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上來
許佔彪不過一介皁隸而已,面對鄭長史這座大山都毫無還手之力,在安寧公主面前更是如同螻蟻般渺小。
李修想要保全許佔彪,就必需面對安寧公主。
抄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此話自古有之。李修不怕馮縣尉抄家,不怕杜刺史滅門,即便是安寧公主,他也不懼。原因很簡單,他是鎮國公沈家四房庶子,在鎮國公府沒有明確表示放棄他之前,除了遠在長安皇宮的弘泰皇帝之外,沒有人真正能拿他如何。
“公主殿下,您是千金之軀,豈能降尊紆貴來處置這區區小事,江州的事,還是由江州地方官員處理的好。”
滿場大驚,李修的拒絕也太直接了。安寧公主在表面上看來是沒權利插手地方政事,但公主始終是公主,就算是爲了皇家顏面,也不應該如此直接的拒絕。
“無禮……。”肅立在馬車兩旁的侍女以及附近的中官一起大喝。
“大膽……。”這聲是鄭敬德的怒喝。
李修只是笑笑,環視一圈,目光落在陰沉着臉一聲不發的杜刺史身上,“杜伯伯,您說小侄說的對嘛?”
瞬間,杜刺史臉色黑的和鍋底一樣。
李修輕飄飄一句話將他放在火上烤起來。他承認李修說的對,就將站在安寧公主的對立面上。不承認李修說的有道理,他就成了諂附皇室的小人。作爲萊國公杜如晦的後人,文官出身的杜刺史怎們能讓自己揹負阿諛皇權的惡名。
不得以,杜刺史惡狠狠的剜李修一眼,黑着臉說道:“是非曲折,下官自能公斷,不敢勞煩公主費心。”
車窗窗簾微微拉開一道小縫,那雙嫩白柔荑再次在夜風中輕轉,宮女湊過頭去。
片刻之後,侍女又用公主的口吻道:“按理來說本宮應當迴避,只是在採買一事上還需鄭長史協助,所以不得不親自來一趟。”
杜刺史很奇怪,爲何安寧公主一直都是讓侍女傳話,而不是當面交談,莫非公主不在車架之內?念頭一轉,杜刺史又放棄了。無論公主是不是在車中,鑾駕的到來,就意味的公主親臨,人在不在並不重要了。
安寧公主明確表示她是爲鄭敬
德而來,李修心中一驚,斜了一眼鄭敬德,急忙道:“以一己私利,至朝廷律法於不顧嗎,是江州上下官員與不顧?公主可要三思啊!”
李修不說還好,這一說話,杜刺史眉頭緊皺,心裡反感至極。
鄭敬德背後站着是當朝得寵的公主,李修是鎮國公府的少爺,不能說是豪門之爭,而是皇室和權貴相鬥。只是一個小小少年當街被毆的小事,卻醞釀成兩家勢力的比拼,說是因緣巧合也好,說是圖謀算計也罷。都在無視江州上下大小官員,江州府官場成了一個大笑話了。
杜刺史仔細考慮一笑,忽然啞然失笑。今天自己怎麼糊塗了。先是爲了府衙的顏面,和鎮國公府正面衝突,然後爲了所謂的真相,在李修、鄭敬德、許佔彪之間糾纏不休。全是一些無謂的事情。然後又硬抗安寧公主的皇家權勢,難道是喝多了酒,患了失心瘋?
不管誰輸誰贏,都是豪門大戶之間的恩怨,於他何干?笑呵呵看熱鬧就好了,幹嘛找不自在的去趟這攤渾水?
想明白事情本質的杜刺史,搖頭冷笑,衝着大家一一拱手施禮,轉身大袖一甩,雙手背在身後,微笑着想着府衙大門走去。
李修見狀,愣在當場。眼看着杜刺史就要走進府衙,才醒悟過來。不管不顧的疾跑幾步,一把拉住杜刺史的衣袖,喘息着到:“杜刺史,這案子還沒斷清楚呢!”
杜刺史斜眼看着李修,問道:“什麼案子?哪裡來的案子?有案子去江城縣衙擊鼓鳴冤,本官這裡不管斷案。”
李修急切道:“怎麼沒有?我圍了府衙,鄭敬德敲了警鐘。這不都是案子嗎?”
“於本官何干?”杜刺史大袖一甩,輕蔑冷笑。
李修還要再說,馬車旁的侍女又替安寧公主說話了,“沈四公子,本宮因爲私人關係,欠下鄭長史人情,還望沈四公子看在本宮的薄面上,大家握手言和可好?”
沈四公子?李修微怔之後,才明白,這是在稱呼他。有叫他李公子的,有叫他四少爺,也有叫他四公子的,“沈四公子”這個稱呼倒還新鮮。
李修只顧着研究稱呼的問題,卻沒聽出這番言語的中的示弱懇求之意。
在場的江州官員都是久經宦海
之人,豈能分辨不出語氣的差別,心中暗暗叫奇至於,更想知道李修會如何回答。在他們看來,發瘋的李修大概又會向着安寧公主發難。
他們沒有想錯,李修輕笑一聲,揚眉道:“大唐律自太宗皇帝貞觀年間建立,歷經高宗、中宗等各朝修繕完整,歸根結底都體現在一個公平上,追求的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今日公主殿下親自爲鄭敬德求情,十分令臣下詫異。
按理來說,從人情世情來說,公主殿下金口之下,下臣應當遵命行事。
可是,即便是皇帝陛下,也有犯錯的時候。即便是聖旨詔書,也有被中書舍人奉還之時。追其根由,無他,只是因錯黑白而已。
皇權天授,皇恩浩蕩,這浩蕩的皇恩不能因爲皇室中某個人的意圖,而使得天下臣民寒心。
所以,爲了陛下的聲望不受毀傷,爲了天下萬民歸心朝廷,對不起,公主殿下今天的話臣下就當沒聽見,萬萬不敢魯莽盲從,毀了陛下和朝廷的清譽。”
如果說李修在剛剛表明不想安寧公主插手江州政事時,算是向池塘裡拋下一塊大石。那麼現在他的這番話,就是在寧靜的海面上掀起一陣驚天動地的驚濤駭浪。而且這遮天蔽日的浪頭還狠狠砸在江州大小官員的心頭。
李修的堅持甚至出乎杜刺史的意料,杜刺史就這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擰着身子呆呆的看着李修。
沉默許久的沈安元眼中爆出一股精光,瞪大眼睛注視昂首挺胸一聲正氣的李修。
只有李修自己清楚,他在說這番話事,緊握着的拳頭,出賣了他的內心。他心中明瞭,惹惱了安寧公主,將事情徹底鬧大,許佔彪才能得到公正。
毆打鎮國公府六少爺,不是大罪。圍困江州府衙,小題大做敲響警鐘惹得江州府上下不寧纔是大罪。李修就是在犧牲自己,保全許佔彪的同時,拉着鄭敬德一起趟這汪理不清的渾水。
想象中的暴怒沒有出現,馬車裡穿來一個平靜的聲音。這是安寧公主在今晚第一次當衆說話。
“李修,你說完了?”
“說完了。”李修點點頭,似乎覺得這個聲音在哪裡聽過,有些耳熟。
“說完了就給本宮滾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