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告急的鐘聲不斷在江州城內飄蕩。疾奔出城的百姓和急於救人的軍兵,如同兩股洪流相向而行。
身處府衙門前的李修和沈珣相視無語,雖然他們看不到城內的兩股洪流,但在心裡也能猜測出幾分事態的失控。
或許用不了多久,滿城的焦點必然聚集在扇硃紅色大門之外。
李修心中不僅是驚詫,更感覺好奇
“杜刺史也參與其中了嗎?”不知不覺中,李修將心中所想訴之於口。
杜刺史是鎮國公沈家的姻親,按理來說,他在府衙中坐鎮,衡量兩家關係之後,不可能小題大做的敲響警鐘。長鳴的警鐘不單單是將李修和沈珣放在火上烤,也將他陷入不可測的漩渦。
沈珣擔憂的聲音解開李修的疑惑,“安寧公主帶着殿中省的中官來江南採買。途徑江州,正在宴請江州士紳官員。杜伯伯是座上客,三叔不在府內,也是爲此。”
“那麼,府衙內主事者是誰呢?”
沈珣想想,道:“馬別駕丁憂,朝廷尚未指派官員。按理來說,現在府衙內主事的應當是鄭長史。”
李修擡眼看着緊閉的硃紅色大門,嘆息道,“真的是一招算錯,滿盤皆輸。”
沈珣聽着漸漸急促的鐘聲,不解的問道:“四弟,何出此言?”
李修苦笑道:“我還沒有三叔瘋狂,敢於火燒府衙。最初的設想只是威懾,讓鄭長史面對騎虎難下的局面,而杜刺史身爲主管,這種情況必然現身相見。我不指望杜刺史暗中相助,只要他兩不相幫就好,有了對話的途徑,鎮國公府再擺出強勢的姿態,不由得鄭長史不交出行兇之人,而後主動就掌握在我們手中,後續的處理就不由得鄭長史做主了。”
“可是……。”李修遺憾的長嘆,道:“我沒算到府衙內竟然是鄭長史主事,更沒算到他竟然敢敲響警鐘。到如今滿盤皆空不說,還惹得一身麻煩。”
沈珣也跟着苦笑,道:“如今被放在火上烤的是我們,掌握主動的卻是鄭長史。”
“也不一定。”李修眼瞼半閉,沉思片刻,側耳傾聽着高高石牆裡厚重的鐘
聲,輕聲自問:“鄭長史,這些都是你算計中的嗎?你特意在趁着杜刺史不在府衙的時機,利用沈哲引我到你面前。你需要我來,而我又來了。那麼,你接下來,需要我看見什麼?或者說需要我做什麼呢?”
事到如今,李修依然不相信鄭長史是在向鎮國公府挑戰,他依舊認爲,鄭敬德真正的目標還是自己。只是他實在猜不透鄭敬德的目的所在。
李修在心裡一點點逆向推敲着鄭敬德謀算的過程。
安寧公主宴客,杜刺史和沈安元赴宴。府衙主事大勸暫時落在長史鄭敬德手中,鄭敬德有了敲響警鐘的權利。而且鎮國公府沒有長輩,無人制約李修等小輩,又爲李修創造足了條件。使得李修能夠帶着沈家人,順利的來到府衙向他問罪。
李修帶着沈家家丁包圍府衙,看似李修佔據主動。但警鐘一響,頃刻間,主客易位,騎虎難下的變成了李修。
從頭到尾,與其說是李修借鎮國公府的勢,來興師問罪。還不如說是鄭敬德按照李修的性格,精心安排的一個陷阱。
李修現在是被困在陷阱裡,可陷阱內的殺招還未展露。
那麼,接下來的殺招又是什麼呢?
等。鄭敬德的謀算絕對不僅於此,李修能做的只是等。
同樣,面對不知道前因的,心中的擔憂溢於臉上的沈珣,李修給他的應對方式也是一個字——等。
李修沒有等來鄭敬德藏起來的殺招,也沒有等來江州守備營的軍卒。先等來的卻是奔馬上喘息不止的秦伯。
老當益壯的秦伯騎馬疾奔而來,身後跟着三百位全副武裝的國公府家丁。
不同於李修和沈珣帶來的人,這三百家丁是真正的頂盔戴甲。擦得鋥亮能當鏡子用的明光甲每人身上一套,身背柘木唐弓,腰挎箭囊,一隻只翎羽長箭如同筷子般緊緊的塞在箭囊中,手中不是木棒,而是明晃晃的大刀長槍。
這不是三百家丁,而是三百經經歷沙場苦戰百戰餘生的老兵。
三百零一匹奔馬以同一個節奏,鐵蹄敲擊在青石街面上,如同奔雷陣陣。
馬蹄疾馳,
馬尾拉成水平一線,如同旋風颳過平原,帶着摧枯拉朽的氣勢,如同雷霆般來到李修眼前。
沈珣呆了,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半響之後,才一臉不可置信的低聲喃喃。
“這……,這是爺爺的親兵侍衛?”
秦伯跳下馬來,神情嚴整的道:“國公爺下令將親衛借給兩位少爺。”說完,湊到李修身邊,悄悄的遞給李修一件物品,低聲道:“國公爺吩咐,讓我把這個給少爺帶來。”
東西一入手,李修就知道是什麼,不動聲色的塞進大袖中。
三百位鎮國公的親兵侍衛如同雕塑般站在眼前,李修沉聲道:“秦伯,爺爺有什麼吩咐嗎?”
秦伯搖頭道:“國公爺親口說,一起都由四公子安排。”
李修心中大定,點頭道:“那就還按原計劃,包圍府衙。無論任何人,許進不許出。”
心中大定的不僅僅是李修,還有沈珣。
鎮國公能下令親兵侍衛前來聽令,就代表着他已經知道府衙前的情況,並且支持兩兄弟的作爲。有着鎮國公這塊江州府內最堅固的後盾,沈珣原本忐忑的心瞬間安穩下來。
鎮國公沈靖在沈家人眼中,不僅僅是自家老人,而是沈家頭頂上的大樹。這棵不倒的大樹,遮蔽庇護了沈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只要鎮國公下令,沈珣便無所畏懼。哪怕天塌下來,沈珣都會認爲,這個大樹都會庇護着沈家衆人安然無恙。
秦伯厲聲發號施力。三百鎮國公親兵侍衛分出一百名站在李修身後,看樣子是秦伯怕李修和沈珣有所閃失,特意留下來的。剩下的二百人,迅速散開。有人負責死守府衙一大六小七座門,有人負責流動巡遊。
李修從頭到尾未發一言,任憑秦伯好似排兵列陣一樣,仔細的安排着。
一切塵埃落定,李修再次看向緊閉的硃紅色大門,深邃的目光好似要穿透空間,看清楚深藏在府衙內的鄭敬德一樣。
“鄭敬德,你沒想到會驚動鎮國公吧。更沒想到鎮國公會如此縱容吧。那麼,接下來你會如何應對呢?你又會通過什麼樣的方式,發動你的後招呢?”
(本章完)