一種無法抵抗的陰森寒意。
“我……。”沈博低下他一直高昂的頭,一瞬間又猛然擡起,硬着李修逼視過來冷冽的目光,色厲內茬的尖聲道:“這是我置辦的宅子,我爲什麼不能來?”
“你應該在閉門思過,爲何會出現在這裡?”李修緊追不放的逼問。沈博似乎有些底氣不足,嚷道:“我是你兄長,你這是什麼態度。”
“好!”李修冷哼一聲,厲聲道:“你不說,我就下令強攻。在你的宅子裡,死上十幾二十個人,我看你如何對爺爺交代。”
“你敢?”沈博尖叫道,手中的紙扇已經點在李修的鼻尖。
沈博不同於安寧公主。和安寧公主撕破臉還有沈家作爲依仗。和沈博……,就是豪門中長輩最不想看到的兄弟鬩牆。
李修冷冷的嗤笑一聲,喊道:“石頭,看好他。”
許石頭應聲出列,大手抓着沈博衣領,稍一用力,沈博兩腳離地。在高大魁梧的許石頭手中,沈博好像只雞崽子一樣。
沈博的掙扎在許石頭看來毫無意義。他不是薛天成,需要忌憚鎮國公的勢力。十幾年的玩伴,早就讓他懂得一個道理,聽修哥兒的吩咐,從來就沒讓他吃過虧。
薛天成心中很是不安,他真的怕李修不顧一切的下令動手。殺死幾個潑皮無賴他不在乎,但這幾個潑皮無賴和鎮國公府三少爺扯上關係,卻不得不讓他心存忌憚。
可是有着柳夫子臨行前的囑託,他又不敢反抗李修的命令。想着柳夫子昔日的手段,穿着鎖子甲感受着盛夏炎熱的他,從心裡冒出一股寒氣,渾身打了個冷戰。
見到李修讓許石頭看守住沈博,他提着的心才放下。
李修也只能讓找人看住沈博,最少在此時此刻,他無還無力承受鎮國公的怒過。他敢於試探鎮國公對他容忍的底線,但他心中明白,兄弟相殘絕對不會再鎮國公容忍的範圍內。
沈博還在許石頭的大手下拼命的掙扎,口中大叫大嚷着:“李修,你無法無天了。”
李修一把搶下沈博手中的紙扇,狠狠的敲在他頭上,怒喝:“無法無天的是你。你竟敢無視家法,讓你閉門思過,偏偏敢私自出府!”
“胡說!”在許石頭手下,沈博臉色憋的通紅,不服不忿的嚷嚷道:“三叔解除了我的禁足。”
“哦……。”李修意味深長的笑笑,示意許石頭放下沈博,連連冷笑幾聲,“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三伯啊!”
李修伸手將摺扇插在沈博的衣襟上,摟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道:“知道是誰就好辦。我也不難爲你,把人交給我吧。”
李修忽如其來的親熱,滿臉邪惡的微笑,在沈博看來,似乎比剛剛冷徹人心的眼神更讓他恐懼,說話間不由的磕巴起來,“什……,什麼人?”
“還能是誰,錢老漢唄。”
沈珣甩肩,掙脫李修的摟抱,嚷道:“什麼錢老漢,我不認識。”
李修還無法確認錢老漢是不是鄭敬德安排的魚餌,他必需見到這個錢老漢親自問問。如果是鄭敬德安排的,他需要從錢老漢口中問出鄭敬德的後招。如果不是,那麼更不能丟掉這張對付李家的王牌。
雖然現在還不清楚錢老漢掌握着李傢什麼把柄,不過能夠讓沈博作爲擋箭牌立在錢老漢身前,完全能夠說明,錢老漢對李家的重要。
不管如何,沈博在身份上是李修的三哥,李修不能在衆目睽睽下收拾瀋博,不過想讓沈博說話的招數倒是有很多。
李修邪邪的一笑,對着小院環視一週,道:“挺肅靜的小院,雖然一把火燒了有些可惜,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你敢!”沈博雙目冒火,一把抓住李修衣襟。
李修擰着沈博的手腕,將他甩道一邊,厲聲道:“我沒空陪你都圈子,或者你把事情經過說明白,或者我一把火把這個院子和裡面的活人,都一起燒了乾淨。”
沈博神情不定的看着李修,李修目光中的冷冽和不屑,清楚的告訴他,這不是一個玩笑。
見到李修滿是無謂的站在他眼前,他心中越發忿恨。李修沒出現之前,他是鎮國公府裡最得寵的一個。父親爲了沈家戰死在北疆沙場,讓他天生頭上就帶着一副光環。生母又是關中大族盧家嫡女,憑藉着這份出身,就值得驕傲。
李修的出現,打碎了他自以爲是的驕傲。他久求未得的象牙摺扇,在人還沒進國公府,就落在李修手中。李修在鎮國公府門前曬了沈家的麪皮,卻被鎮國公親自迎進府中。他捫心自問過,若他和李修換位相處,必然是一頓家法打在身上。
羨慕侵蝕着他驕傲的內心,將這份虛假的驕傲變成了嫉妒和自負。於是他利用鄭祥宏來挑釁李修,結果是他再一次領教沈家的家法。解決這份嫉妒和自負變成憤怒和怨恨,不斷的啃噬着他的內心。
可是,當李修領着薛天成站在他的面前時,他發現,任憑讓如何掙扎,終究掙不脫李修無意中鋪下的無形大網。
兩進的院子不大,也就五六百緡錢的事。被火燒了也就是稍稍心疼一會的事,沈博還不在乎,房裡面的十幾條性命,卻讓他放無法面對他日鎮國公的責問。
無聲的慘笑過後,沈博整理好衣領,喪氣的喊道:“都出來吧。真等着一把火燒死?”
大開房門內閃出幾個身影,一個個袒胸露腹滿面兇光的大漢,以和他們身形相反的畏畏縮縮的姿態出現在大家眼前。
“跪下!跪下!”
軍卒飛快的上前吆喝着,拇指粗細的繩索,熟練的困在潑皮的身上。
“你就和他們這些垃圾爲伍?”李修指着快灘成一堆的潑皮,恨鐵不成鋼望向沈博。
沈博輕蔑的笑笑,道:“養幾條狗
而已。”
“和狗待長了,你也快變成狗了?”李修輕蔑冷笑,道:“一條吃裡扒外李家的走狗。”
“是他們請我的!”沈博還有些不服。李修側身挑眉道:“那李家給你這位鎮國公府三公子開個什麼價碼?”
沈博食指指着腳下的地面,得意道:“這個院子,外加李家酒坊的一成乾股。”
李修聽言,心中怒火騰然而起。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蔑視沈博不假,但他並不太生沈博的氣,沈博因爲爭寵也好,因爲利益也罷,每人的立場不同,站在個人的角度,想辦法收拾對手,這點李修能夠理解。就像他和李家不認不識無冤無仇,卻因爲孫家,不得不對想辦法對付李家一樣。李修能夠理解沈博的作爲。當然,他收拾起沈博也不會手軟。
只是這次沈博處事太過愚蠢了。
愚蠢的讓李修恨不得宰了他。不說沈博吃裡扒外的作爲,單說沈家三公子的身份,難道僅僅就值一座院子和李家酒坊一成乾股?這種廉價的加碼說出去,丟的不只是沈博的臉,鎮國公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臉,都被沈博丟盡了。
這怎麼能不讓李修心頭怒火中燒?
不知不覺中,李修已經將自己代入了沈家四少爺的身份。開始以鎮國公府中少爺的身份思考問題,而不再是剛剛進鎮國公府時的旁觀者的心態了。這種心態是在一天天的潛移默化中改變的,李修完全沒有察覺。
面對還在洋洋自得的沈博,李修心中憤怒難耐,卻也不想和這個蠢得無可救藥的三少爺廢話了。不管沈安元結束沈博的閉門思過,是出於何種目的,李修也不想深究下去。只要將眼前的蠢人扔給鎮國公,相信該死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今晚大動干戈是爲了錢老漢而來,眼前跪成一排的人中沒有錢老漢的人影。
李修一把抓過沈博,厲聲問道:“錢老漢他人呢?”
“我真的不知道錢老漢是誰。更不知道他在哪裡。”沈博掙扎着,李修在他眼中看到憤怒不甘,卻找不到心虛
。
隨手把沈哲仍在一邊,李修擡腳踹翻身前一個潑皮,厲聲道:“誰能告訴我,我要找的人在哪裡?”
“在裡屋。”
腳下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回道,李修沒去察看是那個潑皮這麼機靈。擡步走進房內,許佔彪見狀趕緊拉着許石頭跟上。薛天成的腳邁了出去,低頭想想,又縮回來了。
房間裡黑咕隆咚的,許佔彪摸索着從裡屋拎出一個蜷縮成一團的人影。;李修推開窗櫺,藉着清幽的月光,仔細打量。沒錯,就是在府衙門前喊冤告狀的錢老漢。
許佔彪俯下身子,在錢老漢身上捏了幾把,隨着錢老漢悠悠轉醒,許佔彪點頭道:“皮肉傷,不礙事的。養幾天就能好。”
李修蹲下,擡起錢老漢無力低垂的頭,問道:“你要狀告李家?”
半死不活的錢老漢眼中仿若起死回生般,迸射出一道怨毒的目光,口中唸叨着:“我要告他,我要告他,我……。”
“我是鎮國公府四少爺,你要告李家,我能幫你。”錢老漢眼中忿恨的怒火讓李修感覺他不想是鄭敬德安排的下的誘餌,放輕了聲音,問道:“你手裡有李傢什麼證據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